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夕阳下,寒风渐起。
这明训堂向来是方家庄让人望而怯步的地方,来到这里,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会用那种气氛让人心神难安。
刚刚踏入门槛,屋里的气氛已然十分压抑。唐家来的,是唐楚攸的父亲,还有,据说就是唐楚攸的小妾,为唐家添了香火后被正式迎进门的那位。如今哭天抢地过后默默闭着嘴抽泣的一个女子。那一头的卷发让画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发油味,这是现在省城里十分流行的发式,油铮铮亮的。
方祈刚一直牵着她的手,并且走在她的前面。
明训堂的主座,左边坐着一位留着羊须胡子的老人家,穿着褐色棉袍长衫,那外袍上挂着一个小铜表,卡在斜倾盘扣之间,晃着闪闪亮的光。他捋着胡须,眼见着方祈刚牵着她走进来。右边是一脸漠然没有表情的方林氏,那一贯的严肃非常的正常,没有一丝的异样。左右还有三两个同来的人,都是黑着一张脸。
画茈睁着眼,跟着方祈刚走到这一群人的中间。
“邱爷爷。”方祈刚开口打招呼,还是拉着画茈的手。画茈听着他的称呼,知道这羊须胡子的老人,就是族长邱松意。
那老人家还是捋着胡须,眼睛看着画茈,一动不动。
“邱老,如今人来了,您老给说个话,看看如何处置,还我儿楚攸,一个公道。”
说话的人,是唐楚攸的父亲,唐应成。他一边说,一边眼睛狠狠地看着画茈。画茈转头,用眼睛接受他射过来的眼光,那一抹电光火石中,像是要燃起火来。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才害了我家犬子楚攸。她不但放走了夹带私逃的邱贵,还让我儿媳妇方玉嫣,跟人私通逃跑,闹得满城风雨。这种不守妇道的女子,本就该受宗族的惩罚,方家遗留的祸患,就该给我唐家一个交代。眼看着好好地一个大活人没了,你说我们三代单传,是惹了怎样的灾,才得了这样的孽。请族长为我犬子做主,严惩祸根,肃清本宗清规,以免遗留祸害。”
那唐应成,收起狠慑的目光,气势十足地,摆出义正言辞的姿态。画茈感觉方祈刚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
那邱松意,不再捋胡须了。他将手握着铜表,捏在手里把玩。
“这,祈刚,你可有话要说?你家媳妇儿,可也有话要说?”邱松意那不紧不慢的话语,在空间里回荡,所有人,屏气凝神。
“邱爷爷,邱贵没有夹带私逃,那些东西是我拿给他的。还有,玉嫣是自愿跟着他走,是唐楚攸打她骂她,让她无处申诉,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请您明察。”画茈主动开口,并且有些迫不及待,她感觉自己无法压抑的情绪,就要喷发而出。她能感觉方祈刚一直握着她的手,在不停地揉捏,她说完,看了一眼方祈刚,看到他也在看她。
什么是祸患?难道玉嫣所受的委屈,你们就不管了?什么是祸根?难道我让玉嫣逃离这样的苦难,那不是在帮她?祸害?如果说唐楚攸是死得冤枉,那或许,是他咎由自取。即使不是如此,那也是,他自作孽。
这千变万化的神情,仿佛话语在她和方祈刚之间传递着。画茈的脸,变得愤愤然。她转头对上了另一道视线,那是方林氏看过来的目光。
“邱贵与方家女私通,这是事实吧?即使邱贵不是夹带私逃,难道你就能纵容他们违反清规,做出私逃的行为?现在我儿已经被害死,如果不是因为你,他能遭此祸事?你别忘了,是你惹来了姓宋的,他看得起你,容不得你被人欺负,他害得我儿,这样无辜惨死!”
唐应成开始一步一步,用着狠话,逼近画茈。方祈刚拉着画茈往后退,那喷出的火花,让空气中的温度,越来越热。
“如果你不该为这祸事负责,难道,就能置身事外,两手撇清?昨天还是好好的人,今天已经变成一具尸体,我儿子的事,就该由你而生,由你而结。我要用你的命,来偿还我儿子的惨死,是你这个妖女,才会在失贞失节之后还要嚣张猖狂,为所欲为,根本不把我们宗族的清规放在眼里,你所犯的罪,要一并惩罚,就是用你的命,你也偿还不了……”
唐应成举起手,一手打向画茈,方祈刚抓住了这只手,举在空中。
“唐二掌柜的死,怎么能要画茈负责?这是无稽之谈……”方祈刚愤愤地想要挡住唐应成的手。
一声枪响。接着,那双被方祈刚举在空中的手,那双要打向画茈的唐应成的手,冒出了鲜血。
“谁敢动她,就跟这猫爪子一样,让它见红。”
幽幽的声音响起,明训堂的门口围起人,是穿着军装的士兵。
宋智棋穿着正规的军服,蹬着擦得铮亮的皮鞋,握着那枪口还冒着烟的手枪。他走进来,用枪口对着唐应成的头。
“是我切了那根爱嚼舌根的舌头,这关她什么事?你有种的,冲着我‘姓宋的’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