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木颜叹息着从水缸里舀出水,放进锅里,想给段景之烧一些热水喝暖暖身体。但是,从来没有下过灶的她怎么也点不起火来。最后一股浓烟充斥了整个屋子。云木颜双目泪流不止,痛苦不堪,居然顾不得病重的段景之,一溜烟跑出门外。
一出门,就狠狠的撞到一个人的身上。两个人同时哎呀一声,坐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段景之家怎么着起火来了。”来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她睁大眼睛看着云木颜,突然气急败坏起来:“原来你在这里啊,我可找了你一天了。”
“云萝姐,是你吗?”云木颜被烟熏得睁不开眼睛,根本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一听对方的声音,不禁一个哆嗦,心中叫起苦来。
云萝是云木颜的姐姐,她们的母亲死得早,是云萝背着云木颜长大的。都说长姐如母。但是母亲也有严母和慈母之分。云木颜可是怕云萝这个严母给怕惨了。云木颜最怕云萝数落她,如果犯了错误,只是打一顿也就忍了。可惜,云萝不怎么爱打人,只爱骂人,她骂起人来牙尖嘴利,口刀舌剑,言辞恶毒刻薄,可比打人难以忍受多了。
今天上午的时候,大家在训练场练习射箭,云木颜偷偷溜出来,很明白被抓住免不了又是一场严酷的口诛笔伐。早就有些心惊胆战不敢回家。现在见到云萝柳眉倒竖,怒目而视,更是吓得肝儿都颤了。
“阿姐,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云木颜见大事不好,赶紧转移话题问道。
云萝看看手中的陶罐,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哼的一声道:“我先去看看段景之,回头再给你算账!”
段景之已经病了好多天了,母亲又死了,没人照看,一个人怪可怜的。这些天一直是云萝往来照看着。因为体虚吃不下东西,云萝便熬了些热粥过来。
“难怪,云萝姐这些天总是带着东西往外跑,原来是看望段景之来了。”想起段景之还在满是烟雾的房子里躺着,云木颜吐吐舌头,心中充满愧疚的跟在云萝身后返回了屋内。
此时,屋子里的烟尘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灶间有火光映射出来。两姐妹看到段景之正蹲在灶间自己烧火。
段景之原本已经睡着了,昏昏沉沉中,只感到一阵刺鼻的烟雾冲进鼻腔,他以为屋子着火了。挣扎着做起身来,就看到一个人影在烟雾缭绕中大声咳嗽起来,然后冲了出去。段景之是被熏起来的,往灶间一看,只见柴火塞满了灶膛,烟雾正滚滚的冒出来。才明白并不是走水,而是云家丫头不会烧柴制造的混乱。摇摇头,自己跳下去稍加摆弄,火就燃烧起来,火苗一起,烟雾便消匿了。
云萝赶紧走过去,把段景之扶到床上坐着,用手探探他的额头,呀的惊叫起来:“还是这么烫!得找大夫看看才行!”转头看到云木颜,抬抬下巴指使道:“木颜,你去村东边把顾大爷的儿子叫过来,他刚从镇子里学习归来,听说医术好的不得了。”
云木颜刚要转身去,段景之却制止了道:“无非就是体虚导致的五脏失调气血不足,又因为情绪激动而导致气血逆行,脉路不通,这是先天之症,无法一朝医治,只好慢慢调养。发烧发热是因为天气严寒,吹了些冷风。我这里还有些草药,我已经熬上了,等会儿喝了睡一觉就行了。”
云木颜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段景之,你好厉害,居然懂医术,会自己看病。”
段景之苦笑:“久病成医,别人我也许毫无办法,但是自己的身体,总是听医生说,也就有三分明白了。”
云萝还要再请大夫来诊治,怎奈段景之就是不肯,知道他们母子性情都很倔强,也就不再勉强。从带来的陶罐中盛了一碗热粥出来,端给段景之喝。转眼看到云木颜呆愣愣的站在床头,瞪了一眼道:“还不快去灶下看看药熬好了没有!真是没眼力劲儿,木头一样,不拨就不知道动!”
云木颜被骂的一阵惭愧,灰溜溜的跑到灶边填柴火。感觉差不多了就盛了一碗药汤过来。看着段景之已经吃完了粥。轻轻吹了吹,就递给了段景之。
段景之满面通红的接过汤碗,一口喝了下去,因为太急,刚咽下就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云萝正在收拾屋子,回头看到段景之上气不接下气,咳得面红耳赤,冲着云木颜又是怒喝一声:“你倒是拍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啊!怎么什么也不懂,木头似的!”
