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的正前方是这个城市唯一的天主教堂,那封信中提到过的地方。
乔子路想着要是没有八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火灾,自己可能早已身在久负盛名的的罗马城享受留学生活了,当然更有可能正在罗马餐馆的后厨刷盘子以减轻生活负担,偶尔还可以与同在罗马留学的李家迪小聚,“那样的生活也不错啊”乔子路喃喃的嘟囔。
面前的高大建筑对自己仿佛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他想进去看看,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远方的红日即将投入另一个半球的怀抱,黑暗即将笼罩这个北方小城。略一犹豫,乔子路迈开双腿走入了侧面的小门。
里面很安静,空无一人,高高的穹顶让置身其中的每个人都倍感渺小。教堂正前方树立着巨大的圣母玛利亚雕像,双目慈祥,乔子路仰着头认真的看着她,有种很温暖的感觉。雕像身后的墙壁上摆放着许多耶稣受难图,一幅幅并列的挂在高处的,两侧摆放着烛台,数十根蜡烛整齐的排列,静静的燃烧。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五彩的玻璃照射其间,庄重肃穆而又美轮美奂。
挺身站在教堂中央,沐浴着玛利亚那好似真实存在的温柔目光,乔子路忘了时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他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只是觉得,在这里感觉很安心,他想多呆会儿。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下山了。
这座教堂开始变得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于不远处摆放的烛台,昏暗中摇曳的洁白蜡烛正静静燃烧。之前那种令人舒适温暖的感觉不见了。
乔子路对于蜡烛有着本能的恐惧,他想到了八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晚插在蛋糕上孤零零的小蜡烛是他内心深处最恐怖的梦魇,乔子路准备离开这里了。
有些突兀的响起了脚步声,少年被吓了一跳。雕像后的不远处,一个手持蜡烛的黑暗身影出现了,因为视线的关系,乔子路看不到那个人的样子。
“嗒,嗒,嗒”
距离在不断拉近,乔子路惊出了一身冷汗,少年呆呆的站在原地,两条腿变得很软,忘记了逃跑,恐惧在心理蔓延。
黑影的轮廓变得清晰,那个人站在乔子路的不远处,映着他手中的烛光,少年终于可以看清他的样子。
干枯的左手持着烛台,右手握着圣经,一身的神职人员装扮,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金色的十字架的外国老神父出现在乔子路的视线里,很慈祥的望着自己。老人没有说话,深邃如海的蓝色双眸很明亮,洋溢着智慧的光芒,鼻梁宽大高挺,脸上皱纹很多,遍布岁月的痕迹。他看起来已经很老了,原本应该是金色的头发早已花白。
刚才的恐惧感在看到老人的第一眼起消散的无影无踪,这个慈祥的老人带着一股子阳光睿智的长者气息,乔子路很放松。
这是不是那个海爷爷的老朋友,信中的那个神父呢,少年想着。“您,是普朗克神父么?”。
老人在听到这句话后楞了一下,犹如星海的双眸更亮了,他注视着对面年轻而又英俊少年,缓缓的点了下头。
乔子路有激动,他真的看到了信中提到的那位神父,这证明那封信并不是一个疯子的无聊恶作剧。少年有些热切,压抑着兴奋“您应该是海爷爷的朋友吧,普朗克伯伯,您为什么一直都没走?”
