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起峰上。云弥雾罩。
一座四角飞檐,金顶朱门的大殿内,有位束发盘髻,身穿青蓝色金边宽袍的中年男子正盘坐在一块蒲团上,左手捧着经书,正在思索悟道。
“代掌门,龙起峰小道上守关人禀报:应小公主,额,是舞蝶师妹假奉你的号令说要下山,现在正在小道那边。”一个神色焦急的门人进门禀告。
年轻人抬头,剑眉微蹙,说道:“不必慌张,小蝶师妹还是小孩心性,估计只是下山玩玩罢了,放她去吧,否则怕她会在山上生事。况且她又有修习粗浅灵法,常人奈她不得,出不了大乱子的。嗯,不过为防万一,你知会彭远师弟,彭远师弟他一向和舞蝶师妹亲近要好,让他下山在暗中照顾和保护吧。”
这位年轻人正是剑宗代掌门方延宗,他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只是眸光不定,不知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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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起峰小道第六道关卡,一位十二岁少女和一个白衣剑士已僵持颇久。
应舞蝶一身淡红衣衫,此刻柳眉一蹙,小脸挤出几分怒容:“商痕,若非你的过失,私放任决然入峰,剑阁古剑怎会有失,你可知罪,嗯?”尾音扬起,若非年纪尚显稚嫩,这番话倒是颇有威严。
她面前的白衣剑士商痕倒是一脸苦笑。
他之前和小道另五位守关人、“有所求”常俊长老因为任决然上山盗剑之事都被代掌教方延宗和坐镇剑宗的无法灵尊、无尘灵尊问询过。原以为已洗脱共犯嫌疑,哪知被几位头领放过,却被这位小姑奶奶逮住扣了一个罪名。
商痕无奈道:“舞蝶师妹,我实在冤枉。当日那任决然打败了我,按宗门规矩才接引他入峰,哪知他竟闹出这些事来,你要明察啊。”心里却想可以做你叔的年纪了竟还得讨好你个小丫头,真窝囊。
应舞蝶听罢,点了点头,拿出一块金色宗门通行令牌,说道:“谅你也是不敢的。哼,哼,代掌门给我这块令牌让我下山调查任决然一事,你放我过去吧。”
商痕心想你是想下山吧,至于代掌门派你一个十二岁少女调查大剑任决然,岂不是白日说梦。
他为难道:“这个,可有代掌门手书为凭?”
应舞蝶盯住商痕,小眼大睁,脸上挤出的怒容更盛,她说道:“信不信我到代掌门那边说你欺负我,或者乖乖放我过去,嗯?”尾音一样扬起,像只佯怒的小雌虎。
商痕确定他此刻是被一个十二岁少女威胁了。可他无计可施,这小丫头可是出名的古灵精怪,要是向上头添油加醋地说上几嘴,他还不定怎么遭殃。
他让开小径,憋屈地看着应舞蝶一蹦一跳地朝山下走去。
连唬带骗,应舞蝶又连过五关,轻轻松松就下了山。她看着前方一线新奇的天地,擦擦额头的汗,挥舞起小拳头,高兴地大叫:“呦喔!”
