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灰色的天,大厦林立,暴雨。
Taxi停在维城警署正对的大街前,来者下车,砰的一声,车门关上。
青色大衣,军士黑靴,双手摆于两侧,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任雨水打湿发,再从发梢滑进脖颈。
高高竖立的警署中心越来越近,她的步子慢悠稳重,不带浮躁,一路上阶梯,走进中心大厅。
繁忙的气息扑面而来,天花玻璃一片雨声啪嗒,脚步纷杂,阴冷光线中的警员们或交谈或低头翻纸,个个擦肩过她周身。
毫无察觉。
毫无察觉一个国际性危险人物的到来。
她于大厅中央,喧哗中慢慢地抬目向正对的前台女警。
人群中,只有那个女警看着她,双目睁圆,难以相信。
她用口型比出两个字:“阿C。”
“阿C!”霎时女警起立大叫,这一声犹如劈天的警报使全大厅都死寂安静一秒,所有的警员视线迅速集中向她。
念琪正处理着事项从二楼走下,她顺着喊声看去,第一反应过来,一个激灵大喊:“关厅门!”
全员恍然震惊!厅门哗的一声关拢,警员们措手不及地举枪。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警报骤响,武警小队围堵到她身侧成圈,枪支咔嗒上膛,对战架势在几秒之内风火生成,念琪甚至嗓音发颤,她以枪指着她大声地喊:“把手举起来放脑后!”
阿C坦然,自得,她的手只动一下,又逼得念琪紧张大吼:“不许把手伸进口袋!”
“我没带武器。”她轻淡地回。
“快举起来!举起来放到脑后!”念琪快疯了!
阿C自首,被捕。
关祖蓝听说这个消息后,立马赶进警署,她一路走得那么快,带起风,发梢向后扬,砰的一声直推开关着阿C的审讯室门。
与她双眼对视上一秒,念琪正要劝阻,祖蓝已三步来到她面前猛地挥掌。
啪!
念琪掩嘴,阿C被打得很狠,左脸颊一片通红,声音也那么响,猜是用了全部的力道。
可她没有表情,没有以往的玩痞之色,也没有任何愧疚之色,接受完这一巴掌,看关祖蓝一眼,唇色冷漠。
“我真的很想杀了你!”祖蓝咬牙切齿地说。
“那你可能要排队,”她慢慢地回答,“现在想杀我的人多如麻。”
“所以?!你来警署避难!”
阿C的不回答恰似默认,关祖蓝狠狠地指她:“你迟早会……”
“祖蓝!”念琪一把阻住她即将冲动出口的威胁,把她拉到审讯室外。
“她是自首的,态度出奇好,你暂时冷静点,如果她是冲你来的,你的不理智会害死你。”
“她杀了我妹妹!”祖蓝怒喊。
“我知道!”念琪握住她的肩,“可是面对她的时候你忘记这件事好吗!你一冲动就输了!”
一冲动就输了。
祖蓝握紧拳,所有怨怒交织,最后凝聚成胸口的一声闷吼。
阿C对自己身份及所犯一切案子供认不讳,隔天下午,送她的刑车驶入维城监狱。
咔——刹车,目的地到,车厢门开,一片日光刺得人双眼微眯。高墙铁网,电波嗞嗞,上方天穹灰暗,阿C戴着手铐下车。两名女狱警架势十足地捏紧她两臂,她看其中一人,那人立刻移目,怕是听说过她,忌讳与她对视。
途经的大操场里女犯四散活动,周遭由大铁网围起,喧嚣隐隐,阿C在外,她们在内,她一步步神情淡薄地走过时,她们也睨眼打量这位监狱新贵,身影交交叠叠,渐生出一股挑衅味道。
犹如一个罗生门,锁着这个城内最危险的人类……
2
今日是天蓝的头七。
没有了天蓝的欢言笑语,整个公寓的气氛很低迷,连灯光都仿佛冷色调,江姨做好饭菜摆上桌,在天蓝的位子上放上碗筷。
祖蓝撑肘在桌上,她一直低着脑袋,前额的发遮住了湿湿的睫毛,关涩蓝撑额不语,关父亦无声。
