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到了极限,倏地回身,眼里倔闹,一句前话都没有,扯来他的衣领就亲,他还未回过神,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他皱眉,她放掉衣领,看着他抹一下嘴,再看着他深意十足地眯向自己。
好像刚刚的亲法点着了火,又好像是被他这副模样蛊惑了,心内的痒特别快地溢开来,她又亲他,这次是动情了,一跟他接吻就不由自主地沉迷,把官绿的那画面也忘了,下巴被捏起,从她主动变成他主动,厮吻缠绵了有十多分钟,房内寂静。
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化了她的情绪。
……
那晚半夜,她单独起身去见了芬姨。
潮湿的监营内,每走一步都响起滴答声,芬姨睡了,阿C就站在铁笼前静静等她醒。
芬姨察觉得到她,醒得很快,睁开眼,缓缓打量她:“怎么这点上来看我?”
“A今天,接见了一组雇佣兵。”
听着她单刀直入的话题,芬姨很明白,她靠着墙笑:“他总是个爱尝新鲜的人,过不了几天你们就有的忙了。”
阿C浅淡地抬目向她:“A唬我就算了,你用得着跟着唬?”
话里的意思很深,芬姨向她看一眼,阿C随即从袋中拿出那块背心的布料。
虽然是在打斗中扯下的,却极有用心地留下了那完整的刺徽,金碧辉煌的府邸坐落在盾牌形状的图案内极其显赫,她展在芬姨的面前:“你以为我真相信他们是雇佣兵?”
……
“他们,明明是总统府的人。”
“阿C,别再深究。”芬姨严肃地看她。
“你要想我不深究,就自己告诉我。”
“这不可能。”
“好啊,那我猜,”她锐利的视线直逼芬姨,“A是军人。”
“闭嘴。”
“我猜对了。”她从芬姨的神色看出来,“紧接着呢?他要跟政府合作,他想把我们培养成国家武器。”
芬姨微怒地抓住铁栏:“闭嘴!”
“但是,他首先要拉拢支持他的人,与除掉反对他的人。”
末了,她故意地问:“是吧?之前被绑来的国防大人之子到哪儿去了?”
“阿C!”芬姨向她压低喊,“你别让我担心你的死活!”
……
……
“你会担心我的死活?”好像不知不觉地换到了另一个话题上,她问芬姨,芬姨则看向她的双眼,拽着铁链站起身来。
“阿C,你不可以去做一些会惹火上身的事情。”
“你是不是生我的人?”
这句话问得如此出乎意外,她很认真,芬姨却顿了那么一秒:“怎么会这么想?”
……
“是不是呢?”
芬姨不回答。
于是她说:“从我有记忆以来就被A领,每天的任务就是要进入一个个孤岛去驯服野兽,他说只要我做成了就让我见生我的人,十六岁的时候我被带来这个岛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你很好,对我像亲生孩子一样。”
芬姨仔细地听着,良久,回答:“阿C,你是个孤儿,A骗你,你没有父母。”
……
……
……
“是吗,”好一会儿,她回,“这样啊。”
4
洒脱是假的,关于亲生父母这个话题她从来没有摆上台面说过,这一天却连对两人提及,可得到的答案不是沉默就是否认。
但,她那么想不是两三天了。
她一直都是那么想的。
临走前,芬姨在身后提醒:“收敛你的性子,阿C,否则你跟A之间的信用危机迟早会降临。”
“信用是相互的。”她头也不回。
与芬姨结束对话的第三天傍晚,A把她叫去书房。
变天了,夹雨丝的凉风透过廊上的大玻璃挤进,一路去书房的路上碰到小鸽,小鸽跟着她的步伐对她说:“A为什么更不愿意把新的L跟你放在一起的问题,我明白了。”
“说说看。”
“你不喜欢新的L,假如新的L跟以祖哥好,你就不会跟以祖哥好,A真正不想你和以祖哥在一起。”
“不够,”她步子没停,“你的程度不能只到A不想我跟谁在一起,而要到A为什么不想我跟谁在一起。”
“他怕你太强大。”
小鸽淡静地脱口,阿C的步伐一止,看他一眼:“我果然,没有白要你。”
这时已到书房,她推门直入。
与以往不同,黑色纱幔遮住任何一丝想要挤进来的光亮,A背手而站,微一侧头,要她关门。
她便关门,轰一声阖上。
开了灯,却还阴瑟,她慢慢地走上去,A的双鬓斑白,缓缓地转过身来,与她渐相视。
“有任务?”她先开口。
“到我这边来。”他却向她说这句,阿C的犹豫并没有显露出来,她只微抬动了下巴,随后一步一步地走上去,空气清冷,两相对视已多了种警惕的味道,一直到他面前,看着他,看着他将宽厚的掌心覆在自己的发上。
“你是我……最满意的孩子。”他说。
嗓音内藏着另一种叹调,像暴雨前的惜别,或逆战后的道歉,分不清摸不透,她看着他的眼睛回答:“我知道。”
“你从来不会做让我失望的事情。”
“是。”
他的掌心一直抚在她的发上,继而慢慢地到她的脸颊,到她的下巴,再慢慢地,犹如掌控者地捏起来:“永远不会?”