那里是木颜不懂得照料病人,反而是段景之一看到云木颜就脸红耳赤,不让她接近。她若是硬帮他顺气,没准反而岔气!云木颜一肚子憋屈,敢怒不敢言,只好瞪了一眼段景之这个罪魁祸首。
她就有些不明白了,为什么云萝照顾段景之的时候,又是摸额头,又是搀扶,又是送粥,段景之都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很和谐的样子。怎么她一接近段景之就躲,还一副别别扭扭的摸样抗拒,说什么不习惯她照顾。
分明是借口!难道,难道段景之觉得她很笨,很蠢,像跟木头,很讨厌她,所以不愿她靠近?如果是这样,真是良心都喂了狗了。云木颜心里一阵愤愤的。
其实段景之对云木颜的感情很微妙,却也绝对不是讨厌。云萝比段景之要大很多,段景之当她是姐,云萝待他如弟,两人接触起来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别扭。但是云木颜两人年纪相仿,除了训练场上偶尔见过几次面,平时也没有多大的交情,因此很不好意思,不自主的有些抗拒而已。
云木颜心中闷闷不乐。只觉得是自己太无用的缘故,看着云萝一会儿拾掇屋子,一会儿又神奇的升起火炉来,一会儿又将段景之的破衣服补好……相比之下,自己也觉得自己像个笨蛋,更加觉得自己多余,一无是处。
段景之服过汤药之后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他睡的并不安稳,全身冷的发抖,梦话不断,一会儿喊着要替父亲报仇,一会儿又抽抽噎噎的说自己害死了母亲,在梦中流下了眼泪……
云萝看着段景之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朔风渐起,一阵紧似一阵,山林子冻得嘎嘎直响。头顶彤云密布,眼见就是一场大雪降临,满心忧虑,忍不住蹙起眉头对云木颜道:“这是进入冬天的第一场雪,只会越来越冷,山中尤其苦寒,他身体虚弱,又病着,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云木颜也是满脸愁容,等会儿回家,她还在担心云萝会找他秋后算账。听到云萝叹气,立刻自作聪明的提议道:“等会儿我们再给他送一床厚实点的棉被过来,然后随便把谁的新棉衣偷出一两件来送给他不就行了。”
云萝斜眼看着云木颜,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摸样。
“怎么了?”云木颜被看的心虚,生怕一个说错话又遭到一顿臭骂。
云萝却没有骂人,只是有轻叹一声:“然后呢,他依旧是一个人。如果他能振作起来病也许就好了,只怕他总是想不开,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郁结于心。本来就气血不畅,非但并无法痊愈,长期这样下去,恐怕……”
云木颜大惊失色:“你是说,段景之可能会死。”
云萝满脸忧色,郑重的点点头:“不是没这个可能。”
“那咱们还是赶紧给他找大夫来吧!”云木颜又惊又急,急的直在屋子里团团转圈儿,最后不知道抽什么疯,一把揪起段景之,怒吼道:“我别死听到了没有!我的箭术那么差都没想过要死,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而且,你不是说要替你父母报仇的吗!你死了,说还替他们报仇雪恨,你死了就是不孝,最大的不孝!”
云木颜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大概也是太着急了,所谓关心则乱。只顾前言不搭后语的一通乱摇,也不管段景之那瘦弱的身躯如何承受的住如此折腾。
“你疯了,这么摇他!”云萝赶紧制止云木颜:“你干嘛这么激动!”
云木颜愣住了:“刚才你不是说他会死……”
“我是说如果身边没人看着他,开导他,他有可能会想不开,我又没说他一定会死。”云萝不悦的白了云木颜一眼,忍不住数落道:“总是这么毛毛躁躁,听风就是雨,以后什么事还敢和你商量!”。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云木颜实在是困惑了:“难不成你还住到这里来,天天看着他,开导他,鼓励他振作起来?”云木颜摇摇头,云萝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的时间。
“你笨啊,难道没更好的办法了吗?”云萝又是有些期待,又是恼怒的看着云木颜。一副就看你那木头脑子开不开窍的神情。
云木颜其实并不笨,她看着云萝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有自己的主意了,不过等着自己提出来迎合她的心思罢了。
“难道,你想让我来开导他?”云木颜试探的问道。
“就你。”云萝有些鄙视的看着云木颜:“你自己不用我操心就谢天谢地了,还指望你能替我做些什么。”
对于云萝的鄙视,云木颜已经习惯了,丝毫没觉得气馁,继续说道:“要不,把他接到咱们家调养身体。”
这一次,云萝立刻展颜一笑:“你还不算愚笨,等会儿回去,咱们就一起向父亲和爷爷提议,他们肯定会答应的。”云萝不同于云木颜的年少无知,放任自由。云家家规极严,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通过家人或者长辈的同意,觉得有云木颜一起帮腔,行动起来就自然的多了。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建议呢,原来只是这样。
云木颜拍着胸口打保票道:“这有什么难的,包在我身上好了。”这么说着,心中却是腹诽不已:“我这么察言观色,揣测到的心意,却只是得了个不算愚笨。这个姐姐真是自己亲生的吗,怎么感觉对谁都比对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