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棺材搁在两条板凳上,稳稳当当,在灯光照射下发着光。
棺材头朝向老朱,光滑的似面镜子。
老朱小时候在农村参加过不少葬礼,经常见到这玩意儿,所以看到棺材就会条件反射的联想到里边会躺着一个穿着寿衣、一脸惨白的尸体。
棺材下方地上有个坑,上面盖着一些木板,木板盖得并不严实,透过木板之间缝隙能看到底下黑漆漆的,这应该是存放红薯用的“苕坑”。棺材右边地上放着几个泡菜坛子。还有一些农具、杂物。
老朱看着棺材,总会联想到尸体,进而会有一种棺材里的尸体会掀开盖子坐起来的想法,心里瘆得慌,赶紧关了灯把门使劲带上。
孤身一人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又是这样一个破旧的老房子,才见遗像又见棺材,把老朱吓的着实不轻,惊魂不定。赶紧走到屋外透透气,也顺便找找厕所嘘嘘一下。
在屋子的东边,老朱找到了茅房——三面墙,一个坑,顶上是石棉瓦,正面没门,挂着一块破布起个遮羞的作用。一个大粪坑上架着两块大木板,是给人蹲着拉屎用的。
撒完尿,看看时间已经七点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到现在还没吃晚饭,这屋里什么也没,看来还是得到镇上买点东西吃,顺便买点水和零食回来。
老朱把门关上,屋里留着灯,就往下走去。
这栋小平房实际上是在一个小山坡上面,背靠山林面朝河,坐南朝北,到镇上得走下去,到了主路,往左拐,再走五六百米就到了。
夜色朦胧,下坡的小路勉强能看到点轮廓,不过还好主路上有零星几个路灯,指引着方向。
老朱朝着主路往下走,11月天气已经有点凉了,这山上还起了风,吹的树林呜呜的嚎叫,鬼哭狼嚎似的。脚踩着树叶,沙沙作响,老朱被这冷风吹的打了一个哆嗦。
眼见马上就要走到主路上了,谁知这小路一拐,竟然指向了右边,完全是相反的方向,小路与主路之间被一条狭长的荒地分隔开来,这荒地高低不平,长满荆棘,直接过不去。没办法,只好顺着这条小路继续往前走,又走了十分钟才终于走到了主路上。
上了主路,得往回走,那是太阳落山的方向,西边。
这边位置偏一点,房子没镇上那么密,三三两两的,不过奇怪的是,才七点多,这些房子都关着大门,屋子里也没看到开灯。
老朱心想,这小镇比不了大城市,可能晚上也没什么娱乐活动,都很早洗了睡了吧。
路上没见着一个人,静的出奇,除了河里水流的哗哗响,听不见一点别的声响,更别说人气儿。这条水泥路上每隔四五十米,就有一根电线杆,每根电线杆上安有一个小路灯。
说是路灯,还不如说是指引灯,只有一束光把电线杆下照亮了一小块,电线杆跟电线杆之间的区域由于间距比较远,仍然挺暗。不过有胜于无,看到前面有灯,人走在路上就安心点。
走着夜路,吹着凉风,老朱觉得倒还有些神清气爽。随着集市的临近,房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集,但家家户户都是大门紧闭,静的能听到老朱自己的呼吸声。
一眼望去,除了路灯的光线,再也没有第二种光。除了老朱,再也看不到第二个人。
老朱走到码头时,渡船已经泊在河边,看来是歇业了。旁边的汽车站停着几台破旧的中巴车。
再往前走一段,觉得越发奇怪。竟然还是到处看不到一个人影,白天开着门的饭馆,商店,全部紧闭大门,悄无声息。
白天这街道上人流,车流,小贩,挤得这条双车道路看上去如此狭窄,晚上竟然空空如也,感觉无比开阔。这些人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全部消失无踪了。
老朱站在街道中央,仿佛站在世界的中心,想叫又不知道叫谁。好像唯独老朱一个人被遗弃了在了这座小镇。
一栋栋小楼门窗里边都是黑漆漆的,透过路灯散射的微光,这一栋栋路边的小楼像一块块墓碑被月光照着一样,隐隐一片惨白。
夜,静的让人害怕。老朱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鬼镇,仿佛在梦中。
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老朱心里越发害怕起来,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待了,想立即抽身原路返回,离开这鬼地方,就加快步子,沿着来时的原路快速走去。
两旁的房子像一个个怪物一样,好像在盯着他,对他冷笑。
不知道在这漆黑的窗户里,有多少双发着红光的眼睛在窥探他,也许它们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迅速的从屋里冲出来抓住他,把他撕碎。
老朱越想越害怕,加快了脚步,连走带跑的往前飞奔,终于远离了集市,他松了口气,才逐渐放缓步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走了一段路,心里总有点放心不下,老是有往回看的冲动。这种经历和习惯,很多人都有,越是害怕有鬼或者有人追来,就越是想往回看,看是不是真追来了,确认自己是否安全,若是没有追来,那就暂时安心了,然后走一段又继续回头确认,如此反复,直到抵达安全区域。
老朱回头瞥了一眼,似乎看见一个黑桩杵在那儿,五十米开外,两根电线杆之间,可又看不太清,惊得他心头一紧,不会吧,这么巧,真有鬼跟来?!一定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应该是因为太紧张,自己吓自己造成了幻觉。
由于从小到大,受到持续的唯物主义教育,老朱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这个世界不可能有鬼,如果有鬼,那人死了都变成鬼,这个世界几千年,那么多人死了变鬼,岂不是到处都是。想想老朱就放松了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吓自己,怕个屁。
又往前走了几十米,老朱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又扭头朝后面看了一眼,这一眼直看的他汗毛炸裂,突然觉得寒气逼人,打了一个冷颤。
这回那黑桩是在电线杆下,借助电线杆的灯光,这次老朱是看清了,只见那东西带着一个破毡帽,穿着一身黑衣服,咧着嘴站在那看着自己,朝他招着手,那意思是让老朱过去。
老朱突然觉得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妈呀!一个激灵把他打醒,这毡帽,这咧嘴,不就是那遗照上的人么?这穿的一套黑衣,不就是寿衣吗!
想到那遗照,还有那口棺材,再想到现在后边跟着的那东西,老朱吓得魂儿都快丢了,撒开腿就往前飞奔。没命跑了一阵,回头一看,他还跟后面,不远不近,老朱跑他也跑,甩不开,吓得老朱又是一身冷汗,喘着粗气狂奔逃命。
眼看老朱快跑上那条小路了,他也跟了来,老朱继续朝前不要命的飞奔。
一直跑到林子里,听到树林被风吹的像女人在哭泣,吓得老朱更是两腿打颤,连滚带爬的往坡上跑,心里还在不断咒骂,给自己壮胆。据说鬼怕恶人,见到鬼了,在心里破口大骂就能把鬼驱走,老朱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效,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找找安慰也好。
只听得后面扑通一声,紧接着卡擦声,沙沙声,然后是低沉的哼哼声,这回老朱再也没勇气回头看了,不要命的朝着那亮灯的小平房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