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这样的喘息声中沉默,我的手指又开始在她的乳房上写字。是的,我写了一幅行书;如果她的乳房有记忆,那一定是一首好诗。
沈小柔感到冷了,她又往我身上靠了靠;我随手拿起被子给她盖上了,继续听她的故事。
沈小柔没有想到和我这么偶然的相遇会成为利用我的开始。她自从第一次和我上床后就认定了我,之后她一个星期只做两次爱,一次是陪李寻欢,一次是星期五晚上陪我。可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李寻欢的眼睛呢?一个周六,李寻欢和她做完之后忽然打了她几巴掌,他断定头天晚上有别的男人上过她的身体。李寻欢是一个阅人无数的家伙,沈小柔知道瞒不过他,就说是自己的初恋。
没想到第二天,李寻欢就拿到了我的全部资料--我的照片、工作地点、年龄。
沈小柔的谎言被李寻欢识破了,但李寻欢的一个朋友出主意让沈小柔继续勾引我,于是就有了每个星期五沈小柔的到来。“勾引我有什么意图呢?”我问沈小柔。“刚开始,我才不管他们要我勾引你的意图,我只要能和你每个周末融化一次就好……是的,我是个好色的女人,我就是看上你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想让我把我们做爱的镜头都录下来,他们想要控制你。”沈小柔是个至情至性的女人,她的这一点打动了我。
“控制我?我又能替他们干什么呢?”“你不是‘2·11’和‘4·11’大案专案组成员吗?这就是他们给我的解释。”
他们要控制我?就因为我是两个大案专案组的成员?难道李寻欢和这两起银行抢劫案有关系?不可能啊,他是高干子弟,又做着赚黑钱的生意,他不缺钱啊……我一时间陷入了思考的黑洞。
五
大雨淹没了夜晚,大雨像是跟着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来到天亮。
姜勤勤开车来到我的住处,她没有带雨伞,车也进不了我所在的胡同。她给我打电话,让我拿一把伞下楼去接她。
我穿着个拖鞋去接她。她忘记换鞋了,穿得白色的袜子和系带的凉鞋,站在一处高地,一动也不动。她的头发好像用心收拾过,虽然被雨淋湿了一些。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我以为是好吃的,就凑过去看,原来是我昨天忘在车上的摄像机和光盘。
“你背着我吧!”姜勤勤忽然这样说了一句。“嗯?”我惊诧地看着她。她用手指了指头,示意我忘记把伞罩在她头上了。她一边整理头发,一边把脚向前伸了伸,前面是一汪水。
“你看看,总不能让我这洁白袜子和这些污水交流思想吧?”姜勤勤怎么也学会“交流思想”这个词汇了,这可是我们男人用来比喻和女人做爱或者接吻的词汇!
“那好,我背着你吧。不过,我可不背你上楼啊!”我把伞递给她,然后蹲了下来。
她高兴地笑了,趴在我的背上,头挨着我的脖子,一口气吹过来--是口香糖的味道,她在嚼口香糖。邓子曾经说过,如果一个女孩在车上或者在路上嚼口香糖,那她一定是去约会。
我的手揽住了她的腿,那只是一种不可避免的触摸,就像在公交车上和陌生女人接触身体。她的乳房刚开始远离着我,后来慢慢靠近我。她的手打着伞,她在说着她早晨起床以后的一些事情。我走得很快,生怕遇见熟人。
那天早晨的大雨让街道的人很少。从我背上姜勤勤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开始加快;我担心很多东西,具体担心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的思维混乱,完全不能回应姜勤勤的问话。那是漫长的一段路,那是迷惘和甜蜜交织在一起的感觉,是慌乱和拒绝交织在一起的感觉。我隐约感觉到姜勤勤在后面吻了我一下。
之前有一次我和姜勤勤跟邓子一起出去,邓子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们俩:一定不要找同行做爱人。
