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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明珠生香

曙光渐渐染白了窗纸,一夜过去,窗外的银杏树上,渐有鸟鸣啁啾,婉转悦耳,陆惊鸿躺在硬梆梆的床板上,辗转了一夜也没睡好,此刻一见天已发白,连忙跳下床去,悄悄地掩门走了出去。

天色尚早,连僧人们例行的早课时间都还未到,整个白马寺内,静悄悄的寂无人声。一弦弯月,挂在空中,犹未隐去,微寒的晨风拂面而来,令人顿觉神清气爽。

陆惊鸿抱起双臂,沿着青石板路信步所至,前面树影婆娑,厢房内隐有人语声传出,凌晨之时,其它房中的香客大多还在熟睡之中,所以这两人虽在低语,陆惊鸿却无意中听得甚是清楚,听出其中一人竟然是孙峻的声音,另一人语声沉浑,莫非就是昨天的轿中人?

他一时好奇心起,轻轻一跃,窜到房门边,蹲下身子,将耳朵贴于门上,听得那人沉声道:“本王此次到洛阳,一心只为听莲花高僧开坛讲经而来,每年向是如此。现在尚未开坛,本王怎能就这样空手而回?”

孙峻道:“孙某虽受重金礼聘,但若不是因为王爷,在下也绝不会出手。既然要保护王爷的安全,在下不得不谨慎一些。”

那人沉吟片刻,又道:“本王的行踪,本来极为隐密,现在却有人行刺本王在先,偷袭孙大侠在后,难道……你昨晚追上了那名刺客没有?”

孙峻答道:“昨晚刺客所用的飞针,涂有剧毒,但此毒却不是出自中原,而是采自云南的‘蛇涎草’提炼而成。”

那人似乎微微吃了一惊,随即道:“后来呢?”

孙峻道:“此人轻功之高,竟不在我之下,我追了他半个时辰,到得承露园之一带,他便趁着夜色,忽然不见了。”

那人道:“你所说的承露园,莫非就是中原人称陆海龙王、‘花天酒地’之一,欧阳欢的晚华承露园?”

孙峻道:“不错。此园占地极广,树木繁茂,房屋相接,人匿其中,便如泥牛入海,夜色之中,更是难以将他找出。”

那人默然半晌,笑道:“三月初八,谷雨时节,牡丹花开,到时必定名动洛城,盛极一时,却不知今年的牡丹花会是否还设在晚华承露园内?能够顺便欣赏一下名冠天下的洛阳牡丹,倒也不虚此行!”

陆惊鸿听得他语声低沉,从容不迫,似是平日惯于发号施令之人,在自己性命攸关之际,尚有闲情逸致听佛谈禅、赏景寻花,心中愈发对此人起了好奇之心,正准备将房门推开一线,往里看看,房门却忽而“咿呀”一声从里打开,孙峻站在门后,自上而下地冷冷盯着他,陆惊鸿一个不防,耳朵差点贴上了孙峻的胸口。

他连忙揉揉耳朵,站起身,笑道:“抱歉抱歉,打扰了孙兄的好兴致,一大早就急着与朋友聊天,两位不知在聊些什么?”嘴里说着,眼睛却有意无意地往屋子里瞟去,只可惜他的眼睛往哪边转,孙峻就挡在哪边,陆惊鸿还要赖在这里不走,孙峻右手却已按上长剑,冷冷道:“你若是要看美女,前面院子里倒有两个;——若是还赖在这里不走,只怕你的脑袋就要从中间变成两个了。”

陆惊鸿眼珠转了转,笑道:“多谢!看来还是孙兄了解我。”他大笑着走开,刚要回身,身后却“砰”地一声,孙峻已经用力地将门关上,这意思已以警告陆惊鸿,莫要再来。

陆惊鸿也不想再去惹他,于是远远掠开,掠过一重院墙,双脚还未着地,又是“砰”地一声,旁边的窗户忽然被人重重打开,只听“唰”地一阵响,他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一盆温水就照着他兜头兜脑地泼了下来,转眼间就将他淋成个落汤鸡,在初升的阳光下,浑身犹冒着湿湿的热气。

