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千绝和云初站在扶鸾殿门前,一大一小,一高一矮,望着扶鸾殿下的四扇青木门看了很久。
“扶鸾殿的客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千绝问。
“走很久了。”云初说。
“那你怎么不早说。”
“扶鸾殿的客人来去无踪,脾气还那么差,若不是沧泽上神命云初前来请他去翠音殿下棋,我想再过半月我也不会发现他离开的。”
千绝鄙视的看了云初一眼。
“不过,”云初小声的对千绝说,“扶鸾殿的客人真是朵奇葩,住了几日的屋子竟然没有一点变化。”
“小不点,我可听说扶鸾殿里的这位客人可是有着通天彻地的本事。你就不怕他有双千里耳朵,听见你在这里说他的坏话,折返回来吃掉你。”
云初瞬间白了一张小脸,两只小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支支吾吾地说:“我什么也没说,师叔你要给我作证。”
往时看见沧泽逗弄小不点,觉得他身为一方上神,竟如此没个正经,现在轮到自己用起来,还真是应手。
千绝正笑着,一双柔媚地凤眼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午罗殿下。
午罗一身金紫道袍,外披一件银色裘皮大氅,玉冠束发,风骨清举。难怪云初总说昆吾山的道袍如何如何,连千绝一时入目,都不免迟眉钝眼。
午罗眯起眼,笑容竟然称得上清峻超逸,“娘子,你这般眼神,可是爱慕我吗?”
“你什么眼神儿,竟连爱慕和闲瞧都看不起清楚。”
午罗得意的笑,任凭千绝如何说,他都喜欢。
“你要走了吗?”云初从千绝身后钻出来说道。
“是啊,小爷要走了。”午罗看着千绝,“娘子,我很快就回来,你会在这里等我的吧。”
“你就没想过...再邀请我一遍?”千绝微笑着说。
“什么?”午罗诧异。
云初则是一副惊恐的表情,他一大步跳到千绝面前,仰着脑袋看她。
“师叔也要走了吗?...师叔不等师祖出关了吗?”
“很多事情得到了答案,见与不见也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可是...可是走之前,也要师尊和沧泽上神践行才行啊。”
千绝揉了揉云初头顶的道童发髻,“我只是去魔界旧地重游一番,想必不出几日还会回来看你的...你只要将我离开的事告诉给你师尊和沧泽上神,就是为我践行了。”
“娘子,你当真要同我一起去?”午罗满腹惊喜。
“去归去,若你再称我为娘子,那我们还是各行其路吧。”
“别别别,你若不喜欢小爷我叫你娘子,那叫......千千如何?”
总之他定是不会正经唤她一身千绝上神就是了。
云初站在一边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虽然千绝听着也不那么顺耳,但总好过那一声娘子,也就默许了。
临行前,小不点那副恋恋不舍,甚至还挤出了几滴眼泪,千绝很是欣慰。
午罗并没有追问她为何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让千绝感慰,若是他真的问了,只怕她也没有一个体面地答案回复他。
前往魔界必经九州之外的万里幽海,传言万里幽海无风无雨,无声无息,无色无味,无光无尘,纵然再有能耐的仙入了这里,都很难再出去,唯有从魔界发出的客船方可抵达,只是须得乘五个时辰之久。
眼下妖城五百年一度的灵宠大会正进行着,这客船难免紧张,无奈千绝和午罗不得已同另外两拨同去妖城赴会的仙友同船而行。
