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贤青愣了愣，随即一脸严肃，缓缓抬起右手敬起了军礼，迟迟不放下去，手掌上的掌纹和他脸上的皱纹一样深刻。
能忠于自己的理想和信念至死不渝，就是极少感性的蒋贤青都不免动容，军帐里吴达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一时里边忙碌的各人员不约而同放轻了声响。
吴达眼里的那抹血红变成了飘然的红旗，仿佛又回到了在国旗下时的宣誓，不由抬眼涣散着看向远方，喘息着声喃喃道：“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忠诚卫士，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守纪律，保守秘密，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
话语声越来越低，一名蒋贤青的贴身警卫机警的掏出手枪，立马就被蒋贤青一手夺了过来，亲自将枪口贴在了吴达的额头上。
没有响动好一会的吴达重新缓缓抬头，一张眼就是那纯黑没有眼白的双眼，蒋贤青闭上了眼睛开动扳机，额头被子弹贯穿的吴达瘫软在了他的脚旁，他从吴达被送进来后说起的第一句话，不轻不重道：“把吴达的尸体保管好”。
很快吴达的尸体就被放入黑色的裹尸袋中抬出了军帐，蒋贤青叹了口气，当兵就要有死的觉悟，尤其是他们这些上过战场的老一代兵，血雨腥风的能活到现在都当是捡来的命，心也就格外的坚硬，心痛之感转瞬即逝，一转身他就回到了那张触控桌上。
触控桌所显示的市政府图形上，无数被红点标记的丧尸正不断涌进，而蓝点就是死守不动的武警，战况一目了然。
触控桌能这么清晰的标记丧尸，靠的就是安装在市政府大楼天台上的一座大型红外热像仪，和雷达的作用差不多。
那些红点总能在涌进市政府的刹那忽地消失，但防线外还会生成更多的红点，红点消失得越快，就越能清晰的感触到此刻的市政府正遭受着多么猛烈的冲击。
该下达的命令早已全部下达，蒋贤青目前所能做的也只有时刻紧盯着战况，所有细事以及突发事件都有下边的人处理，在所有人都无比的忙碌中，他是最为清闲的一个了。
战况看久了，无非就是那样，只要守到明天的军区支援就好了，这也是目前这次死守的战略意图，无所事事的蒋贤青心中烦闷。
所有战术里，防御战的稳定性最为关键，必须要有严密的防御体系，这些蒋贤青已经在战前匆匆布置好，再想补漏也来不及，与之相应的可用手段和变化就大大减少，只能被动应对，以往军事演练里也有城市作战，可假想敌是那些作乱的暴徒或者恐怖份子，而不是那些会致命传染，不畏死亡的丧尸。
蒋贤青无从下手，也不知从何下手，对丧尸的情报少得可怜，束手束脚的只能围着触控桌走来走去，在紧跟在他身边的贴身警卫眼里，这种有些焦躁的样子，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到了。
汹涌而来的丧尸蒋贤青一点不惧，任那般狰狞凶悍的姿态，区区血肉之躯还能拼得过枪弹不成，自信凭着麾下子弟兵，能和丧尸一直拼杀到天荒地老。
但是却不知道要这些子弟兵付出多少牺牲，下一个抬进来受伤感染的吴达又是谁，蒋贤青不怕他们会牺牲，但不代表不珍惜他们的生命。
而且他还有隐忧，子弹和枪械总数是固定的，比流水还快的消耗总会有用完的时候，到时候又会有怎样的悲壮，要用多少人命去贴身肉搏的站稳防线。
更让蒋贤青没有底气的是，军区那边说是最早天明之后就来支援，为了稳定市政府所有人的心也是这般说，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上面，可鬼知道会不会真如约定那般准时抵达，一时又联络不上，说不定军区的糟糕程度比这里更甚，援军迟上那么一两天，恐怕不用丧尸围攻，市政府就自行绝望崩溃了。
蒋贤青心烦意乱起来，低声骂道：“到底是从哪个鬼地方冒出来的丧尸，简直前所未有，前所未见，这打的是什么鸟战。”
既然在军帐里待不住，蒋贤青就索性走了出去，清冷的秋风吹在身上倒感觉精神清爽了许多，毕竟是打了一辈子仗的军人，深吸几口气就将情绪平稳了下来，抬手看了下钟表，指针停留在凌晨四点的位置，天色在黑幕下不曾有丝毫亮光，偏偏秋季的早晨又格外的晚来。
掏枪的那名贴身警卫常泉迟了几分钟才跟着走出来，他手里捧着一保温杯，走到蒋贤青面前就递了过去，他总是沉着那么一张脸，说道：“蒋老爷子，外面天冷，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喝的话，捧在手里也暖和。”
常泉三十冒头，健硕而匀称，充满了爆发力，充当蒋贤青的贴身警卫已有六年时间，蒋贤青生活作风向来是颇为随和，加上在关系上有些渊源，比起从属关系，更多的是长晚之辈，所以说话没有半分拘谨生硬。
“每次都说不过你。”蒋贤青摇头接过保温杯，对他笑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什么苦没有吃过，可不是你们这些年轻一代想象得到的，受点伤，流点血都要死要活的，尤其是独生的新一代。”
也把他概括进去的常泉没去辩驳，藏在警服下的身躯伤疤不下十处，就是当场被打断一处骨头，都能咬着牙硬不吭声。
蒋贤青哈哈一笑道：“当然一刀切是要不得的，现在已经是你们这些年轻的时代，像我这类思维僵化的老家伙可不能瞎下定论，每年报名参军的人可是能把门都给挤破了。”
“对他们来说，能够抱着一腔热血的来参军已经是不易，经过这次磨砺，锋芒也就应该磨出来了，成个真正的军人，以后再上战场也能少点阵亡。”常泉在异常剧烈的战况下语调平静，眼神始终执着而坚毅，脸上尽是饱经风霜后的粗粝，这意味着他有超乎常人的钢铁之心，在蒋贤青心中评价里，常泉远高于吴达。
蒋贤青拧开保温杯瓶盖微微喝了口，里边泡了些他喜欢喝的毛尖，他砸吧回味一下，感慨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百炼才能成钢，只是惋惜吴达和那些死去的兵啊。”
言谈之间，蒋贤青神色就肃然了下来，下令道：“去告诉方市长那边，每个死掉的士兵尸体要保管好，一具尸体都不能给我少。”
常泉郑重敬礼后，却迟迟没有离开，脸上倒有着些犹豫，似乎想说什么却不敢开口。
蒋贤青疑惑道：“怎么？“
常泉小心道：“有辆直升机已经能随时待命，如果市政府守不住，还请你跟方市长一起……“
话没说完就被蒋贤青打断，狠狠向下一摆，握在手里的保温杯摔在了地上，冒着雾气的茶水与茶叶洒在杯口外，他森然道：“常泉你跟在我身边很久了，军事理论也过硬，怎么就不知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防御战，没有退路可说的，守方最要不得的就是意志不坚，不去想着守下去，反倒本末倒置想着退路，就是给个再坚固的堡垒都会守不住，堡垒向来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随着年龄越大越发和善的老人一旦恢复作为少将军衔身份的将领，才会让人猛然记起蒋贤青在抗美援朝时，手上所沾染的可全是鲜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