一个身穿湖水蓝轻纱的少女,手里端着面银盆,站在窗前,正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瞪着他,小巧挺直的鼻翼两侧,已经因为生气而微微皱了起来,娇嗔道:“你这人一张脸倒长得不错,怎么竟做出看女从洗澡这样没脸的事来?”她说得又急又快,话声就象银铃般清响地响个不停。

陆惊鸿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那里,喃喃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子吃,说这句话的真该死。”

轻纱少女立刻接道:“你说谁该死?你说谁该死?”她一生气,一句话就要说上两遍,如竹筒倒豆子般,配上南国少女特有的软语娇柔,听起来倒别有风味。

陆惊鸿叹了口气,道:“我是说我起得比别人早,所以我才倒霉。”

轻纱少女冷笑道:“你是说碰见我就倒霉,是不是?是不是?”

陆惊鸿苦笑道:“我并没偷看……”

他的话还未说完,轻纱少女杏眼圆睁,咬牙切齿道:“好色之徒,登徒浪子,好,本姑娘就让你倒霉到死!”她似乎出身书礼之家,便连骂人,也是文言雅句,但是那动作却绝不温文,“咣”的一声,将手中银盆扔在地上,人已如乳燕穿帘般破窗而出,陆惊鸿没想到她脾气如此急躁,说动手就动手,再想退时,眼前却是一把银光闪闪的飞针,漫天洒了过来,用的竟是南宫世家的“烟雨流花”的手法。那么这个泼辣的少女,自是南宫明珠无疑了。

这一把银针才飞到陆惊鸿身前,忽然一截彩绸,自窗中卷了出来,满天的银光顿时消失,房门却“吱”的一声,轻轻打开,一位身着素装的年轻少妇,自门内走出,彩绸已匹练般卷了回来,缠在她的腕上,她的一张美丽的脸上,却是凄婉动人,眉宇之间,似乎隐藏着诉说不尽的哀愁与幽怨。

南宫明珠早已飞身依偎了过去,拉着她的手,娇嗔道:“表姐,他偷看你洗澡,这样的登徒浪子,你怎么能随便饶了他?”

陆惊鸿这才想起,眼前这位明艳的少妇正是嫁入洛阳岳家的南宫彩屏。正为岳小楼居丧之中,所以素服淡妆,不施脂粉,却不掩动人之态。

南宫彩屏伸出纤纤食指点了点南宫明珠的鼻尖,柔声道:“你别再任性胡闹了,快去沐浴焚香,准备今天的奠扫吧!”说罢向陆惊鸿敛衽为礼,道:“明珠素来顽皮,误会了公子,倒要请公子见谅了!”

陆惊鸿忙拱手道:“在下陆惊……”他瞟了南宫明珠一眼,见她正狠狠地瞪着自己,忙改口道:“路……路经此处,不慎惊扰了两位,实在抱歉,告辞告辞!”说完连忙转身逃也似地跑了出来。

天色渐亮,白马寺的钟声在白云间悠扬回荡,划破了清晨的宁静,远远的大殿之上,传出寺中僧众早课时的磬石梵唱之声。

陆惊鸿拐出清凉院,径直往南厢房走去,树木中忽然一柄短剑疾刺而出,一个轻叱道:“看你往哪里逃?”跟着一个少女的身影跃出,湖水蓝轻纱,竟又是南宫明珠,原来她竟背着表姐偷偷跟了过来。

陆惊鸿将身一闪,叹道:“怎么又是你?”