老人终于开口了,跟他那苍老的外表有些反差,声音居然格外洪亮,中文说的很棒,言语间夹带着北水城特有的味道。
“我一直在等你”
乔子路有些受宠若惊,同时又有些愧疚,因为他让这个老人在这里孤独的等待了三年之久。少年手足无措的站在那,这个自小就失去父母的少年对于这种来自长辈的关心倍感温暖,眼前的苍老男人在少年眼里变得更亲切了。
老人缓缓的将烛台放在身侧的椅子上,揉了揉酸痛的后腰,随后有些吃力的摘下脖子上的项链,金色的十字架在烛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带上它,跟我去考试”老人将十字架捧在手里,颤颤巍巍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脱手而出。
乔子路本想说明自己不打算去罗马,而且已经考上了一所心仪的大学,但是看到老人那吃力的样子,少年快步上前,打算先接下十字架,然后扶着这个慈祥的老人在椅子好好谈谈。
少年小跑着凑到老人面前,十字架在眼前闪烁着明亮的光辉,有些郑重的弯下身子,乔子路闭上眼,等待老人的赐福。耳边传来了微不可闻的诵读声,过了一小会儿,老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乔子路,伸出你的右手”。
少年闻言连忙将右手递向老人,老人一手持着十字架,另一只手伸了过来。
老人那双干枯却温暖的大手紧紧的握住少年洁白修长的右手,那双枯瘦如柴的老手正不断的传递着热量,这个仁慈长者真的就好似一个太阳,乔子路如沐春风,他觉得老人那双手热的出奇,很舒服。
老人紧紧的握着少年的右手,少年洁白的双手被捏的通红,而老人的力量却正逐渐加大,顺着乔子路的右手向上一滑,飞快的握在了少年的右手腕上,骤然加大的力度和剧烈的疼痛让乔子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他连忙睁开双眼抬起头,而眼前的一切让乔子路差点晕厥过去,他惊恐的大叫了一声,剧烈的想要挣脱开被束缚的右手,拼命的向身后拉扯着。
那个温暖慈祥的外国神父不见了。
而一个长相怪异可怖的矮小生物出现在乔子路面前,它长着很短的脖子,而短小的脖子上却并排生长着三颗狰狞的小脑袋,对于这个不大的小脑袋来讲,怪物的三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没有哺乳生物常见的眼睑,且怪物的眼里没有瞳孔,空洞的眼窝里只有那幽幽的邪恶绿光在闪烁,鼻子只有两个圆圆的小孔,整个脸看起来很平,好像一个矮小的稚童,身体是黑色的,光秃秃的身子上没有手臂,只有一双又短又细的腿来支撑,它的身上散发阵阵着烂苹果的味道。
“这是什么东西?!”乔子路惊恐的叫喊着,这个怪物没有嘴唇,森然的牙齿就这么暴露在外面,尖锐的牙齿被烛光照的惨白,而其中一个头颅正张着大嘴紧紧的咬住乔子路的手腕,锋利的牙齿没费什么力气就割破了皮肤,鲜血正慢慢的流出。
“鬼啊!”乔子路颤抖的呼喊,“救命!救命!”,少年那英俊的面容扭曲着,拼命的将右手向后拉扯,这个丑陋的小个子出奇的沉重,好像在地上扎根了一般,任凭乔子路拼尽力气也纹丝未动,而那张丑陋的大嘴更像是钳子一般紧紧的咬住不松口,他的努力是徒劳的。
未知的恐惧夺走了乔子路所有的力气,他无力的低下了头,双眼无助的颤抖着,他被这个颠覆认知的狰狞生物吓傻了,后背被冷汗在一瞬间打湿,双腿发软,抖如筛糠,他无助的跪在那,笼罩着对死亡的恐惧。
“这踏马一定是在做梦,对,我这是做梦呢”乔子路喃喃的说服着自己这只是个噩梦,使劲儿的闭上眼睛,他想要拼命的从这个梦境中挣脱。
手腕处的皮肤被怪物撕裂了一条更深的口子,滚烫的深红色血液正顺着伤口汩汩流出,那颗咬着乔子路手腕的大嘴正贪婪的吮吸着少年的鲜血,绿油油的眼睛眯着,它很享受这样的美味。而另外两颗头颅也在跃跃欲试,晶莹的唾液在不断地分泌,看的出来,它们很饿了,邪恶而又贪婪的绿色眸子紧紧的盯着好似放弃抵抗的少年。
........
剧烈的疼痛将少年拉回现实,鲜血在不断流逝,思维变得有些迟钝,他绝望了。“我就要死了”乔子路悲哀的想着。
他突然想到自己还差几个月才成年,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去做,没有去参加工作,也没有当上一个酒店大厨,更没有一个完满的,家。
他想去拥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自己挚爱的女人,一个可爱的孩子,他想再去感受那久违的,家的温暖。
“没有机会了不是么?我就要死啦”
死亡的阴影铺满少年的心房,在死亡面前,少年突然变得有些癫狂,面对着即将夺走自己一切的未知生物,他提起了最后的,也是这个拘谨少年这十八年来的,唯一的一次疯狂。
“那就一起死好了”乔子路心中的念头在刚一升响起就再也无法遏制,疯狂正在冲淡死亡的恐惧。
少年猛然抬起双眼,双眸中闪烁着某些疯狂的味道,望着眼前这个只有刚刚入学的小学生身高的丑陋生物,他疯狂的笑着,“那就一起死吧,小杂种”,声音很些哑,乔子路有些兴奋。
这个可怖的怪物在乔子路的眼中变得一点儿都不可怕了,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又黑又丑的东西就好像一个丑陋的泥土雕塑,一个失败的工艺品,废弃的糟粕物。
“我要彻底的….杂碎它!”