当时我和姜勤勤都认真地点头了,事实上,我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不再注意姜勤勤的。我能感觉到,自从我对姜勤勤漠不关心以后,她却越来越爱找我。
她的手举得很高,我把她放下来以后,她仍然拿着伞。我接过伞,看着她笑了笑。她好像知道我住在三楼,一个人蹦跳着往三楼跑。阿军的媳妇正好倒尿盆,差点撞上姜勤勤。
打开门。那个门锁好像真有些问题了,每次开完门以后钥匙都很难拔出来。
姜勤勤照着镜子整理头发,问:“小帅,你的镜子怎么这么模糊啊?”“噢,那是上个房客留下来的。”“是遗物啊,那还不扔掉?”姜勤勤小声嘟囔着。她开始整理我的椅子,椅子上除了衣服,还有我上次看完后忘记放起来的黄碟。她把东西都放在桌子上,然后就坐在那儿看电视。她的习惯和我出奇地相似,一阵猛换台,然后停在电影频道。我坐在床上陪她一起看电视。
是秦海璐,不知道她演的什么角色,她对一个男人说:“你是诗人,你是我的颜色。”
姜勤勤又要换台。我对那句台词挺喜欢的--“诗人”,我想到了苏浅浅。
男演员是熟悉的面孔,但一下子想不起名字了;忽然又出来了一个男演员,还是熟悉的面孔,还是想不起名字。他们俩一起去卖鸡蛋了,是黑鸡蛋。卖完鸡蛋后,两个男人在秦海璐的门口唱歌。秦海璐说:“你怎么能和其他人一样呢?”男人说:“我愿意和其他人一样。”秦海璐说:“你是诗人,你怎么能和其他人一样呢?”
我正看得有兴趣,姜勤勤以极不耐烦的样子换了台,她说:“你难道还喜欢诗人?”
“我喜欢看诗。”“噢?真够奇怪的!”姜勤勤的表情是有些奇怪。“对了,《刺激1995》我给你带来了。”她把她带来的塑料袋找到,然后拿出了那张碟。她顺手又找到了李二叫给我刻的那张光盘,我不知道姜勤勤看了没有。
“你看了吗?”我本来是想问她看没看偷录我的那张光盘,但马上改了口,“我是说这个《刺激1995》。”
“还没有,我昨天晚上把《无间道》看完了,太晚了,就没有看。”
“那我们看看吧。”
我把我那个已经很破旧的VCD碟机打开,把《刺激1995》放进去。
“这个片子还有个名字呢,”姜勤勤在那里看简介,“叫《肖申克的救赎》。”
这碟还有中文配音,这样看起来更节省眼睛。我半躺在床上,姜勤勤把椅子移到床的近处。
故事起头很平淡:一个银行家的妻子偷情,银行家跟踪妻子,他并没开枪打妻子,妻子却死了,于是银行家入狱了。
银行家确实是被冤枉的,他这样对别人说的时候,大家都嘲笑他。因为在大家的眼中,进监狱的人都是冤枉的,而真正的罪犯却在法外逍遥。
电影描写了监狱里的人性,譬如同性恋,譬如如何运用自己的知识保护自己,譬如如何坚持做好一件事情。总之这个故事让人越看越吃惊。
电影最让人激动的是结尾部分,那是我看过的美国大片中少有的不动声色却让人期待甚至让人鼓掌的结尾。我和姜勤勤都看入迷了,真是像那位售货员推荐的那样,这是一部没有女人和爱情的电影,却拍得那样感人至深。
姜勤勤说,等雨停了她就去再买一张。她喜欢上了这个故事。电影看完了,姜勤勤就上了我的床--我说的是坐上了我的床。她和我一样地躺了下来,伸懒腰,然后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她的眼睛很大,这一会儿她的眼睛有些迷离;她的脸很干净,鼻子下面有一颗很细小的黑痣;她的嘴唇有些干,没有抹唇膏。我们相互看了一会儿,我的肚子饿了,就咕噜噜地叫了两声。“你是不是还没有吃早饭啊?”姜勤勤笑了。
“是啊,我有时候不吃早饭的。”我下床去找吃的东西。前两天我买了一箱早餐饼干,我把箱子拿出来,放在床上。
姜勤勤也跟着吃。
电影频道的那个电影还在演着,过了一会儿打出了电影的名字,叫《像鸡毛一样飞》。“噢,名字挺诗意的。”我说。
姜勤勤没理我,直接就换了台--她好像特别不喜欢听到“诗”这个字眼--两个警察在一间民房里说诗,是有些不太像话。
“赵小帅,你这儿有黄碟吗?”姜勤勤突然来了一句这样的提问,让我措手不及。我不知道该如何说谎,她仿佛期待我回答说“有”。“有啊,你想看?”我尴尬地笑着,并看着她。这一次,姜勤勤终于有了些羞涩,她把身子向上直了直,没有看我,说:“你找出来吧!”