“对不起爸爸……”终于在关祖蓝开口时,嗓音的哑度已叫人难以辨识。
“青柠是我弄丢的,”她自责,“天蓝……的离开也是我疏忽导致的……”
关涩蓝抬头止了酸涩的感觉,她眼角也微红,只是不想显于人前,抽椅转身向自己房间走。
随着咔的一声关门,客厅静郁。
关父起身,一路到关祖蓝的身后,抬手抚了抚她的背。
“祖蓝,”他说,“不要把爸爸的错,揽在自己身上。”
“我们抓到阿C了……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阿C,”关父却念这个名字,他拍着祖蓝的肩膀,叹口气,一而再、再而三地念,“阿C……”
这只被锁在维城监狱的兽。
在监狱的生活是无光的,唯有休憩时间,狱警会将犯人们带进大操场进行放松。
阿C是重刑犯,她没有与其他人共用大操场的权利,只能被圈禁在一块五平方米左右的小空间里,四周被铁网牢牢实实地围起,只剩顶上一方天空带出一点点的清新味儿。
她却无谓,插着囚衣的口袋靠住铁网,静静地打量整个操场上的人。
每一张脸都从她的记忆系统过滤遍,再转看向与自己同一排列的另几个重刑犯活动场地,视线几番扫过,六秒后,终于落眼,定格在一个身影上。
没错,是这个。
海夫人说,只有这个人知道所有她想知道的事情。
薄薄地笑那么一下,她便不再看,背靠铁网淡然闭上眼睛。
第二天,机会来了。
阿C再次进入休憩处时换了位置,从3号牢笼转到8号牢笼,与隔壁的9号仅隔一层铁网。
她慢悠悠地走进,手指轻轻地划过相隔的铁网,视线看向自己的邻居,空气清冷,却悄悄酝酿起一阵敌手相逢的劲爆味道,铁网嘎啦嘎啦响,狱警徘徊监视,对面大操场上的女犯们似是闻到暗战的焦味,咻地吹响一声口哨,蠢蠢欲动。
“看,”她们暗语相传,“那个新来的在挑衅她。”
阿C最终站定,她隔着冰冷的铁网看向对面的女人,从女人穿着的囚衣开始,到她修长的脖颈,冷峻的下巴,硬美的唇形,高挺的鼻梁,直到那东方缪斯般深邃夺目的双眼。
视线两相对上,女人恰巧与她正面相对,似早已嗅到阿C的味道,毫不表色,甚至对她的出现有一股幸灾乐祸的笑意,双手插裤袋,好性感,站姿却如此爷味儿,在与阿C的气场相拼中毫不显弱。
甚至,更老练一成。
“天哪,”女人低低地叹,“你跟我的小师妹长得一模一样。”
“好想你,秋吉黛,”阿C淡淡相笑,“我的师姐,兼前任D。”
3
“看见你这样站在我面前的画面简直美得像梦一样。”秋吉黛闭了闭眼,“你真的是我的小师妹?”
玩笑罢,她渐渐地显露真实口气,睁开眼,再次看向阿C,灼灼瞳孔中腥狠浓重:“那个打了我足足三枪的小师妹?”
“没错,”阿C静不改笑,“落了跟你一样下场,准备久居这儿。”
“是吗?”秋吉黛看她双眼,“A可不会罢休。”
“他没了你后有了我,没了我后自然也可以有她人。”
“看来我是个坏榜样。”
“不坏,至少你让我知道还有这么个藏身的好地方。”阿C慢慢地打量四周一眼,“维城监狱。”
秋吉黛哼笑一声,阿C继续说:“这里有秘密吧,能让你活至现在,A都不染指。”
“我跟了那老头二十四年才知道的秘密,凭什么一夕告诉你?”
“喂!”就在对话关键之时,铁网哗啦一记摇响,女狱警敲打铁网,并警告她们,“保持距离!不许私下传话!”
或许是都清楚她们两人的身份,被特殊交代了严加看管,秋吉黛笑看那女警一眼,对阿C此时情境表示惋惜,啧啧着后退:“祝你新生活愉快。”
那眼神里还是实打实的幸灾乐祸。
休憩时间结束后,关祖蓝来见阿C。
会面的内容很简单也很直白,祖蓝坐在她对面,问:“为什么是天蓝?”
“为什么是我?”阿C回,“为什么偏认为是我杀的天蓝。”
“这还用说?”