南宫明珠咬了咬嘴唇,道:“是我又怎么样?”她嘴里说着话,手下却绝不停顿,匕首一转,斜刺陆惊鸿左胸。

陆惊鸿笑了笑,道:“是你的话,就再见了!”说罢身子轻飘飘地向后飞起,南宫明珠倒没料到他竟有这样怪异的身法,一怔之下,立即追了上去。

此时街上行人甚少,陆惊鸿虽然自问轻功不错,南宫明珠竟然也能亦步亦趋地跟上,远远望去,但见一青一白两条人影,如蜻蜓点水般在一重重屋顶上一掠而过。

清晨的阳光,已渐渐明媚起来,照着白云下一片嫩绿的草地,上面铺着一方比青草还要柔软,比云朵还要洁白的羊毛地毯,上面放着一只细肚高腰的银制酒壶,和四只银酒杯,旁边坐着两个人,神情潇洒自如,正是曲兰衣和慕容笙。

陆惊鸿人已经象只兔子一样地冲了过来,人还未至,已大叫道:“棋酒之约我虽然来迟了,快快倒上,先让我自罚三杯!”

曲兰衣闻言笑道:“你这个人,倒是自己会找机会喝酒!”

陆惊鸿刚刚坐到地毯上自己倒了一杯酒,南宫明珠已经追了过来,人一落地,喝道:“你就是找了帮手来,本姑娘也是不怕的!”匕首一挺,又刺了过来。

坐在他身旁的慕容笙却微一皱眉,叹道:“女孩子家,还是温柔一点的好!”随手拔出腰间玉箫,轻轻一挡,短剑便被震得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远处忽然轻烟般飞来一个人影,一招燕子抄水,就将短剑抄在手中,朗声笑道:“好凶的小姑娘!连我惊剑任峡看了,都忍不住要替陆惊鸿的性命担忧。”

南宫明珠一听,这个好色之徒、登徒浪子竟然正是陆惊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陆惊鸿,你害了我九哥的命,本姑娘是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任峡两只手指捏住剑尖,一边缓缓走了过来,一边看着南宫明珠“啧啧”地摇头叹气:“原来是这么标致的小姑娘,可惜就是太凶了点,不过,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不放过谁?”

南宫明珠倒没料到碰上个比陆惊鸿更脸皮厚的,恨恨地瞪着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大眼睛里竟似有泪珠转动。

任峡还在叹气,曲兰衣已忍不住笑道:“人家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任兄千万莫要欺负她才好。”

陆惊鸿抹了抹额前的湿发,苦笑道:“我只求这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莫要欺负我们这几个二十六七的大男人就好了。”

任峡手上微微一抖,将短剑抛给陆惊鸿,陆惊鸿不解道:“给我做什么?”

任峡摸了摸小胡子,笑道:“人家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眼巴巴地追了你这么久,难道不是为了送这个定情信物给你?”

南宫明珠俏脸立刻通红,曲兰衣连忙道:“任兄千万莫要乱点鸳鸯谱,这位姑娘乃是慕容兄未过门的妻子,南宫世家的大小姐南宫明珠。”

任峡连忙拱手道:“原来这位就是慕容世家的笙二公子,果然是玉树临风,气宇不凡,方才失敬得很,还望恕罪!”

慕容笙还礼道:“不知者不罪,任兄不必多礼。”

任峡抚掌赞道:“姑苏慕容,果然不愧为书香世家,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慕容兄风度翩翩,雍容……”

他这一篇溢美之辞还未说完,南宫明珠忽然冲着陆惊鸿道:“喂,把剑还给我,我要回去了。”陆惊鸿正是求之不得,连忙将剑递了出去,南宫明珠拿了剑,居然说走就走,脚下毫不迟疑,转眼间就不见了。

任峡不禁又叹道:“看来慕容兄真是她的克星,这位性子刁蛮的大小姐,一见你就乖乖地走了,成亲之后,两位想必是夫唱妇随,让人羡慕。”

慕容笙闻言淡淡道:“世家子弟,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作主,难如人愿,这位南宫明珠大小姐,若非家严逼得太紧,小弟倒是愿意拱手让于任兄。”

曲兰衣叹道:“世家子弟,原也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

慕容笙道:“规矩太多,反而易出离经叛道之徒,南宫明珠的堂兄南宫九背出家门,行事乖张,小弟虽不敢苟同,倒也十分理解。”

任峡见地毯上仍有一只空杯,拿过将酒斟满,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但使杯中酒常满。”仰头一饮而尽,又道:“三位都在这里,必是有约在先,小弟倒做了回唐突之客。”

慕容笙笑道:“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没有等到佛剑莲花,却碰见了阁下这样一个妙人,倒也得失相宜。”

陆惊鸿道:“正是昨晚明明已经约好,难道和尚也会打诳语?”