我这儿有好几张黄碟,都是李二叫给我的,多数还都是李二叫导演的。李二叫想当导演想得快发疯了,他总是用妓女演戏。
我忽然想到了我第一次拿到的那张《春江水暖鸡先知》。“这个片子还有故事情节。”我拿给姜勤勤看。“对了,这个片子的女主角就是滨河的一妓女,导演是李二叫,上面还打着李二叫的名字呢。”“这么说,李二叫也算是国内三级片市场的知名导演了吧?”姜勤勤笑着问我。
“这个,不好说。”我拿着碟子,朝VCD机指了指。姜勤勤没有说话。我就放了进去。开头的画面很直露,我一边看一边观察姜勤勤的反应。我躺下来看,姜勤勤顺势便把头枕在我的身上。我感觉今天的姜勤勤有些异样,但又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她是受到什么打击了吗?“你怎么了?”我用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问她。“不知道,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一直想着你。”姜勤勤说着把头向上扬,她的脸对着我的脸,我们的唇快要碰到一起了。我没有做好准备,向后靠了靠。
电视里忽然有了呻吟声,那是床上镜头。我看着姜勤勤的脸,一下吻住了她。姜勤勤好像没有经验,只是张着嘴,不知道用她的舌头。我们分开,静静地喘气,好不容易才让心跳慢下来。姜勤勤说:“这是我的初吻。”“怪不得这么笨拙。”
姜勤勤又一次把嘴凑上来,我们慢慢地接触,像做作业一样,认真而细致。这一次果然好一些,姜勤勤的嘴已经懂得配合,我们轻轻地亲吻着、吮吸着。然后我压在了她身上,她小声地呻吟着。我动手要解她的衣服,她忽然停了下来,拉住了我的手。她没有准备好下一步的动作。她显然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来到我的住处和我接吻的,她只能做到这些了。她怕我生气,也许她还要复习一下刚才接吻的细节,也许她得了一种病需要用接吻来治愈……总之,她又一次主动地吻住了我。
而我已经很浮躁,我想要的已经不仅仅是接吻这一个课目,我想要的是床上的所有功课。我有些心不在焉,疲于应付。幸好那个摄像机已经取下了,不然重放的话,姜勤勤一定不会满意我的表现。
然而她沉浸在其中。我们坐起来,我们侧着身子,我们又躺下来。姜勤勤一脚把被子踹了下去,她眼睛看到了什么东西,她的嘴停住了,她的身子也坐了起来。我还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她一脚把我也踹了下去……六姜勤勤生气地冲下楼去,我没有追上她。我可以肯定,她的袜子湿透了。
我回床上,一眼看见床上有只胸罩,是沈小柔的,是昨天晚上我们缠绵时脱下的--难道她忘记带走了?怪不得姜勤勤这么生气,原来她是看到了这个。
我坐在那里发起呆来。事实上,我应该感谢沈小柔,是她提醒了我和姜勤勤;我也很佩服沈小柔,她仿佛猜准了今天上午会有女孩要来我这里;我甚至猜想,沈小柔是故意把胸罩忘在我这里的,等着要来的女孩发现然后生气地逃走。
我把李二叫刻的光盘找出来,播放。一开始就是我脱衣服的镜头,李二叫肯定把我进门开电视等动作删除了。我进门第一个动作从来都是开电视,然后再脱上衣,喝水。我在电视里脱得只剩下三角裤头,还在那里扭了扭屁股,然后躺在床上凉快。
镜头转了一下,出现了我睡觉的场面。我翻过来翻过去地睡,然后就露出了屁股,这个屁股是全裸的--我睡觉的时候不爱穿裤头。接着我开始穿衣服,上班。