……
……
“只要你是你,”她说,“我就是我。”
意味深长的话使下巴上的力道猛收紧一寸,她不皱眉,不抗拒,听他继续说:“你是我的孩子。”
她眯眼看着他。
“你是我的孩子!”这句话重复第二遍说到她面前,她听进心里,却不声响。
下巴上力道又加重,这时书房大门忽展开的浩大声响引得她跟A同时别头看,阿D来得恰恰好,他站在清峻光线中,眼眸低淡地看着A和放在她下巴的那只手上,没动声色,却硬是在无形中摄伤了A的气焰。
“你早到了。”A收手,阿C脸颊上印出一片红痕。
他踢上门走进:“我很准时。”
A转身到书架拿资料,阿C拉椅坐下。
他约了他们两个人,阿D没看她,她也没表露脸色,做得就如当初水火不容一般。
A终于将资料整好,嗒一声放到他们两个面前:“新任务。”
随资料的还有内页漏出来的一张照片,阿C再熟悉不过,那女孩子穿着制服浅笑的样子如此清澈,干净剔透到让她的肩膀抖了一下。
“什么意思?”她立时问。
“绑回来。”A喝一口茶,又深深看她与阿D,“谁接?”
由不得犹豫,话音一落阿C就快阿D一秒拍住资料,阿D看她,A也看她。
徒劳的“为什么”没有问出口,她果断地说:“我接。”
A的眼里终于多了一层赞许之意,好像之前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但那宽厚的掌心按到她肩上时又那么沉,既而听到那句不厌其烦的话:“你不会让我失望。”
出了书房阿D就把她叫住,她手里紧紧地捏着资料,听他到身旁直剖心扉地质问自己:“你做得了?”
“做得了。”
“不可能。”
“反正我做得了。”她要走,忽地被他拉着手腕转回来,资料也刷一下抽回他手中。
她被带得往后退了一步,他则向前走并说:“我去做,你留在岛上。”
“不行!”她跟上的时候心怒,“这个是我的!除了我谁也不许靠近她们一家人!”
“我说了你做不了,”阿D也气了,转步逼她退,“你会心软,你会放掉她,你会成为这个岛上有史以来第一个逃兵!”
阿C迅速抽出枪,微抖地指向他的胸口。
他低怒喊:“你当真?!”
“我知道你想要帮我,”她低言,“但这家人在我的范围内……我答应过青柠的。”
阿D凝结着眉不语,她随后走掉,关天蓝的照片静静地捏在她手心,捏得指骨有点泛白。
临出发前她又去见了芬姨,说:“关于我父母的事我们能不能再谈一次?”
“答案是一样的,阿C。”
“A说我是他的孩子。”
芬姨的无谓之色因这句话而止住,抬眼看阿C:“所以你以为我就是生你的人?”
“你下位的那晚我清过你的房间,”她走近铁笼一步,“锁上的柜子里有奶瓶和婴儿的衣服,看款式,十几年前的。”
芬姨的脸色听到此渐渐地暗下来:“你发现了,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我替你收起来了,组内多了个孩子不是什么好事,你当年应该藏得很辛苦。”
想了想,又说:“爱蜜莉后来也是抓了这个把柄吧?那个孩子肯定还在,否则你不会轻易地让位给她。”
“那你为什么认为是你?”