脑海中的声音响起。
他的左手猛然抄起放在身侧椅子上的烛台,坚硬的触感让乔子路越发想要立刻将面前的家伙碾碎。
握住这个铜制的烛台,挺直身体缓缓站定,乔子路俯视着身下那个丑陋的矮个子,当恐惧的阴影消散,他觉得自己忽然有了使不完的力气,想要立刻就教训这个贪婪的矮冬瓜。
少年坚毅的抿着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是既然你想要杀我,那我怎会让你称心如意?”。
右腕还在被其中的一张大嘴紧紧的咬着,鲜血不断的流淌,皮肤被牙齿撕裂的痛苦,疯狂中的乔子路感受不到,或者说置若罔闻。
对死亡的恐惧也不知道什么在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砸碎它!”脑海里不断回荡着乔子路此时最想做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死在这样丑陋的小矮子嘴里,那会是这辈子最屈辱的事儿。就算要死,乔子路觉得最好也要像个英雄一样的死去,这个骨子里隐藏着热血,总是喜欢看热血动漫的家伙,他的血液第一次变得如此奔涌沸腾,好似燃烧,充满着力量。
左手轻挥甩掉烛台上即将燃尽的蜡烛,掂了掂手里只有十多公分长的烛台,乔子路的左手将烛台高高举起,正对着身下那个矮小丑陋的三头怪物。
怪物那两个不知从何处下口的小脑袋正直直的盯着已经站起来的高大身影。它那并不灵光的两个小脑袋有些看不懂自己面前的可口食物想要做什么,两双眼睛贪婪的眯着,唾液因为没有嘴唇的阻挡而肆意流淌。
“我要….彻底的….砸碎你”
乔子路左手高高举起的烛台猛然下落,伴着刺耳的破空声重重的砸在了怪物中间的小脑袋上,那个怪物发出类似于乌鸦一般“嘎~嘎嘎”的惨叫声,眼睛痛苦的眯了起来,它狰狞的脸上翻起了一条长长的伤口,绿色的鲜血正在缓缓流淌。
“原来你也知道疼,这就好办了”。
没有犹豫,烛台重新被举了起来,刺耳的破空声再次响起,烛台又一次砸在了那个受伤的脑袋上,咬着乔子路右手的大嘴猛然间加大了力度,少年手腕处的鲜血流淌的速度更快了。
“嗡~”烛台被抡起的破空声伴随着怪物的惨叫不绝于耳,少年挥舞着烛台,速度不快,他只是坚定的高高举起,然后再用尽全身力气的砸下,沉稳而无情。而那个被激怒的怪物也用剩下的两个大嘴全部的咬在了少年的右臂上,像是要将其彻底咬断,鲜血洒在地上,红色的是少年的,而绿色,则是怪物的。他们就像两个对生命不屑一顾的宿敌,一次又一次的换着命,谁的命更硬,谁就可以活下来。
…………….
“砰..砰..砰..”
怪物的哀嚎声不见了,只听到金属砸击骨骼的脆响。少年跪坐在那,他的左手正在努力抬起,大量的失血让他的眼前出现了细密的小黑点,他就快就将什么都看不见了,木然的抿着嘴,勉强的握住因撞击而变得有些奇形怪状的烛台,倔强的挥舞着。
机械式的一次次举起,再落下。
那个矮小又狰狞的怪物已经面目全非,它被彻底砸碎了,碎肉骨茬混合鲜血,地上只有一摊绿色的肉泥。
乔子路不断地重复着做这个动作,他只知道不能停下来,为了活下去。
终于,连坐也坐不住了,他向着侧面一栽,双手依然紧紧的握着那个被砸的很夸张的烛台,他很累。这个爱干净的少年也不管那些了,侧身就要躺进这个混杂着红绿鲜血与碎肉的血泊中。
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了,轻轻的扶住了他。
乔子路的头仰着,最后的视线被定格.
“原来,下面与人间没什么不同,牛头马面这种公务员也都是西装革履的….”乔子路觉得有些好笑,扯了扯嘴角,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
“他刚才那眼神儿,有些不太对啊”年轻的身影摸了摸自认为很帅气的脸颊。
“咦…..”周天麟一脸嫌弃“该不会是个基佬吧….”
公园青石路边连绵的柳枝正随着晚风轻舞,远处而来的高大的身影稳稳的背着乔子路从柳树边走过。夜空中一颗自西方而来划过天际的流星悄然划过。高大的身影顿了顿,仰头看了看天,右手颇有仙风道骨的掐算,嘴里叨咕着“星繁且亮,西星东垂,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说完还加了句“我江湖人送诨号当世小诸葛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摇头晃脑颇为自得。
男人自恋了一小会儿后,忽然才想起身后还背着一位失血过多的未来同学,急忙加快脚步,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