曲兰衣道:“佛剑莲花乃得道高僧,岂会失信于人?白马寺中三位住持,无往大师云游未归,无相大师却又闭关参禅未出,所以只有暂请这位莲花高僧登台说法,普度众生了。”

陆惊鸿不由笑道:“世人都说佛剑莲花见佛明性,心中有慧剑一把,灵花无数,曾经讲经三昼夜,感动上苍,天降花雨,他现在既在讲经,为何天上一朵花都没有?”他话音刚落,忽觉颊上一凉,随手一摸,竟是滴雨水,跟着又是几滴,片刻之间,天空由晴转阴,乌云密布,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任峡摇头笑道:“可见天道不公,佛剑莲花开口,天上降下莲花无数,陆兄一开口,老天爷却只有雨水奉送。”

骤雨势急,转眼间越下越大,远处云外似有轻雷阵阵,四周一片水气弥漫,几十步外的影物已看得不甚清楚。

慕容笙道:“前面不远处就是雁邱祠,我们先到那里避避雨。”四个人拿起酒壶酒杯,一齐朝前奔去。

雁邱祠本是龙门石窟下的一座祭祠,规模不大,却颇为古朴幽静,只是祠内年久失修,废瓦残垣,蛛网尘丝,比比皆是。几处雨水从檐缝中漏下,滴滴嗒嗒,响个不停。

曲兰衣手握酒杯立于檐下,不禁叹道:“清明时节雨纷纷,今天这场雨,我们本来早该料到。”

任峡笑道:“我眼中有雨,心中无雨,再看天外,眼中亦无雨,所以这场雨下与不下,与你我无干,但饮杯中酒,莫问身外事。”

曲兰衣微微一笑道:“任兄倒是善解机锋。”

任峡道:“小弟曾与佛剑莲花有一面之缘,与谈禅讲经一个时辰,是以对禅机略知一二。”

曲兰衣叹道:“你不过与他讲经一个时辰,便能有所领悟,可见这位莲花高僧修为之深,非你我所能揣度。”

任峡点头道:“他曾对我说,心舍于有无,眼界于色空,皆幻也,离亦幻,至人者可舍幻,是为空观,在下思之,仍觉其中大有深意。”他转过头笑道:“不知慕容兄以为如何?”

却见慕容笙正定定地望着祠中一对泥塑大雁,两只大雁交头接颈,神态亲密,虽然雕琢得栩栩如生,却因年深日久,色褪翅折,已是残破不堪。慕容笙凝视不语,双目中隐泛泪光,竟似有满腹心事,半晌方长叹一声,道:“只可惜我等久居红尘,如何得以堪破诸般幻象?就如眼前这对大雁,不能忍受红尘离别之苦,竟自为爱侣殉葬。”

任峡道:“小弟看慕容兄风流洒脱,为何区区一对泥雁,竟生出许多感慨?”

曲兰衣道:“任兄有所不知,这对泥雁的由来,原是有一个典故的。”

任峡道:“愿闻其详。”

曲兰衣道:“昔年大词人元遗山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说今日捕一雁而杀之,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地而死,元遗山于是买下这两只大雁,葬于汾水之滨,累石为识,号雁邱,并作雁邱词。”他环视四壁,点头叹道:“这座祠堂,只怕是哪个痴情人所建。”

任峡道:“莫非是坊间经常传唱的‘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曲兰衣点点头,喟然道:“只叹世人对此词用得太滥,又有几人能真正体会其中滋味?”

陆惊鸿忽然举杯笑道:“却不知用雁肉来下酒,滋味如何?”