这客船内宽敞舒适,为避免客友无聊,还置办了许多解闷的物件,眼下,千绝正同午罗杀棋,正杀得无聊,一位碧衣女子抱着一把古琴翩翩然的映入了千绝的眼中。
“小女青丘栾家寒素,路途漫长,倍感无聊,见二位仙友在此对弈,不知可否助兴一曲。”
青丘狐族,素有倾城美人的称号,眼下这位寒素美人,举止行态间,已然不止美在模样上而已,连千绝都颇为感叹。
“当然行啊。”午罗见到美人满面欣然。
寒素美人望了一眼午罗便不敢再看,面带含羞的目光移到同样美煞人也的千绝身上却是一身冷肃,顿然敛起盈盈笑意,优雅的拎起碧色衣裙,跪坐在棋盘一侧,噔噔两声,勾起了琴弦。
人美,曲美,确然使得这盘棋杀得没那么无趣。
一曲尾声时,一个白衣服的胖丫头匆匆忙忙从另一个船舱跑了过来,见到栾寒素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阿奴,怎的到了外面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寒素美人面带笑靥,分毫不见责备的模样。
“公主,阿奴以为...以为...总之,这幽海玄乎的很,公主自当小心才是。”
寒素美人付诸一笑,那一笑,倒真是一貌倾城。
“公主?“午罗和千绝互看了一眼,“不知寒素姑娘可是青丘栾王的二女儿,未来的狐族女帝?”经午罗这么一提,千绝倒是也有印象。
“上仙说的正是我家公主。”阿奴一脸傻笑抢着为自家主子说话。
“真是巧了,小爷竟然能在这里看见青丘第一美人。”
午罗的话惹得寒素一脸娇晕,他略显风流却又不过格的本领让一旁不擅客套的千绝佩服的五体投地,千绝坐在一旁,时不时的往棋盘上添上两个棋子,反正眼下午罗眼里装的全是美人,怎还会见得她悔棋呢。
“仙友言重了。”寒素美人嗓音纯净,长相和美,和这样的美人说话,简直是一种眼与心的享受。
“早闻青丘二公主为了执掌未来青丘女帝一职,潜心静修,向来行事神秘,不知怎的也对妖族的灵宠大会生起兴趣了呢。”
午罗的话音未落,寒素美人挤出一抹苦笑,眼底泛起层层无奈之意。寒素美人的贴身丫头阿奴其实是个话唠,眼下见寒素不说话,她便长篇大论的唠叨起来。
“我家公主对于这种大会自然是不屑的,若不是圣尊会来...”
“阿奴,不得乱说话。”这一声语气中,倒真真见得寒素微微愠怒。
圣尊这两个字眼,当下对于千绝来说,自然是极为敏感的,她微微抬眼朝那位模样如同兰花一样清幽且泛着淡淡香气的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与魔界一界圣尊有联系的人。
“本来就是嘛,自古青丘的女帝只有魔界最强大的男人才能匹配不是吗?就像当年的老魔帝和我们青丘的零帝一样。如今公主和魔界圣尊自然是再登对不过了。”
阿奴说的起兴,船舱里突然走进来一个怪人,说他怪,皆因他不男不女,不阴不阳,长着男人的模样,流着男人胡渣,却浓妆艳抹,七彩霓裳,远远地,还散着一股浓重的胭脂俗粉味儿。
午罗打眼儿一瞧,这位便是这艘客船的第三家客人——阁灵。
阁灵并非此人永久的名字,他擅于为自己更名,七百年前,他还叫翠花。
阁灵是南昆仑脚下玉华池的人,专为玉华池中白佐司、白佑司两位池主办事,终日游历在外,法术不可轻视。
阁灵抖了抖衣裙,模样身段很是风骚的招摇到千绝几个身边,双手抱胸,下巴微扬,不屑的姿态展露的淋漓尽致,他细眼如丝,眼角锋芒直逼寒素美人。
“真是吵死了,离得老远就听见有人舔着一张不害臊的脸,说跟谁登对...圣尊大人?”阁灵的兰花指在寒素身上指来指去,一脸的嫉妒和嫌弃。
“就你啊,我劝你还是趁早滚回你的青丘吧,老魔帝和零帝的爱情故事自然是传颂三界的,可是后来的故事你知不知道啊?零帝为诞下圣尊而玉殒,老魔帝为了祭奠零帝是如何待圣尊大人的,你觉得...圣尊还会要你们青丘的女人?”
