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当世首屈一指的繁华大都市。这里不但车水马龙,商贩林立,更是秦国王宫所在之地,也是秦国诸世家、豪门的汇集之所。
咸阳城东,距王宫不足数里,一座极为豪华的府邸占地数百亩。朱漆大门之上,秦襄王亲手书写的“蒙府”二字,令过往之人,每每路过此地,都忍不住驻足观望,羡慕不已。
“排好队,都排好队”,天微微亮,蒙府门前,约摸近百人,有秩序的一字排开,在蒙府门前排了数十丈之远。蒙府家丁一边招呼着前来之人排好队,一边极为熟练的收着排队之人递上的些许心意。
“恩,排好队,拿好名帖,一个个的来”,家丁似乎对今日的收获颇为满意,不禁面带微笑,说话的语气也显得好了许多。
门外排队之人见蒙府家丁心情甚好,不禁也感到极为开心。俗话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蒙家世代为将,被秦王视为左膀右臂,家族势力如日中天,若得蒙家提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如今,不但蒙骜身在府中,而且手握秦国大半兵力的蒙武将军也是难得的出现在府中,并且罕见的在府中逗留了数日,这简直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何不让这些秦国百姓为之疯狂?
“祖父,父亲”,蒙府,两名戎装武者相对而坐,似在探讨着什么。一名约摸十六七岁的男子,眉目清秀,样貌与神情几乎与蒙恬如出一辙,只是少了一分霸气,多了一分书生之气。
见这书生打扮的少年走入,蒙武只是用眼神扫了一下,便不再多关注一分。反倒是蒙骜,一改方才的凝重之色,甚至站起身来,笑着抬手,示意少年走到他跟前来。
“祖父,父亲,蒙毅可曾打搅到你们探讨要事?”来到二人身前,蒙毅再次躬身施礼,言辞颇为恳切,态度极为恭敬。
“哼”,见蒙毅如此,蒙武不禁冷哼一声。
蒙武十多岁便跟随父亲蒙骜征战沙场,勇武过人。长子蒙恬如自己一般,十多岁便跟随自己一同上阵杀敌,颇有些自己当年的风采,故而蒙武对于蒙恬,也是颇为器重。
只是二子蒙毅,似乎不是自己亲生一般,从来不愿意舞枪弄棒,整日埋头与诗书之间,常在私下与下人、婢女探讨时势,甚至最自己蒙家的长辈,也多有差评。蒙武对此,颇为不满。若非是夫人为自己生下了蒙恬那般的虎子,蒙武可能早已经将蒙毅母子二人轰出蒙府。
不过,与蒙武的态度相反,蒙骜对蒙毅倒是没有丝毫的不满,甚至对于蒙骜的喜爱程度,远甚于蒙恬。
蒙武将这一切的原因,归结于蒙恬常年在外征战,而蒙毅则终日在府中,与祖父相处时间甚多,故而深得祖父错爱。
“蒙毅,往日此刻,你都在书房读书,今日为何有兴致来此地,听我与你父亲探讨兵法?”蒙骜轻抚孙儿的后背,尽显慈祥之态。
“回祖父,父亲大人回府已有数月,而祖父也常年居于咸阳,不曾远离,蒙家的荣耀,似乎完全能与蒙家的危险对等”,蒙毅没有正面回答蒙骜的问题,而是看了看祖父与父亲,如此说道。
向来对孙儿极为了解的蒙骜,听闻蒙毅有此一说,不禁瞳孔一缩,面色微变。而向来不看好蒙毅的蒙武,也不禁站起身来,仔细的注视着这个向来被自己忽视的次子。
身为蒙家的基石,蒙骜、蒙武皆有过人的阅历,对于蒙家的真实处境,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而一向被蒙武引以为傲的蒙恬,则在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之下,都不愿相信自己的判断。可就是这么个被自己不看好的次子,竟然能够看破这一切,甚至可以一句说中要害。
“我蒙家世代效忠大秦王族,为大秦帝国建立了赫赫战功,在大秦帝国拥有无上荣耀,大王也对我蒙家极为器重,岂是你这等文弱书生所能理解的?”即便蒙毅道出了蒙家的真实处境,可蒙武还是习惯性的否认,并对蒙毅再一次进行斥责。
“既如此,为何王将军可以携王贲率军驻守秦魏边境,助大王实现一统天下的梦想,而我蒙家却落得个孤子一人在外驻守边防,老将被困都城,自身难保?”似乎是为了回应父亲对自己的轻视,又似乎是身为蒙家的一份子,不得不与蒙家之人站在同一条船上。蒙毅一反常态的与父亲据理力争,毫不示弱。
“逆子胆敢……”蒙武勃然大怒,跨步上前,欲给出言不逊的蒙毅以武力教训。
“蒙武”,一直没有出声的蒙骜大声厉喝,蒙武闻言,立即站立,而蒙毅也是微微躬身,向蒙骜赔礼。
“蒙毅所言,难道有错么?想我与王翦将军同为大王效力,甚至,老夫跟随大王的时日,还远远久于王翦。可如今,你我父子二人被困咸阳,而王翦却可以携子厉兵秣马,横扫天下……”蒙骜似乎是在回忆往事,昂着头颅,闭着双眼,足足过了几十息的时间,方才微微缓过神来,继续说道:“或许是我蒙家的表现太过耀眼,招来上天的妒恨。”
对于蒙家的处境,蒙骜只能将责任全部推给上天,或许,只有上天,才会有如此能力,将蒙家推入被动的境地。
见父亲如此伤心,蒙武不禁长叹一口气。为人子,不能保祖上之荣耀,甚至令祖上陷入危险境地,着实让蒙武觉得羞愧难当。身为一名武将,在战场之上,他可以横扫一切敌人。可在这个无形的战场之上,他却显得那么的无力,那么的无助。
“祖父,父亲”,见二人表情极为沉重,蒙毅不禁有些恍惚。他看到了蒙家的处境,也想到了蒙家的不易。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蒙家的处境竟然已经危险到足以令祖父、父亲爱莫能助的地步了。他不禁出言,试图以自己的能力,来化解这一场潜在的危机。
“蒙毅,你有何建议,不妨说来听听”,蒙骜驱散了心头的愁绪,向蒙毅说道。
“自古文韬武略,为安邦定国两大法宝。祖父、父亲、兄长三人,为我大秦立下汗马功劳,居功甚伟,可弓满则断、月圆则亏。孙儿以为,一来,父亲大人可向大王推举手下将领,分担军务,进可指点诸将士,继续掌握军权;退可于千里之外,静观风起云涌。”
“好,说的好”,蒙骜闻言,不禁大笑,接连称赞。“那你所谓的文韬,又有何指?”
“回祖父,大王对于蒙家,有想用之心,却又无万全之策。孙儿身为蒙家嫡子,饱读诗书,且已不再年幼,祖父何不向大王举荐一番,让蒙毅终日伴随大王左右,以解其心头之忧呢?”
蒙毅说完,静静的注视着蒙骜与蒙武。蒙骜的脸上,满带笑意,眼神之中,充满了欣赏之色。而蒙武,则失神的看着这个被自己忽视了十多年的次子,似乎此刻,他才真正了解自己的次子,真正打心底承认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