曲兰衣看了他一眼,笑道:“这雁肉就算别人能吃,你陆惊鸿却是万万吃不得的。”

陆惊鸿道:“为什么偏偏我就吃不得?”

任峡也看着他笑道:“陆兄明知故问,你的名字里有个‘鸿’字,鸿即是雁,你又怎能把自己拿来下酒?”

慕容笙默然良久,此际忽然道:“人之痴情,又怎及得上大雁恩爱终生,至死不渝?莫非今日我们的这杯酒,竟是上天要我们敬给这对痴情的雁侣么?”说罢,左手执壶,满满倒了一杯,洒于地上,漫声吟道:“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水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说到最后一句,似已喉头微哽。

曲兰衣目光闪动,道:“慕容兄似乎别有心事?”

慕容笙强笑道:“只是心中偶有所感,倒让曲兄见笑了。今日小弟作东,本想邀诸位萍水一聚,把酒言欢,不想佛剑莲花未至,天公也不作美,小弟现在又……扫了大家的兴致,今日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会,还是小弟的东道吧!”一抱拳道:“诸位请!”竟不顾门外大雨滂沱,径自冒雨而去。

曲兰衣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不想他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若非怕我们看见他眼角的泪光,便不会如此失礼,匆匆离去。看来他的心事,只怕极深。”

任峡摸了摸小胡子,道:“棋酒之约已散,但‘花天酒地’之一的‘红花’徐明轩徐大老板,对两位仰慕得很,所以托小弟务必前来,请陆兄和曲兄过去一叙。”

曲兰衣道:“实在抱歉,曲某今天还有一件要事,倒要辜负美意了。”

任峡笑道:“什么事非要在今日办不成?”

曲兰衣道:“清明之时,正适于扫墓祭奠,在下还要趁今日去祭拜一位亡友。”

陆惊鸿脱口道:“玉剑岳小楼?”

曲兰衣点点头,任峡慨然道:“玉剑岳小楼与小弟同列剑中四少,昔日也是极好的,只可惜他与轻剑杨飘皆殁于江南,想来也令人颇为伤感。”他看着曲兰衣道:“若非今日有事,小弟本该一同前往,如今就烦请曲兄为问候嫂夫人一声。”又拉住陆惊鸿道:“陆兄若再不去,小弟今日的这趟差就没法交了!”

陆惊鸿从供桌上拿起酒壶,倒了一杯,笑道:“现在外面雨这么大,想走也走不了,何不先喝两杯?”他将杯送到酒边,正欲饮下,曲兰衣忽然衣袖一拂,将他手中酒杯打翻在地。

陆惊鸿一怔,笑道:“你莫非也要我学慕容笙,将这杯酒洒在地上,敬给……”话未说完,面上的笑容却突然僵住,只见酒水落地,“哧哧”掀起一阵白烟,所滴之处,断木残瓦,皆被蚀穿,深可盈寸。人若喝下去,只怕立刻就要肠穿肚烂。

陆惊鸿倒吸一口凉气,不禁道:“好厉害的毒!刚才酒里明明无毒,怎么转眼间就……”

曲兰衣面色凝重,缓缓道:“先前喝的酒里,的确无毒,但酒壶放在供桌上之后,却被暗中下毒。”

任峡也不由紧张起来,骇然道:“我们三个人六只眼睛,怎么可能有人下毒却看见?”

此时天色阴远霾,雨脚如注,祠内蛛网尘丝、断瓦残垣间,突然充满了一股诡秘阴森的杀气,三人默然不语,半晌,曲兰衣方仰头望着梁上道:“下毒的不是人,是它!”

陆惊鸿和任峡一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横梁上悬下一线蛛丝,蛛丝末端,吊着一只黑黄相间的蜘蛛,细小如豆。一滴蛛液,在它身上越聚越大,最后掉了下来,“咝”地一声轻响,滴入壶嘴之中。

曲兰衣双眉微皱道:“这种蜘蛛名叫腐蛛,产于云南,性喜潮湿地气,能够分泌剧毒蛛液,若不是我刚才一直都在供桌旁,听到这一声水滴之声,只怕现在……”他没有说下去,但这后果却是简直令人不堪设想。

陆惊鸿道:“但这只腐蛛又怎会那么巧将毒液滴入酒壶中?”

