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好快,春天在忙忙碌碌中来了又匆匆忙忙地走了,眼看着天儿就要热起来了,老刘家添了一件喜事儿,刘爱萍怀孕了。爱萍结婚三年了,一直没怀上,这回可有了吧,大夫还说要静养,弄不好要流产。两口子本来日子过得就紧巴,现在矿上又压着工资,能吃着什么呀?爱国妈一琢磨,把二姑娘接回了娘家。
这回老刘家可就热闹了,大姑娘爱琴是娘家的常客,天天往回跑。现在爱萍回来住,梁二下了班也来这里蹭饭吃。
都说朱子彤的饭做得好吃,可刘爱国心里不满,媳妇每天上班,却伺候这些闲人,还得听她们说风凉话。
其实说闲话的主要是大姐爱琴,借着爱萍怀孕,话里话外的开始埋怨兄弟媳妇到现在还没怀上,要说着急也是应该的,毕竟爱国是老刘家唯一的男孩子,一家人都指望着他能留住老刘家的户口本呢。
怪就怪在,不论娘儿两个怎么一唱一和的拱火,朱子彤就一个态度,既不生气也不解释,好像没她什么事儿一样。本来娘儿两个是想借机探听点儿什么风声,结果常常是弄得自己没趣儿。
爱萍是个直肠子,大姐爱琴总说她没脑子,说话都不经过大脑。爱萍就说,在自己家里说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自己在家养着,兄弟媳妇还要伺候她,她心里多少有点儿过意不去,子彤做饭的时候,她就跟在后面。为此妈妈是没少点她,这儿是你的家,你想吃就吃,谁也不敢说什么,还用得着给她打溜须?可就这几天,爱萍就像是被传染了,也学会了朱子彤那态度,不论怎么点就是不着火。
梁二是个实诚人,因为要在丈母娘家吃饭,下了班,只要赶上,能干的就都干,劈劈柴,搬煤泥,倒炉灰,比刘爱国勤快多了。平时只要爱国一干活儿,爱国妈就在一旁喊:“别干了,快歇着,井下可不比别的工作,家里的应该体谅老爷们儿。”现在轮到姑爷干,她就什么也不说了。
梁二呢,只知道低头干活,说话就不行了,尤其是丈母娘一开口,他当时就没电。也就是在朱子彤面前还能时不时的有几句话。
人家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四个女人,还不知道能唱成什么样儿呢,老刘家的两个男人心里可没什么底,这不,风平浪静的日子没过多久,事儿就来了。
这天爱国上零点,前脚刚走,子彤还没睡,正躺在小炕上看着书,大门就被拍得“咣咣”响。
“谁呀?”朱子彤应声,人已经到了门口。
“开门,开门!”听出来是大姐夫,可蛮不讲理的声音混着酒气,让朱子彤开门的手停了下来。
“是大姐夫吗?”
“开门,把门开开,让我进去。”
“你有事儿吗?”朱子彤不温不火地问。
“你磨机个屁,让你开门就开门得了。”今天,爱国刚走,刘福田是四点还没到家,大姐夫是个什么样的人,朱子彤心里有数,到底开不开门,倒是让她犯难了。
“子彤,谁这么闹?”连邻居都被闹醒了,屋里的爱国妈和二姐爱萍都起来了。
“刘爱琴,你给我出来,你妈那个巴子。”面对朱子彤,借着酒气的大姐夫还是有点儿收敛,可听见屋里有人出来,他就来劲儿了,在门外是破口大骂。
爱国妈可不受这个,从门口的劈柴垛上拎起一根木棍:“小兔崽子,你还不知道老几了,敢在这门口撒野,我打断你的腿,你来!”本来是朱子彤站在门口,爱国妈过来不由分说把她推开,眼看事情要闹大,子彤和跟在后面的爱萍急忙拉住老太太。
看来老太太是真急眼了,两个人都没拽住,她还是把门打开了。
大姑爷可能真是没想到门突然就开了,老太太棍子还没扬起来,他就一头栽了进来,嘴里还嚷着:“刘爱琴,你给我出来!”他怒气冲冲的往上屋里闯,根本没看清楚站在老太太身后的人,把刘爱萍撞了个四仰八叉。
“二姐!”刘爱萍躺在地上蜷着身子,朱子彤一看不好,顾不得把上屋门摔得乒乓乱响的大姐夫:“妈,你快来看看二姐!”
