蒙府,朱漆牌匾之上的鎏金大字,如往常一般,闪着耀眼的光芒,光芒之中,透着无尽的威严与霸气。
从王宫出来之后,蒙恬丝毫没有耽搁的策马向蒙府赶去。
虽然贵为将军,久经沙场。可蒙恬毕竟还只是一名十七八岁的羽翼未丰的孩子,对于家的渴望,对于父母的期盼,对于自己成长的地方,有一种无法言明、无法掩盖的渴望之情。可当蒙府的朱漆大门遥遥在望之际,蒙恬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之中的那般欣喜之情,反而是一种更浓厚的忧郁之情,瞬间将自己紧紧的笼罩。
在自己的记忆里,蒙府的大门之前,向来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可今日,门前不但没有任何人迹,甚至,连守卫宅院的家丁,也不曾见到一人。紧闭的朱漆大门,宏伟光鲜之下,难掩一抹寂寥之色。
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闷之感,萦绕在蒙恬的心头。他不明白,为大秦帝国立下赫赫战功的蒙府,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
不过这个感觉也在一瞬间,便被蒙恬给击散。久经沙场的他,心性早已非寻常人可比。
“少爷”,几声敲击后,一名小厮缓缓将大门打开,当看到蒙恬那熟悉的面庞之后,不禁失声叫道。
“见过祖父,见过父亲”,蒙府大厅,蒙恬向蒙骜、蒙武一一施礼。
“蒙毅见过兄长”,居于一旁的蒙毅,如蒙恬一般,恭恭敬敬的向蒙恬施礼。蒙恬则随意的点了点头,似乎根本就不愿意搭理这个文质彬彬的弟弟。
将帅之家,有着外人无法企及的荣耀,也有着外人难以相信的冷漠。如同蒙恬对待蒙毅一般,蒙骜、蒙武父子二人,在蒙恬回来之际,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热情,或许,这便是他们一贯来的相处方式吧。
“祖父,父亲,此番......”蒙恬似乎早已习惯了二人的态度,待二人重新坐下之后,便只顾的也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而后,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比在秦王面前说的,更详细,更彻底。
“蒙恬,你好大的胆子,秦赵边境,我与你祖父经营十多年,固若金汤,如今,你竟然为了所谓的蒙家利益,不战而退,将我蒙家以性命换来的荣耀与安定,拱手相让?”对于蒙恬的擅作主张,蒙武拍案而起,大声的斥责道。
蒙骜抬眼看了蒙武一眼,蒙武观察到父亲的眼神,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禁压下怒火,再次坐下。
“蒙恬,依你所言,你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大王与范相?”蒙骜波澜不惊的问道。
“是的,祖父。”
“恩,能有如此计谋,倒也不枉为我蒙家子孙。只是,军中耳目众多,大王与范相也非好糊弄之人,此事不可再为之。”
“谨遵祖父教诲”,蒙恬见蒙骜如此说,已知蒙骜已经对自己的做法持肯定的态度,不由得放松了许多。
“蒙毅,带你兄长下去歇息,我与你父亲,有事相商”,蒙骜似乎不愿意就此事多做评论,又似乎是不愿在孙子辈面前吐露真言,只得将他二人支走。
蒙恬、蒙毅的离去,让本就空旷的大殿,更显空荡。
蒙骜起身,缓步踱向大殿中央,直视门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蒙武则恭敬的立于蒙骜身侧,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打搅了父亲的思绪。
“蒙武,伴君如伴虎,蒙恬此番,虽做法冒险,但在向赵军示弱的同时,也是在向大王示弱。若大王有意夺我蒙家兵权,此次将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我们只要静静的等待便可。”蒙骜的言语极为平淡,但声音却显得尤为亢奋。
诚然,蒙家手握大秦一半的兵力,若能以如此方式,顺利交出兵权,虽不能如往日那般风光,却也可以让大王安心,保全蒙家子嗣的性命。
“可,可若是大王真如蒙恬若想那般,令我,甚至令父亲您重回军中,那又作何解释?”蒙武自负兵法韬略无人能及,可对于人性的揣摩,尤其是秦王的揣摩,却显得极为不足。
“若能如蒙恬所愿,那便足以说明,我蒙家还有值得大王倚重的地方。”蒙骜说话之际,转过身来,盯着蒙武,“若再回军营,切记,切勿与大王所倚重的新将领发生任何矛盾。能让新人分享我蒙家的光环,不失为一件坏事。”
蒙武若有所思的品味着蒙骜最后一句话,待回过神来,已然不见了蒙骜的身影。
日西落,华灯上。
动荡的战国岁月,连连征战,民不聊生。但,这只是最底层人民的生活状况而异。似乎无论什么年代,无论什么形势之下,受罪的,永远都是金字塔最底层的那些劳苦大众们。只要比他们略微高一个层次,哪怕是再困难,想必也不会为衣食而发愁。
秦襄王,一个有着雄才大略却极为简朴的乱世枭雄,即便他的简朴在诸国是出了名了,可秦王宫的陈设布置,依然是让平民难以想象的豪华。
“大王”,王宫外,一名老者迈步进入,宫门外守卫数人,无一人敢出手阻拦。此人,正是被秦王视为心腹的相国范雎。
“相国,坐”,秦王见范雎到来,竟从王座之上站了起来,示意范雎靠近自己坐下。
“不知大王召见,有何吩咐”,范雎坐下前,再次拱手施礼,并向秦王询问急忙召唤他的原因。
“自先王设置三公九卿制以来,我大秦尚未有人出任过太尉(管理军事的最高长官)、御史大夫(掌群臣奏章,下达皇帝诏令,并理国家监察事务),甚至九卿都从未按制度选定足够的人手任职。”秦王说到此处,竟不再说话,只是眼睛直直的看着身旁的烛光,而后良久,方才再次开口道:“人生就如同这蜡炬,走完一遭,便要......”
“大王”,范雎猛然起身,跪倒在秦王身前,双手扶住秦王的衣袖,失声痛哭。
“范相”,秦王缓缓起身,范雎也是连忙起身,跟在身后,“寡人年事已高,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生死乃是天命,不可更改,寡人只想为我大秦的基业的巩固,为我大秦历代先王的统一霸业,再添些砖瓦,也不枉寡人这一生了。”
范雎闻言,知道秦王是早已经准备了什么,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等待秦王的吩咐。
“寡人决定,自即日起,升蒙骜将军为御史大夫,协助寡人处理全国政务;升王翦将军为太尉,着他尽快开启我大秦一统天下之路。”
“大王”,范雎文言,浑身一颤,他知道,大秦帝国内部根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会出现大乱,甚至,连秦王到时都无法驾驭。
“范相,你认为有何不妥?”秦王侧过身,直视范雎。
“大王,蒙、王两家,世代不和,如今,升王翦为手握军权的太尉,而让蒙骜担任御史大夫,虽看似平衡,可一文一武二职,孰轻孰重,任谁都能分得清。更何况,蒙家本就是行伍出身,更会对此抱有不满。若蒙家此刻违背大王意愿,我大秦安危堪忧啊。”范雎毫不隐瞒,讲自己的心里话全盘托出。
“恩”,秦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正是我召你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