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栎离开,千绝恍惚觉得胸口空了一片,她和修竹的情,真的就斩断了吗,为何决绝说出此话后,她又觉得这般于心不忍......
也许是时间过得久了,连她都忘了当年她到底有多爱他。
她记得那是南辰子第一次偷逃出山,没等师兄们去寻便主动回来,且背了一个将死之人,那便是修竹。
为了救他,元虚带着修竹闭关七日,修炼丹丸并为他输送精元,七日之后,几位师兄们才将修竹从元虚的紫阳洞府抬了出来。
“南辰子,你怎么随随便便从山外带人回来啊,还是个半死不活的。”千绝与大师兄去人间采办,回来后一听此事便赶着过来将南辰子损上一通。
南辰子瞪她,她亦瞪回去,然后连床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也一起瞪,就是这一眼,让千绝的命盘从此换了方向。
那是千绝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却依旧不失仙态的男人。
在修竹昏迷的日子里,千绝包管了一切照料修竹的事宜,她甚至还想帮修竹擦身沐浴,却被南辰子一把推了出去,还说她不害臊。
就是这样日日夜夜都黏在昏迷的修竹身边,以至于,他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她。
修竹清醒后,正如元虚所说,他就像是一个初落世间的空白人,他的身子是一具空壳,里面什么都没有。
元虚称他为道友,师兄们亦随称,千绝偏要叫他白折子,空白折子,无一尘染。
修竹痊愈后,山上的百名小弟子们向来调皮,形成不好风气,内里恃强凌弱,这其中,修竹便归类于弱类之中。平日里餐食中有石子或加了作料已成他们捉弄修竹玩尽了的手段,偏偏这事被千绝知道,道场之上,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好一番教训。
七位师兄站在看台上看着烈日下苦苦参经的弟子们,不免真真感慨。
“小九啊,人家当事者都没言语,你这么为他出面,师兄们可要嫉妒了。”大师兄拍了拍千绝的肩膀说道。
“大师兄你说什么啊,虽说白折子不计较,可这事传出去,多影响我们青峰的门风啊。”
“哟,青峰上出了名的混世小魔头,竟然在意我们青峰的门风了。”三师兄此言一出,众位师兄们捧腹大笑。
冬天的时候,元虚总要闭关修行,修竹便代替元虚传道穷经,深得山下村民们的喜欢。
每次修竹在村子里讲道,千绝都在下面痴痴地看着,不知谁家的小女孩扯了她一把,一脸的不屑。
“道姑姐姐,你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你喜欢我们先生吗?”
“小屁孩,你再胡说小心我打你啊。”千绝顺势摆了张发狠的表情。
小女孩大哭,钻进修竹的怀里哭的更加委屈,修竹顺着小女孩指的方向,意味深长的看了千绝一眼,修竹长着一双轻柔的眼睛,幽幽一笑,便在千绝的心里,春暖花开。
万年来,就算和南辰子道场之中一决雌雄,她的心也没有跳的那么快过,那种跳,是悸动,心动,亦或是情动。
每每春回大地之时,元虚便会带众多弟子在长生殿中参悟道机。千绝因排位坐在末端,离修竹尚远,她便偷偷捏了个纸团丢给修竹,却不想被三师兄拾了起来,摊开一看,他先是一愣,转头看看千绝,又看看闭目静修的修竹,枭笑不停。
千绝顿时羞得抬不起头来。
课业结束后,千绝要逃,三师兄却一把将她擒住,摊开皱巴巴的纸团子读到:“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无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三师兄大笑:“小九,你拿在我这儿讨到的人界情诗,去说与别人听?”
千绝正想反驳,南辰子也凑了够来,冷冷的瞟了她一眼,“人是我救的,我得提醒你一句,师父说,里面那位内敛超绝,道行非同寻常,待他忆起往事,回归本原...”
