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顿臭骂的常泉默然不语,只是站得更加笔直,保持着那副恒古不变的沉着神色。
蒋贤青转头盯着他,半怒半笑道:“指挥部里的人不敢跟我说,倒是你还心甘情愿的当了传话筒了,要说也得是让他们没鸟的东西来。“
常泉微微苦笑,到时候违抗军令硬夹着蒋贤青上直升机,责怪他一人就是被枪毙了都可以无惧,却没想蒋贤青瞬间就能看透这点小心思,其实在从一开口起他就知道了相同的结果。
“要不是当年你爸救了我,还把一胳膊给丢在那,我一脚早踢了过去。”蒋贤青转眼环望前方,视线扫过战斗在前线的每一个武警,冷冷道:“常泉呐,我一个半只脚进棺材的老人,有什么好重要的。整个星沙就我们这一个据点,没有任何退路,站住了脚能救上多少市民,你想想,这样的局面下,前线的武警士兵要付出多少牺牲,流出多少血汗,我蒋贤青只能比你们更多,才能让你们抱着必死的信念继续守下去,直到军区的援军到来,直到一点点积蓄优势,最后一举将星沙所有的丧尸一扫而空!“
蒋贤青一番痛痛快快的说完,耳边熟悉的枪声,带着硝烟与血腥的刺鼻味,仿佛又回到了远比现在还要悲壮惨烈的抗美援朝时期,在那场战争里虽与美国打成了平手,可代价却是超美军人员战损比例一倍多才换来的,他张着的那双眼睛一直不曾浑浊半点,不容置疑道:“去,留着一辆直升机在这里,还不如多去军区运点弹药过来。“
领命的常泉离去将近半个钟头,完成任务就立即返回到了原地,却没有看到蒋贤青,倒是被甩在地上的保温杯还留在草地上,在往日军事演练里蒋贤青喜欢身先士卒,他也不需怎么问人,便大步向前方不远的战线跑去。
寻了前线不到小半圈,常泉便在一处侧翼找到了蒋贤青的身影,这边的压力并没有如市政府出入口那么巨大,然而高度紧绷精神快要长达一夜的武警们,都呈现着不同程度的疲惫,损坏的枪械堆在一起不下百把,最外的第一道防线护栏网此时也如出入口那般,成堆的尸体叠得跟护栏网齐高,丧尸踩着尸堆就能轻易的一跃而入。
蒋贤青的前线视察,无疑给了这些武警们非常巨大的精神鼓舞,偶尔有震天的吼声,超过了枪林弹雨,纵使远远隐隐听见,都能察觉到吼声中所包含的对祖国最深厚的情感。
常泉默默走到蒋贤青身后站定,就听见蒋贤青完全不像是在他这老人年龄段所发出的宏亮声响在说道:“建国时无数的革命先烈为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付出巨大的牺牲才换来祖国的统一和安定,而现在,国家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为了不再重演当初的血腥黑暗,再苦再累也不能放弃,你们每一个军人都应当铭记这八个大字,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从前线轮换下来不久的数百名武警端正的盘膝坐在地上,汗水浸湿了警衣,大多是青涩脸庞年轻武警的他们一个个抬头盯着站在他们前面的蒋贤青,端放在两侧大腿的双手渐渐握住了拳头,微微颤抖。
当有第一个人激动得不能自持地站了起来,其余的也成片的跟着站起来,敬着军礼,高昂喊道:“首长,我们誓死守住阵线绝不会让丧尸闯进来!”
“首长,您就放心吧,我们绝不会给您丢人!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蒋贤青抬手往下压了压,严肃道:“坐下,都坐下,坚定的意志不是靠一时的血勇,该休息的时候都给我坐下好好恢复体力,当你们战斗在前线的时候,我蒋贤青就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
站起的武警们一个个依言重新坐下,精芒都敛入在了眼内,肃静得没有一个人说话,都在默默中擦拭身边的枪械,养精蓄锐等待着下一次轮换。
蒋贤青满意地微微点头,没了保温杯来暖手,双手已然被秋夜的寒风冻得有些僵硬,可那颗炽热的心却一直不曾降下一点温度,这些子弟兵可全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是保家卫国的栋梁之才,没有枉费他的一番心血。
一个男人的哭声由远到近的响了起来,有一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绝望,蒋贤青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与坐下的武警们一同望去,就见四个受伤流血并不是很重的武警被人带着从前线退了下来。
“我不会被感染的,我只是被抓伤了,不是被咬伤,说不定我根本没有被感染,我不想死,我不要变丧尸啊。”不同于另外沉默不语的三个,哭得凄惨的武警贺易铭鼻涕眼泪糊了整张脸,如软骨虾被身边两人拖着前行,在他的右胳膊上,破了的警服里呈现着一道锯齿状伤口,正泛着红。
无论精神多么的坚固,多么的顽强,在生死的考验面前,每个意志强大的人不一定都能够做到心如止水,甚至还会刹那决堤。
当兵就要有赴死的觉悟,在入伍的第一天就时刻就被反复铭记在心底,本以为早就有心理准备的贺易铭觉得死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之类,可在被丧尸咬伤手臂后,身边那一双双带着震惊与关心还有那宛如看死人的眼神,才发现死亡并不是只有一种。
他能非常清晰的意识到死亡正在倒计时,所有的未来都在死亡的终点结束,最痛苦的是世间种种的牵挂羁绊在他身上,这些都让他无比渴望着想要活下去,尤其是在奢侈的有限生命里,这种渴望每过一秒就越发强烈。
蒋贤青走过去拦住了他们一行人,带领这四人下去的武警上前对蒋贤青敬了个军礼,大声道:“第四排排长郑学义,正奉连长命令把他们带下去,请指示。”
蒋贤青扫了一眼一直低着头的贺易铭,脸上那往日在军营里被磨练出来的血气,在失去悍不畏死的军魂中不复存在,他抬手指了指。
郑学义高声道:“他们在战斗中被丧尸感染了。”
“我没有被丧尸感染,你们要相信我。”贺易铭立即反驳道,可配上那悲凉的神色,语气更像是在自我欺骗。另外三个听到敏感的感染二字,也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他们的内心显然没有脸上那么镇静。
蒋贤青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市政府外围不是围了一圈护栏网吗,怎么还会有丧尸闯进来。”
郑学义回答道:“丧尸太多了,尸体多得已经把护栏网叠得一样高,丧尸只要踩着尸体一下就跳进护栏网里头了,其次我们弹药也已不多,指挥所那边最新指令,要求我们每一颗子弹都要打死一个敌人。”
蒋贤青沉吟片刻,最后还是挥挥手道:“带他们下去吧,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他们,国家不会忘记他们。”
郑学义重重并拢脚跟,再次敬礼道:“是,首长。”
正当要被拖着与蒋贤青错身而过的贺易铭突然跪倒在地,一直站立在身后的常泉立即掏出手枪,就要一个跨步挡在蒋贤青身前,却被蒋贤青一个威严的眼神示意定在了原地,不过手枪仍拿在手中处在随时待发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