阁灵所言不虚,外人通知当年零帝为了诞下圣尊而亡,老魔帝对他这个唯一的儿子的确不怎么样。
“照你这么说,圣尊不会要我家公主,难道会要你这个不男不女的?”阿奴嘴巴厉害的紧,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可见是平日里被寒素惯坏了。
阁灵虽为玉华池城的奴,可三界之内也纵有一票人抢着对他阿谀奉承,眼下,他怎容的一个小小丫头片子对他轻言轻语。阁灵暗暗捏了个诀弹向阿奴,霎时间一颗黄豆般大小的黑点直奔阿奴的眉心而去,只怕挡不住这招,容貌便要毁了。
此招出其不意,寒素来不及替说错话的阿奴挡下,就在那团攒聚巨大法力的黑点直逼阿奴的眼前,瞬息间,一抹紫光在船舱里倏然闪过,黑点凭空化尽,几人变貌失色,唯有千绝沉静的看着午罗。
千绝冷眼旁观,午罗的身份实在诡异,虽说他平时一副不受拘束,闲散游仙模样,可这身姿气质却不是轻易能被挡住的,先不说在青峰山上他可以毫不费力的阻挠她施法,且看眼前他这招,就说明了他绝不仅仅是昆吾山上一个小小的修仙之人。
寒素美人脸色略显苍白,一双美眼参杂了些许旁人看不懂的神色,朝午罗挤出一个微笑。
“阿奴,不得放肆。”寒素美人一边训斥阿奴,一边朝阁灵主施了一礼。“仙友见谅,都怪寒素平日教管不严,才使得家奴没了规矩。”
阁灵看了午罗一眼,也识相地寻着台阶下:“罢了,如我这般粉妆玉琢的绝代佳人,怎会同个丫头计较。”
说完,他一脸羞赧,提起他的七彩霓裳侧坐在了午罗的身边,那模样就像是一条柔软无骨的花蛇一样匍匐在他身侧。
“这位仙君模样倒是不输圣尊殿下,不知是哪家的,怎的之前都没见过。”阁灵主见色起意,甜腻腻的嗓音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午罗面如菜色,想当初千绝只是瞧了他的玉背一眼,他都紧张的扬言要她负责,如今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匍匐在他的肩上,千绝只觉得好戏来了。
可谁知,午罗不知所措支吾了半晌,目光突然迎上千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闪身躲到千绝身后。
“我是她家的,娘子,告诉他,你是谁......”
这一句娘子,真真是把原本一身干净的千绝推向了气氛的冰点,所有人眼色复杂的等着千绝回话,千绝顿时悔不当初,怎么当时就脑子一热决定和他同行了呢。
“过客而已,名讳不值一提。”
午罗惹来的麻烦,千绝却不想纠缠不休,她虽然没有提及自己的大名,但她轻拂手中的羽扇已然说明了一切。
阿奴在寒素耳边耳语了几句,寒素的脸色顿时变得拘谨起来,阁灵看到那一把羽扇,脸色更是难看,千绝前世与玉华池的恩怨,他身为玉华池人怎会不知,平日只怕躲都躲不及,眼下却不要命的自动惹上门......
“哎哟...这该死的幽海没点光泽,我得去补个美容觉才行,千绝上神,小的这就不碍您的眼了。”不等千绝回话儿,阁灵已经一溜烟跑了。
阁灵离开后,寒素美人也不似方才那般平和自然了,她脸色苍白,眼神几次在千绝和午罗只见游离,终于,仓促起身,连裙摆都来不及拂平,便施礼道别。
“寒素愚钝,竟未识得上神真身,日后两位若是闲暇,可来我青丘小聚,寒素,这便不叨扰二位了。”说完,她多看了午罗一眼后,拉着她那还在痴愣的小丫头速速离开了。
客舱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午罗连棋局都懒得看,托着满面春色的脸,盯着千绝傻笑。
“青丘美人之称还真不是瞎传的,不过,她没有你美。”
午罗美美的拿起一颗黑棋,瞧了一眼棋局,笑容尽失。
“这......”
千绝得意的捧起桌边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