天大地大,却去哪里找任决然,她其实不过是想下山玩耍罢了。
原来应舞蝶自七岁起便离了应氏凡支到剑宗龙起峰学艺,至今已有五年光景。掌门无相看她不过垂髫之龄,只教她些粗浅灵法。故而应舞蝶虽是剑宗门人,这五年间也只堪堪学会几个小法诀,不大顶用。
山上景色清灵毓秀,同门师兄姐妹也和善亲睦,然而修行枯燥,小丫头在山上静修打坐,参习灵法,颇觉煎熬。她玩心颇重,对山上的清苦日子愈感无奈,早已按捺不住下山体验俗世热闹的念头,这次借着任决然之事偷跑下山,打定主意不玩腻绝不回山。
修行界约定以珍贵灵石作为灵修间的货币,凡世却多以钱银流通。那一应开支用度从何处来呢:她瞄上了“有所求”常俊长老,一番折腾下,常俊也只好看在她剑宗小公主的面上拨给不少银两。此是前事,一笔提及。
应舞蝶揣着钱银,顺剑宗小道下了山后,便一路向外走去,途经不少山村,亦是风景秀美,百姓淳朴。晓行夜宿,两日后到一处小镇。
她虽是修行之人,然而功力尚浅,几日奔波以来风尘仆仆,精神疲累,见镇上正有马匹出售,可用于代步,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她到场一看,只见各式马匹摆成一排,大多高大神气,其间却有一匹枣红色小马,无半点杂色,性情温驯,正合她心意,于是买下了这匹小红马,取名“红枣”。她在镇上逗留了两天,吃了些山上难得的美味佳肴,看了些新奇有趣的杂耍匠艺,骑上红枣继续上路。
她玩得尽兴,却丝毫不知这几日来她身后十丈外始终有彭远在护卫她,还给她打发了不少麻烦。这位师兄彭远见应舞蝶又要启程,心下暗暗叫苦,摇了摇头,纳闷道:“应小丫头这是要干嘛啊,哎”,言罢还是跟了上去。
应舞蝶骑着小马自小镇离开后,一人一马行于乡间,清风拂面,枣红马匹在山间野地大片碧绿中忽隐忽现,恰合万绿中红色一点,大为写意。
她兴致盎然,所走路线渐趋偏僻,路人渐稀,连山村都难见到几处。正欲拨马往回,却见前边路上竟有十几位军士行走。
那山间小路上正有一队士兵,两列纵队,六排一共十二人。
只见这十二人步幅一致,训练有素。其中前五排兵士皆手执枪矛,腰悬宝刀,身穿黑色盔甲,佩狮头肩铠;最后两人则着黑色甲胄,手拿雕花雁翎弓,后腰挂着箭壶,箭壶露出一丛白色箭羽和半截箭杆。众人威风凛凛,红色披风和盔缨在风中飘动分外亮眼。
这十二人乃是诛邪卫中的一支小队!
原来自四百年前正邪大战后,修行界正道昌盛而邪道式微,诸多邪派与黑灵修往往隐匿山野江湖之中低调行事,但也不乏有邪道之人猖狂作乱,飞扬跋扈。盖因大多邪道功法以人精血魂魄为引,须残害生灵方能进阶,修习者如食罂粟般不可自制,甚至会在修炼时心性大变,失去理智,变成残忍暴虐之人。邪道功法有伤天和,诡异狠毒却又进境迅猛,威力绝伦,是故许多灵修不顾其弊,强行修炼,遗祸世间。俗世中若有黑灵修逞凶作恶,或有邻近正道宗门遣人诛杀,或有人间皇朝特种精锐军队负责剿灭。而后者,便称作诛邪卫。
应舞蝶毕竟是剑宗门下,曾听同门师长提起过诛邪卫之事,故而虽然只是第一次遇见,但还是从诛邪卫的列装中认出了他们的来历。她心下好奇,驱马赶上,问道:“各位大哥,你们这是要去何处,这边有黑灵修作乱吗?”
听到这话,诛邪卫却并不驻步。在队伍第一排右列的队长早已留神这骑马之人,此刻余光一瞥应舞蝶,却见是个稚气活泼的小女孩,疑惑道:“你是何人,近处危险,速速远离。”
应舞蝶一听,暗道看来真有黑灵修作乱,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便道:“我是剑宗遣派下山的。”
怪不得这小女孩小小年纪就知道我们的身份,队长心想,惊诧地问道:“剑宗如何得知灭村惨祸之事,却怎么只派你一个小女孩前来?”
应舞蝶眼睛骨碌一转,点头道:“别看我身材娇小,其实我在龙起峰已精修三十载,道法初成,所以宗门才派我下山的,只来得仓促,还不知详情。”
队长瞧这小姑娘全身一丝妖邪气息也无,又看了她拿出剑宗令牌用以佐证,疑惑稍减,说:“过去三天内,附近两个村子的人全部离奇死亡,尸体上没有半点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倒都像在噩梦中死去,此事极可能是黑灵修所为。我们收到上头指派负责此事,而离那两个村最近的便是沈村,我们现在正往沈村赶去,希望能斩杀妖邪,阻止其再次为祸。”
应舞蝶听罢,心里惴惴,但是旺盛的好奇心还是压过了对未知的惧怕,一路跟着这支诛邪卫小队前往沈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