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沧霸等人的身影于晨雾弥漫的群山中消失,沧尘才收回了目光,可血液既已沸腾,却是再也难以冷却,内心深处那一抹渴望为族人征战的念头,愈发强烈,
良久,沧尘猛然转身,他的目光直接穿过众多族人,落在正准备修炼拳法的沧易身上,“第一步,便从拳法开始。”
他的目标极为明确,数年的摸索积累,他深知,在众多武技中,只有拳法最为适合现在的他。
概因他初习功法,肉身尚且羸弱,哪怕从爷爷等老人口中得知,他的肉身之强,已媲美寻常通玄境巅峰的修士,但,他知道,他还有无限的提升空间。而修炼拳法,不失为一条磨炼肉身,强健体魄的捷径。
沧尘年纪虽小,但在沧元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心性渐趋成熟。故而,他没有一开始便选择修炼如剑术、刀法等诸般武技,而是选择修炼现阶段对自己最有利的拳法。
心中打定了主意,沧尘遂不再犹豫,迈步走向沧易。
“易叔,请传我拳法。”
面对沧易威严扫来、有些冷意的目光,沧尘毫不退怯,与之对视,坚定道。
“你想好了?”沧易盯着沧尘的眸子,想从中看出什么东西。自他三年前答应了传授沧尘拳法后,这小家伙就每日雷打不动的来看他打拳,这般心性毅力,若是能够一心修炼拳法,前途未可限量。
族里的孩子,大多一开始就选择修炼剑术、戟法等威力庞大又无比华丽的武技,就算有孩子修炼拳法,也都天赋平平,难以入他法眼。
所以,沧易存有将沧尘培养成接班人的心思,可他也不会强求,一切皆凭沧尘自己选择。这便是帝胄氏男儿,光明磊落,铁骨铮铮!
“易叔,请传我拳法。”沧尘几乎毫不犹豫的再次说道。
“好,从今日起,易叔便传你真正的拳法。”沧易朗声道,适才,若是沧尘的眼中有丝毫退意,他便会打消全力培养沧尘的念头,然而,沧尘没让他失望。
一语罢,沧易抓住沧尘胳膊,几个起落间,竟已出了部族村寨,化阵风往螭水掠去。
沧易的速度委实太快,沧尘只觉身子一轻,便已身处半空,随后,呼啸的风声传来,尖锐刺耳。沧尘强忍不耐,眯缝着双眼,只看到周遭一切景物模糊一片,极快的向后闪过,与此同时,剧烈的眩晕感传入脑海,胃中已隐隐不适。
沧尘赶紧闭上双眼,可心思却是活络起来,“这便是御气飞行么?丹府境果然不是通玄境能够相提并论的,不知我何时才能步入丹府境,爷爷说过,只有丹府境修士,才有在那茫茫大山中行走的本钱……”
数十息后,沧尘才觉脚下触到了实物,耳中风声不再,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常在螭水中玩耍的沧尘知道,这种轰鸣,是汹涌的河水拍击河岸时发出。
“易叔带我来河边做什么?莫非是要在这里传我拳法?”
沧尘心道,随即倏地睁眼,就在睁眼的瞬间,他的身子猛地一颤,竟震撼得无法言语。
呈现在沧尘眼前的,是一个瀑布。
瀑布不足为奇,依山傍水的部族周围随处可见,沧尘见过的也不少。
然而如眼前的瀑布,沧尘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瀑布很大,大得离谱,如螭水倒挂,似星河天降。
举目望去,看不到瀑布的尽头,它的上部,已是深入云霄,那层层叠叠的云雾,将目光阻隔,使得肉眼难以穷极瀑布之始源。
瀑布之下,则是一湾方圆有三里的深潭。
“轰隆隆……”
瀑布倾泻下来,如流星垂落,在深潭里激起数十丈高的水花,那震动山岳的轰鸣更是传出十几里远都不曾消泯。
水潭一侧,一大一小两道挺拔的身影直立,任凭水雾扑面,打湿了衣襟。
“你看到了什么?”