“用你废话。”
“千小九,你不识好歹。”说完,南辰子瞪她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南辰子一向觉得师父偏心,八位师兄里,最不喜欢千绝的就属他了。千绝也懒得招他喜欢,此番他瞪她,她定是要瞪回来才觉得舒服,正想追他去,却一把被身边的三师兄拉住。
三师兄继续笑:“老八难得如此通达事理,有远见。不过小九,师兄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人界的姑娘都矜持的很,即使再喜欢也要等男方来说,像你这个...还是收回去吧。”
三师兄将纸团子塞给千绝,千绝气红了脸,朝着三师兄的背影大喊:“三师兄,我们是仙。”
三师兄常在人界采办,对人界之事通达谙练,他言语之中的矜持,千绝虽然不以为然,心中却还是筹谋着。
千绝七千岁那年,终于练成御剑之术,足足比师兄们晚了三千个年头。
那天,千绝硬是将修竹拉上了她的仙剑,什么矜持与她而言都是虚无。九重天上,天宫十里之外有一处云台,那是师父曾带她到天宫赴宴时被她发现的。
十里云台之上,万里云海透映着赤橙橙的霞光一片,那画面堪称世间奇景,无人不留恋。
她从身后拿出一小盆开的正好的慈姑花,递到修竹眼前,面颊还泛着团团晕红。
“这是五师兄种的,他说:慈姑花象征着至死不渝,永结同心,我...把它送给你。”
千绝脸上阵阵发烫,胸口砰砰直跳,难以平复。她以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纵使是块石头也应该有些反应的,可最后,她举得手都酸了也未见修竹接下,滚烫的脸上像是平白浇了一桶冰凉的水,瞬间清醒。
“你不想要?”
“不是的小九...”
“那你收下啊...”
修竹摇头,千绝却红了眼眶,半句也不想再听了。
那天晚上,千绝把南辰子偷偷埋在梨花树下六百年的牡丹酿挖了出来,坐在圆月之下,以酒浇愁。
六百年的牡丹酿果然是好酒,只是忒不经喝,没几口就见了瓶底。千绝悠悠起身,适才觉得这酒后劲极大,脚底软的像踩了团棉花,头顶也一阵发昏。
她拿着空酒罐子,晃晃悠悠的跑进长青阁,抓着南辰子的胳膊让他再拿一罐酒来,南辰子一把抢走空酒罐子,放在鼻子尖上嗅了嗅,脸色顿时一片铁青。
“我的六百年牡丹酿...千小九...”
“味道果真不错,下次...你可以多埋几罐子。”
“你还想下次?”
南辰子操起扫帚便要追着千绝打来,千绝却动也没动,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这是她第一次在南辰子面前服软落泪,他吓了一跳,亦或是,惊讶。
那天晚上,千绝拽着南辰子硬是闯进了修竹的云浮阁,他已经脱了衣裳准备就寝,见到千绝来,胡乱披了见青衫便出来了。
千绝指着修竹胡言乱语一通,最后,终于哭着喊道:“为什么你不要我...”
修竹脸色惨白,缄口不言。
南辰子实在看不下去,一掌劈在千绝后颈上,千绝眼前一黑,迷迷糊糊只听南辰子对修竹道了一句:“小九醉了,打扰道友休息了。”说完,便将千绝扛起离开。
那天晚上格外的漫长,夜里千绝是清醒的,修竹来园子里看她,她假寐。
修竹坐在她的床头,喃喃自语,“小九,你可以懂我吗,如今我连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承下你一片情意...你等等我,等我将元神修补完整,等一切回归原位,我定将与你形影相追。”
自那夜之后,千绝果然安分了许多,直到沧泽上神在青峰山上偶遇修竹时,认出他便是瀛洲仙岛一岛之主——修竹。
瀛洲仙岛的百姓七百年来日不停歇的寻找他们的岛主,如今,修竹的身份已定,沧泽定是要助他修补元神,早日归岛护守众生。可是,若想修补修竹破损的元神,须得昆仑山玉华池池主的集灵神器助方能完成,可偏偏两位池主为人诡谲,不与世俗合污,池中法器也从不外借。
待众人正筹谋办法时,千绝早已偷偷下了山,朝昆仑而去。
她深深地记得修竹的话:等一切回归原位,我定将与你形影相追。
为了修竹的承诺,她愿意为他取得集灵神器,哪怕碎首糜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