“眼见不一定为实。”阿C将手搭上桌沿,与关祖蓝四目相对,“关天蓝不是我杀的。”
“屡教不改。”祖蓝低言完这句,不带留恋地离开。
阿C接下来的心思便全放在秋吉黛的身上。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当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鼎盛过,也被A下过最恐怖的追杀令,在监狱磨了这几年还不消韵味,可见心思之深,权把这儿作为度假地了。
与她见面的时间都只有室外休憩的短短二十分钟,第二次见面,阿C并没刻意正对她,肩靠铁网,闲暇看着别处,嘴边说:“听A讲你是个比我还倔的人。”
秋吉黛却毫不在意,她搭住铁网到C的耳畔:“他就是知道这点,才在训练我的后半期准备好了你这个小备胎。”
“你让他很是头疼。”
“可是有了你后,他连风湿都好了不少。”
阿C笑:“你在吃我的醋?”
秋吉黛懒洋洋地倾额:“我猜,第二个备胎就快来找你了,就像你当初来找我一样。”
记忆里清楚地闪过两年前一场恶战,处决者追杀秋吉黛无人生还,阿C奉命实行绝杀,那时秋吉黛已受伤且满身劳累,阿C独立于高高的树梢,狙击枪搭于肩上,在她奔跑时毫不费劲地给了三发子弹。
“可是后来你还是逃出来了,”阿C说,“你对于我而言是再完美不过的教材。”
“怎么,你是来向我请教如何从岛内的监狱逃生,”秋吉黛轻巧地笑着,可手上的尖锐指甲已经悄无声息地抵进阿C的后颈肌肤,“宝贝你还是先盘算好怎么活着走出这个监狱吧。”
阿C则不疾不徐地撩开后颈的发,故意地将肌肤都暴露在她指甲下,秋吉黛也在看见她后颈明显的吻痕后收手,低问:“以祖?”
“还能有谁。”
“我还在的时候,你们两个关系正浅。”
“现在深了,”阿C瞥她一眼,“这可好,我到底该叫你师姐,还是随他叫你师父。”
这句话令秋吉黛收敛杀意,她到底是顾及林以祖面子的,转身正要走,阿C又提道:“看来这里有一层让你安心的保护罩。”
“嗯?”她闲闲地侧看过来。
“我接过的任务里罪犯不少,”C继续说,“什么监狱我都见过,只有这个监狱A从来不让我沾染,即使你是他最想杀的人,你不踏出这个监狱,他也不能奈你何,”尔后又扫一眼无常的四周,“倒不是进入这里有多难,他是不想在这块地盘上犯事,这块地盘背后的人,是他忌惮的人。”
这只是猜想,说出来后,她观察秋吉黛的表情变化,但秋吉黛早是比她还厉害的老手,一眼不眨,只呵呵地笑了一下。
第二次会面结束。
第三次见面,是阴天,阿C没有主动开口,她靠着与秋吉黛相离甚远的铁网,对她似看非看。
一直到休憩时间结束,阿C才在临走时说一句:“以祖舍岛要我。”
这句话很轻,却留住秋吉黛的脚步,她淡淡地向阿C看,阿C回头对上她一眼,内有深意,随后推门消失在她眼界内。
果然第四次的时候,秋吉黛靠近铁网,阿C背对着她,听她问:“你把以祖卷进什么事情?”
“你愿不愿意帮我?”她不动声色地回。
“你想知道我脑袋里的秘密,用以保身。”
“不止保身。”
“胆可真大。”
“我还想知道以祖的军火库在哪里,和军火库的钥匙。”
秋吉黛自然没这么容易对付,她听完这两个问题后就走了,但阿C不急,她总会说的。
只要她还在监狱里。
4
事情在第五次见面的时候出现转机。
那天阿C一进去,就看见秋吉黛双手插着裤袋闲趣地做运动,对面的狱警及操场上的女犯不时向她们看来,喧嚣隐隐。
“你今天心情不错。”阿C面向铁网外的大好阳光。
“有了个新邻居,看她一天比一天消瘦真是让我的生活重现光芒。”
阿C笑一声:“你决定就这么跟我耗着?”
“想要从我嘴里撬出东西,先陪我打发个三五年时间吧。”秋吉黛看她,“我可是无聊了好久。”
阿C口气一松:“那我们来玩猜谜游戏。”
话音刚落秋吉黛就摇着头笑:“我可没忘你最擅长循循善诱,亲爱的,没这门儿。”
看似是把所有主动权都夺走了,秋吉黛还不过瘾,添加一句:“小师妹,你只不过凭着我对以祖的师徒之情,而你要的东西太多,又想挖掘这个监狱的秘密又想知道他的军火库,贪婪的人总会走向贫穷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