曲兰衣道:“腐蛛性喜竹叶青的香气,必是这壶酒将它引来的。”

陆惊鸿目光闪动,道:“原来这只腐蛛凑巧在这里避雨,我们又凑巧在这里喝酒,——若是我们三人凑巧死在这里,岂非冤枉得很!”一边说,一边脚下悄悄向门外移去,笑道:“朋友将腐蛛捉来此处,若非是想亲眼看见我们毒死,倒还真沉得住气!”身形箭一般掠向雨中,雨雾里忽然暴射出几点寒星,陆惊鸿雨中看得不甚真切,身形微微一滞,只见丈余开外一条黑色人影,远远逸去,纵声大笑道:“陆惊鸿,你若肯少管些闲事,一定可以活得更长久些!”笑声未歇,人已在雨中去得远了。

陆惊鸿掠回祠内,见曲兰衣已用布条拈起一枚飞针,仔细端详,但见飞针针尾倒勾,上面蓝芒闪动,道:“又是上次白马寺中偷袭孙峻的那人?”曲兰衣点了点头,陆惊鸿又道:“看来上次孙峻护送的轿中人,才是此人行刺的真正目的,不料却被我们无意中三番两次地破坏,所以他便想趁我们到雁邱祠之际,事先在这里安置好腐蛛,好将我们除去,以免碍手碍脚。”

任峡道:“但此人怎知我们定会来这雁邱祠中,而事先做好安排?”

曲兰衣沉吟道:“此人必精于天象,看出今日定有大雨,而附近又只有这座祠堂避雨,所以……”他忽然失声道:“此人心思如此细密,我们既在这里,孙峻等人岂不是已有危险?”

三人对望一眼,不在打话,一齐掠出祠外,冒雨赶往白马寺。这三个人轻功俱佳,虽是大雨滂沱,亦不减脚下功力半分,一时三刻之间,便来到白马寺外,直入正门,过大殿,至毗卢阁中,佛剑莲花的云房,已可望见。

三人正要进入,却听得佛号高宣,灰影一闪,一名僧人森然立于雨中,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喝道:“佛剑莲花此刻正在禅修,不见外客,各位请回吧!”

三人身上俱已湿透,陆惊鸿连声道:“佛剑莲花房中,是否来过两位香客,其中一人,黑衣佩剑?”

灰衣僧人低眉敛目,双手合什道:“高僧房内,岂容此等凶人凶器擅入?方才雨点一起,孙峻便同那位香客离去了。”

曲兰衣道声:“多谢!”三人又返身折出毗卢阁,走出几十步,曲兰衣忽又停住,失声道:“陆惊鸿,你方才说的只是香客中有人黑衣佩剑,那僧人又怎知你说的就是孙峻?”

陆惊鸿一愣,叫道:“不错!他这样说,分明是想将我们支开,那么孙峻很有可能就在佛剑莲花云房之内。”

三人再次折回原处,那名木立在雨中的僧人果然不见了。他们面面相觑,直如见鬼了一般。

陆惊鸿回过神来,当先冲入佛剑莲花云房,房内却寂然无声,但见一炉静香,满室淡雅,佛剑莲花翩然坐于禅榻之上,此时听见足音,睁开双眼,含笑道:“三位冒雨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陆惊鸿道:“你的房外,可是有个灰衣守护僧人?”

佛剑莲花道:“如此大雨,各房僧人早已归去,只除寺外护寺僧外,外面并无一人。”

陆惊鸿又道:“可知孙峻去了何处?”

佛剑莲花道:“方才正在贫僧处,有辆马车来接,想必是登车出寺而去了。”

陆惊鸿心下稍安,与曲兰衣、任峡一道走了出来,曲兰衣有事在身,告辞而去,任峡却一把拉了陆惊鸿,笑道:“陆兄可该随小弟去趟飞花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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