良久,沧易终是开口,轻声问道。
沧易的话音极轻,甫一出口,便淹没在瀑布轰鸣之中,若非沧尘修为小有所成,耳力已非昨日可比,恐怕也难以捕捉到丝毫。
“我看到了……”沧尘话未说完,却突然噤声,他先是疑惑的看了沧易一眼,又把目光移至瀑布之上,心里猜测着沧易如此相问的深意。可思索了半晌,都毫无头绪,只得说道:“我看到了一道雄奇无匹的瀑布。”
“你感受到了什么?”沧易又问道,话音依旧若有若无。
沧尘一愣,略作思索后,道:“我感受到了它震撼心神的气势。”
“你悟到了什么?”沧易似乎没有听到沧尘的回答,继而问道,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瀑布上,不曾挪动分毫。
“我……”
沧尘的眼中闪过迷茫,不知如何作答。以他的年纪,前两问尚可回答,可这第三问……
不知不觉中,朝阳已跃上山头,金辉轻柔的洒下,给沧尘驱散了些寒气。
而那瀑布,在朝阳照耀下,开始焕发晕彩,如一条舞动天穹的匹练,美得不可方物,看得沧尘如痴如醉,久久无法回神。
突然,一滴溅起的水滴落在沧尘脸上,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道:“修行,应当如这瀑布般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纵然前路受阻,也要绽放刹那的芳华。”
闻言,沧易的目光终是从壮观的瀑布上移开,看了沧尘一眼,又迅速的落回瀑布。
“尘儿你看,这瀑布仿佛倒挂九霄的星河之水,其势之磅礴,岂是人力可挡!每次置身此地,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感慨大自然的惊天伟力,在这伟力面前,我就像一只卑微的蝼蚁,唯有仰望,唯有心怀敬畏。
你要记住,万法源于道,道源于自然,只有融身自然,感悟自然的诸般大势,你的拳法才有可能达到登峰造极甚至出神入化的高深境界。”
沧尘听罢,只觉得这瀑布愈加雄壮了,他的眼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丝敬畏。
“你再看这水潭。”沧易指着眼前的隆隆翻腾的水潭,在沧尘的目光看向水潭之际,续道:“与壮阔的瀑布相比,这潭水无疑显得平平无奇,可它却能把瀑布阻滞于区区方圆三里之内。要知道,瀑布的冲击势头,力量何止百万斤。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水潭虽未化海,却已具包容之道。”
“包容,包容……”沧尘呢喃细语,眼中先是迷惑,随后释然。
“尘儿,你可发现这地面有何特别之处?”沧易循循善诱。
沧尘举目四顾,少顷,他惊讶道:“方圆十数里的地面、山体完全是石头,而且,似乎连成了一个整体。”
“不错!”沧易点点头,“可就在坚硬的石头地面上,却出现一个深达数十丈的水潭,你可知为什么?”
沧尘眼珠滴溜溜转动,两息后,他指着远处的瀑布兴奋道:“我知道,我知道,是因为它。”
沧易右手成爪,元气涌动,向着水潭一吸,只见一道手臂粗细的水龙飞出,落于他的左掌。
“哗哗……”
瞬息间,水龙溃散,洒落地上,而他左掌中仅剩的水,也在数息后完全流失。
“天下至柔,莫过于水!然,水却可穿石,其中真谛,不外乎一个‘恒’字。尘儿,易叔知道你天赋过人,可易叔仍要将这‘恒’字送予你,万望你能谨记。”
“尘儿一定谨记易叔之教诲。”沧尘对着沧易揖礼一拜,郑重道。
“嗯,如此,易叔就受你一拜。”沧易棱角分明的脸庞浮现一丝欣慰笑意。
“适才我问你,你悟到了什么,你回答我:纵然前路受阻,也要绽放刹那的芳华。尘儿,你可知道,这瀑布即使在此受阻,然而,当它沉寂下来,穿过千山万壑,历尽曲折,汇入泱漭海域时,才是它一生最为辉煌的时刻。待你日后去往泱漭海域,你就会明白:原来,这处峡谷,只不过是它前往辉煌路上的一道坎坷罢了。”
听了这话,沧尘如遭雷击,身子无法控制的一颤。
沧易将一切尽收眼底,轻轻一叹,又道:“人生总不可能一帆风顺,若是一昧刚强,不知变通,注定无法走得太远。所谓刚则易折,这是处世之道,更是自然之道。尘儿,易叔今日赠你第二个字——柔。”
“多谢易叔!”沧尘再次躬身一拜。
“哈哈……没想到我一个大老粗却与你个小家伙说这些,要让你霸叔、海叔那几个家伙知道,恐怕得取笑我十天半个月。”沧易拍了拍沧尘的小肩膀,大笑道。
沧尘亦是憨憨一笑,只是他的眸中,不知何时,已有蒙蒙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