幸亏医院离得不远,幸亏送得及时,流了一点血,孩子总算保住了。
一直忙到了天亮,爱琴才出现,披头散发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待了一夜。原来,爱琴的丈夫打麻将,以前爱琴不管,因为他打麻将赢钱。爱琴常说,那是他们家的副业。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为此没少在爱萍面前炫耀。可最近,她发现这麻将是越打越勤,钱倒是拿回来的少,掏出去的多。一了解才发现,和着人家现在的麻友很固定,搭档是个女人,离婚带着一个孩子。爱琴跟了几天,每次玩儿到后半夜,都是他送那个女的回家,两个人还亲亲热热,有说有笑的。
这一天,爱琴终于忍不住,掀了他们的牌桌。两个人当场打了起来,爱琴再厉害也不是男人的对手。被打的爱琴不愿回娘家,连夜跑了出去。
于是前面的一幕就发生了。
爱琴说什么也不肯回家,丈夫更哏,不回就不回,干脆晾着。最愁的是老太太,一来大姑娘最得老太太的心了,怎么闹到这一步她都没弄明白,离婚吧?姑娘年龄也不小了,再说怎么向孩子交代啊?不离吧?闹到这个地步,这台阶怎么下?二来这段时间娘儿两个没少挤兑朱子彤,现在让媳妇看笑话了,更是不敢多说。
她蔫巴唧的自己上火。
朱子彤看出了老太太的心事儿,悄悄的去找大姐夫。这位大姐夫,在二道沟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不爱上班,就爱和左邻右舍的闲扯淡,平时披个衣服,哪儿有事儿哪儿到,说坏吧,也谈不上,有时还挺热心的,说好吧,也谈不上,搬弄是非的能力和爱琴是不相上下。
这两口子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离婚的话都是互不相让才说出来的,其实内心里谁都不想,有人给个合适的台阶,两个人趁机就下了。朱子彤背地里做的这些,爱琴知道,心里挺感激的,可嘴上就是不说。老太太也知道,可怕丢脸,就当不知道过去了。
这件事刚过去不久,矿上就开始分房子了,新建的住宅小区是一排排的楼房,这是二道沟煤矿第一次分楼。分楼房是好事儿,可这一分,家家的矛盾就出来了。
首先是老张家,张逢春家的住宅是最早的住宅,因为地下开采,已经有塌陷的迹象,有时井下放炮都能感觉到,是首批搬迁上楼的。
张逢春也算得上是二道沟煤矿的元老了,分了个大号。可还没等钥匙到手,张大虎和媳妇唐淑媛就来了。
这两口子一进来,大儿媳妇心里怎么想的,李玉兰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行了,趁老头子今天休班,小雨和大龙也在,就开个家庭会议吧,把这个事儿好好地说说,免得以后添堵,这几天就因为分房子,好几家都打得鸡飞狗跳的,李玉兰没少听说。
张逢春明白老伴儿的意思,过了这么多年,有些事儿不用商量,老两口心里都有数。“咱家这房子要拆迁,矿上也是照顾我,给了个大号,咱家这孩子都大了,要不也不够住。当初你们结婚的时候,你们不愿意在家里住,我是批的宅基地,给你们在煤泥坑那儿盖的三间瓦房。如果你们在这儿住,可能就能给咱们分一大一小俩号了,可我想一想,俩号也没你们住的宽绰。”“可不是嘛,我们那儿的房子是宽绰又亮堂,楼房住着憋屈。”张大虎的媳妇唐淑媛是出了名的能说会道。
绕来绕去,唐淑媛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目的,想要和老人家换房子,让二老带着大龙小雨住到他们那儿,她和大虎带着孩子住楼。她说得也挺在理,大龙要结婚的,如果住平房还能和二老住对面屋,要是住楼房怎么也不方便,这纯粹是为了老人考虑。这可把大龙惹火了,我张大龙结婚就一定要父母准备房子?你看你们结婚那阵儿把人逼的,还一定要新房子,为了你们,爸妈操了多少心啊?现在要住楼了,你们就好心了?谁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张大龙和唐淑媛叔嫂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份儿,眼看着就要顶起来,把本来不想生气的张逢春的气儿鼓了上来:“别人家分房子是好事儿,怎么到了咱们家就这样了?吵什么吵?回家两口子吵去,我都说明白了,大虎你表个态,同意不同意?”
张逢春这不是明摆着叫儿子的板吗?一直闷不作声的张大虎一看怎么也躲不过去,硬着头皮答应:“爸,听你的。”这一句话可把唐淑媛惹毛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诉起苦来,看看屋里的人没有动静,抹一把眼泪,起身就走,看张大虎没动,没好气儿地说:“你还有脸,走!”张大虎就乖乖地跟在媳妇后面出去了。
这个窝囊废,李玉兰想,怎么有这么个儿子,她忽的想起另一个儿子,小雷,她在心里念过千万遍的名字,那个儿子是不是也这样呢?一想到这儿,眼泪刷的下来了。小雨越劝越厉害,最后老太太索性趴在炕头痛哭起来,弄得张小雨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