就这些内容,接下来还有就是描述我床上的乱--卫生纸和书、裤头和枕巾、女人的头发和床单上浅浅的血迹--估计这些都是李二叫故意整理的。
我忽然想起今天姜勤勤那种暧昧的眼神,她肯定是因为看了我“主演”的这个VCD。她看了我光着屁股的镜头,晚上肯定也梦到我的裸体,所以才一大早就跑过来。
雨慢慢变细了,路慢慢干了,人慢慢把路填满了。我逛市场的时候买了一把杀西瓜的水果刀。那个卖刀的人说:“别说杀西瓜,杀人都没有问题!”看他说话的样子,像是用这把刀杀过人似的。我顺便买了西瓜上去,试试那把刀。下雨天的西瓜不好吃。那西瓜放的时间长了些,有些熟过了,但仍然有些甜味。我不舍得扔掉,就在那里吃了起来。
手机里的母鸡又叫了起来,我擦干净手才接电话,里面传来邓子不耐烦的声音:“小帅,你在哪里?”“家里。”
“噢,你马上打车来金苑大酒店一趟。我们昨天晚上得手了,正在庆祝呢!”“我下午还有事情,就不去了?”我实在不想一整天都被邓子缠住。“星期六有什么事情啊?再说,现在我们正在排顺序,老二的位置给你了,你快些来!”邓子在那边命令我。
“老二?我看我还是不入你们的伙了,我还要老老实实地破几个案子,做我的警察呢!”我拒绝了。“这么说,你想要沈小柔死了?我要你马上来!”邓子挂了电话。他怎么知道沈小柔的呢?我的脑子出现了一幅恐怖的场景:沈小柔被邓子杀了。沈小柔虽然偷拍了我们做爱的镜头,但她毕竟没有害我的心思;而且我感觉得出来,自从李寻欢被弄进去以后,沈小柔特别孤单,对我很有依赖感。
我换上衣服,直奔金苑大酒店二楼。
邓子穿着制服坐在那里不像是老大,更像是在审讯。
我一上楼就看到二楼会议室里绑着的几个女人,那应该都是妓女,其中应该有一个是大猫,但我没有看见沈小柔。我坐在邓子的对面,问他沈小柔在哪儿。邓子说:“我还要问你呢!我们昨天晚上去星海的时候没见着她,我知道她昨天晚上肯定去你那儿了,有兄弟提出要去你那儿把她弄回来,可是我不想打扰你,就没有动你。谁知道今天早晨我们又派人去瑞四路她的住处察看,发现这个女人已经收拾东西走了。给,这是她的手机,也扔在沙发上不要了--看来,她是不打算回滨河了。”
“她不是李寻欢的人吗?”我有些疑惑地看着邓子。“李寻欢的人就是我的人,你怎么到现在还装糊涂!你是真糊涂还是装啊?小子,我可告诉你啊,从一开始我就看好你,为了你,我差一点和李寻欢翻脸。我和李寻欢纯粹是一种合作关系,我给他提供女人,他也给我提供女人;我给他提供打手,他给我提供官场上的照应。他不是好惹的,但为了你,我还是惹了他。”
我想起那次邓子替我挨刀的情形,原只以为是一场误会,没有想到还这么复杂。
现在我基本上已经明白了李寻欢和邓子的关系。怪不得夏队从海南回来后,邓子的心情没有好过,因为邓子的事业也受到了打击。
“李寻欢在滨河除了跟我合作以外,他还和李星海合作。这两年李星海很少过问酒店了,李寻欢就和李木森合作。刚开始,我和李星海是朋友,我也帮他。没想到,生意人太看重钱,我几次去澳门赌钱用的都是李星海的名字,花了他不到50万他就急了眼。然后跟我要人,我把金苑最红的大猫给了他,够意思吧?可是这个人他妈的不讲义气,自己做生意好了,还想独占,他先后从我这儿挖走了5个红牌女人。这不说了,谁让我欠他钱呢?可后来李木森还把我最信任的几个兄弟给买了,譬如李五、李六。李木森喜欢上了大猫,就霸占住不还。他妈的他还打我喜欢的女人的主意!他先是诱使‘十一’吸毒,然后通过‘十一’知道我和苏小妹的事……”
邓子的手机响了,他没有接,接着给我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