她就答:“因为只有我是A养大的,其他人都是从岛外收回来的。”
芬姨沉默了很久,不躲不闪地与她对视。
不知等了多长时间,手心都有了湿意,芬姨才承认:“我在组内的确有个孩子。”
……
……
……
“但这个孩子也的确不是你。”
5
两日后,维城。
放学,学生身影走走停停,云层压低快要下雨,第三趟公交车吱嘎一声停靠时,阿C下车。
青色的大衣摇摆,长发零散地散在肩上,靴底踩进上一趟雨所留下的水洼,她往校门口走,边走边拨手机。
“喂?!”没等多久,那端关祖蓝敏感地接起,恰巧同时阿C也看到了正走出来的关天蓝。
“大姐。”她说。
“阿C……”
“我来接天蓝放学。”
死寂般沉默两秒,关祖蓝立刻会意她话里的意思,怒气爆发:“你在哪里?!你要干什么!”
“一个小时后联金大厦天台见,我给你留一次救她的机会。”说完后果断地挂机,人已经站在关天蓝的面前。天蓝正跟朋友谈笑,被眼前身影挡住,好奇地回过头来,看到她后,怔,随之整个人一跳:“青柠姐!”
乌云密布,空气泛冷。
大厦顶层的风好刺骨,阿C坐在天台边缘组枪打发时间,而天蓝被绑在一根铁柱上,她已经怕到肩膀直发抖,脸颊被冷汗浸湿,胸口一下一下地闷抽泣,又不敢发出声,只无助地望着别处的大楼顶。
不久,她终于憋不住,一泣一哽着问阿C:“你会、你会……杀掉、杀掉我吗?”
“不会。”阿C头也不抬地答。
“我、我大姐……大姐什么时候来……”说着说着就哭了,她果然是个孩子,阿C抬手看了下时间,说快了。
真的快了,快到就在阿C话音落的一秒,天台大门砰地被踢开,关祖蓝带着一种怒不可遏的决绝姿态冲上来,冷风狠扬起她的发尾与衣领,第一时间双手提枪冲动地指着阿C大喊:“放开天蓝!”
尔后冲上来的是关涩蓝,她扶住门,一眼看到被绑在天台边缘的天蓝,正要迈出的步子却被阿C提枪一指而顿住。
“疯子!”关涩蓝也离奇愤怒,“你要敢动我妹妹我要你陪葬!”
这两个女人现在倒是同一战线,阿C回头看大厦千尺垂直之下的车水马龙,喧嚣隐隐却是平静。
“好守约,果然没通知警察。”她说。
“天蓝别怕……大姐在没事的。”祖蓝无暇理她,要紧的是安慰已怕得快虚脱的关天蓝,阿C听着拍手笑。
“有没有让你想起丢了关青柠的那个下午?”
祖蓝身体僵了一僵,霎地移目向她:“放了我妹妹。”
“大姐。”
“别叫我大姐。”
这称呼被硬生生地打断,阿C于是换了腔调,改说:“青柠的大姐,我要认真地跟你谈事。”
“好,”祖蓝也不刺激她,但枪仍不放下,“你说,我听着。”
“我把实话告诉你,天蓝的事情我掌控不了,有一个人却能掌控,就是你父亲。”
“我父亲?”祖蓝注意力还在天蓝那边,似听非听着低念。
“我碰到过类似的任务,绑架官员之妻女无非是要获得一些政治利益,你让你父亲重新估量在最近某些争议中该站哪边的队伍,我再把天蓝安全地还给你,怎么样?”
祖蓝盯她:“阿C,你不坏,放了天蓝跟我去自首,我会帮你的。”
她眯眼:“你没听我的话吗?”
“听了,我会跟我父亲说的,”祖蓝顾左右而言他,“阿C,我想起你住在我家的时候,想一想,其实正常人的生活也不错对不对,阿C,你还有机会做好人,就从今天放了天蓝开始,怎么样?天蓝一直很喜欢你。”
就像是心理战,阿C静默不语,祖蓝让她放下枪,继续说:“你看,你总要接一些你不愿意完成的任务,你在我家的时候比现在爱笑多了。阿C,人只有一生,不要让自己背负太多罪,你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涩蓝警觉地注意着事态,阿C却越听神色越冷,直到砰的一声,她朝地面毫不客气地击了一枪来打断关祖蓝的劝解,吓得天蓝尖叫一声。
“你根本就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她冷言。
祖蓝深呼吸一口,回答:“我听了。”
随后向涩蓝示意要手机:“我现在就打给我父亲。”
寒风透骨,她看着关祖蓝提手机,看着她拨号,看着她将手机搁耳边,天蓝还在发抖,但她最终苦笑:“你还是没有相信我。”
祖蓝听手机的动作暂停,定定地望向她。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父亲的联系号?”她摇头,“你拨的不是那个号码,你还是不想惊动你父亲,你根本就没想过要相信我。”
“你不知道自己是个杀人工具?”这时涩蓝冲动地说出口,“你绑了天蓝,再用天蓝去威胁我爸!换你你会相信?!”
阿C的怒气被这句话挑起来,她反驳的同时指向天蓝:“如果我真的是杀人工具我现在就可以杀……”
砰!
巧到不能再巧。
这一声不知何来的枪响,就发出在阿C指天蓝的那一刻,枪还握在她手中没有走火,可天蓝却闷地受了一记重弹,她身体猛一震后霎时没了声音,阿C的话凝噎住,所有注意都被没了声息的天蓝揪住,瞳颤。
“阿C——”随之而闻的女人怒吼撕心裂肺,阿C还未从这变故中抽神回来,右肩就猛被一尖锐之物穿透!
关祖蓝发狂地拿枪打了她,天蓝的中弹让这个女人瞬间情绪失控,她认定是阿C下的手,实弹崩入阿C右肩,弄得她惯性向后跌到了天台边缘。
6
那天的事情阿C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是她人生的一次大转折,亦是关家命运的一次大转折。
她后来被阿D拯救,他在关祖蓝真的要杀死她之前赶到,托起她的腰一把带着她走,而关祖蓝在他关天台门时不泄气地连发了好几颗子弹。
路上开得横冲直撞,阿D一手紧按着她流血不止的右肩要她撑住,她第一次受这么直接的伤,碎弹在她肉体里翻滚,疼得她近乎昏厥过去。
撑到一处位于半山腰的大公寓,进去时走得跌跌撞撞,他的力道没之前那么有力,虽然一直用臂护着她却也不稳,两人都撞上客厅桌,她痛吭一声,他用手撑住不让她摔,她回头看他腰部似有中弹的迹象。
“你也有伤……”哑声问着却得不到他的回答,后又被他倾力抱起来,一路被带进浴室放入浴缸,他放水,翻箱倒柜出一大堆的药材倒进池内。
力气越用越尽,她攀着浴缸边缘哑得说不出话,他弄好后跟着进入浴缸并迅速地解她衣物。
老鸽治外伤的药汤疗法衣不附体才管用,这期间她费劲忍痛,外套还可以从下脱,背心与内衫却是直接被他撕开的,温水咕噜咕噜地漫到腰际,他抱紧她的腰身,随后受伤处猛一疼,她咬唇痛吭,他把她的额头按住对她说忍着,后肩刺疼处渐渐感觉到一股吮吸之力,没有麻醉药,她紧紧地嵌在他怀中疼得几乎晕过去,等他终于成功地咬着子弹吐掉,她已冷汗淋漓地快虚脱。
可还有许多的碎弹,温水已经漫到了胸口,中药的味道扑鼻而来,他脱了上衣,肌肤相贴之时在耳边叫她保持清醒,她气若游丝地问他怎么会来,他回:“你走的当天A换主意要目标死。”
“他瞒着我……”
“忍住。”
随着这两个字,后肩突一阵撕裂般的生疼,她紧紧扶住浴缸边缘忍不吭声,他用镊子接连取出了四五片碎弹,她后又苍白着脸色紧问:“他接着要做什么!”
“灭门关家。”
“啊!”最后一片碎弹夹出的时候痛了她所有的神经,禁不住叫出口,浴室水汽泛白蒙眬了她仰头的那一霎。
……
滴——滴——滴——滴——手术室一片刺眼白光,顶上鲜红鲜红的“手术中”亮在明晃光线里,医务人员频繁走动,急救措施紧张进行,手术床上的关天蓝紧闭双目毫无声息,一次一次心肺复苏,一次一次沉闷的跳动,多少番冰冷喧哗之后关祖蓝瘫靠到墙上,医生对她说话,她在听,却摇头,不信,抖着身体盯住地面,继而慢慢地掩嘴,一寸一寸地往下滑,噗的一声跌坐在地上。
又不知等了多少个钟头,手术灯灭,最终被推出手术室的关天蓝还是覆上了白布。关祖蓝一动不动地瘫坐在原地看着,她的眼泪已经干了,血液已经凉了,所有所有悲伤绝望在最后吼出口时凝成那想要撕裂的两个字。
“阿……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