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这种东西,原本就是因人而异的,毕竟每个人所经历的事情不同,对于同一件事情的看法也自然就有所不同,齐凌云之所以笑,或许还有别的缘由,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方青卓在洛都匆匆一别,不同众人前往黎族,大抵就是因为这个缘由,只是没有想到,名震江湖的方侯爷居然会和一个卖酒女走到了一起,缘分这东西,还真是说不尽的荒唐和奇妙呢,齐凌云想到这里的时候,目光也停留在伍月的身上,他的感慨有哪里只是这么一点呢?
当然,伍月自然是明白他心思的,这个男人或许什么都好,就这多愁善感的劲有些过于重了,连带着自己,都有些莫名的感叹了起来,其实不论是伍月,还是司徒浩,两人都生长在王室之中,若说起门当户对这四个字,恐怕没有谁能比得上王室更为讲究的了,不仅如此,就连这婚嫁之事,那也算规矩繁多,讲究连连,那有这般的随行祥和,这一刻,伍月的思绪留给的是自己,而司徒浩却给了自己远在洛都的叔叔,司徒剑南,这也算是作为亲情的一种担忧了吧,伍月的目光落在了齐凌云的身上,却发现他的目光,也正在炙热的回应着自己,两人四目相对之下,各自的想法都已经十分的明了,久久无话,却又感触良多,倒是林婉婷,心里面还在为方文卓和白三姑的事情欢呼雀跃,她也不去问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反正这也算不得什么坏事,只是看着大厅之中,这剩下的三人那种奇异的表情后,她也觉得这气氛有些反常了些。
那一夜无话,毕竟主人不在,其他的下人也不好自作安排,好在方福处理这些事情还算是有一定的经验,无论是食宿安排,招待礼节,都算得上是差强人意,这一宿也过得极快,或许是心中记挂,天刚亮,一众人等就收拾着出发,路上虽然颠簸了些,好歹行人不少,也算是条大道,为了不引起事端,齐凌云等人,更是换了一幅平常百姓的打扮,没有那份雍容华贵的姿态,连带着人的颜色,都暗淡了几分,大约经过了两天时间的赶路,这第三天清晨便到了北邙山,虽然早有耳闻,但到这里来,还终究是第一次,北邙山位于嘉州的东北之地,洛都的西北方,是岷山山脉中不最高点的坐落所在,此时早已经进入了盛夏,天气难免有些炎热的味道,这北邙之地,因为树林茂盛的原故,自然也笼罩在绿叶环绕之中,山脚下望去,只觉得这山中郁郁葱葱,景致十分的迷人,这山脚之间,也可谓是梯田陡立,田中稻子丛生,稻叶碧绿至极,清晨有些浓雾弥漫,湿气深重,铺面而来,隐约间,有几许的寒冷之意。
而此时,先于齐凌云等人出发的方家兄弟,也不过是昨晚才到了这里,在竹亭居休息一晚之后,这三人便起身前往后山半峰拜祭,祭品果篮,香烛纸钱,自是一样都不能少,三人也没有寻求寻求仆人陪伴,毕竟这是份内事,还是少借助别人之手为妙,三人一路走来,话不甚多,也不知道是何缘由,反正这两兄弟在一起,总是有一种尴尬的味道,白三姑也只能横在其中,问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像什么北邙山中的旧事之类的,两兄弟也是偶尔间,你一句我一句的回答个大概,那般兴致勃勃的对白,自然没有出现,好在这一去路并是太远,很快就能看到两个坟头屹立在开阔之处,此时山间雾气被那阳光一照之间,缓缓的正在散去,而早间的空气,闻起来也显得特别的清新,让人的脑子,也跟着变得清醒了起来,透过茂密的树林零星透过的阳光洒在这山间的小路上,无疑又添加了几分诗意的点缀,显得祥和之际。
缓缓的又行进了几分,才发现这所谓的祥和,多少有些尴尬的味道,而眼前的场面,却着实让三人吃了一惊,在那里,斜躺着一个人,约莫有五十多岁的模样,或许是背对的缘由,有些看不清脸面,也自然不知道是谁,方青卓隐约间觉得这人有些熟悉的味道,换个角度才发现,那人紧闭着双眼,额头因为痛苦,硬生生的沁出几缕的汗珠来,嘴角边上,还分布着几丝血痕,早上的林间,那湿气还很深重,在他的身上,也凝聚起了些许的水痕,从这一点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在这儿已经躺上了一段时间了,而且从他的神情看来,似乎还受了重伤,连带着气息都显得十分的微弱。
方青卓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一看不要紧,只是这思绪之中,一个身影穆然之间闪现了出来,你道是谁,这个人,不就是先前出现在三姑酒肆的向姓老者吗,他是大渡河畔的船把子,要说仇家之类的,多少会有一些,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却让人怎么也想不明白,更何况,方青卓是明白他的武功到底有多么强悍的,这个天底下,能够将他伤得这般重的人,可不多,至少在少年人的影响里,是想不起任何一个来的。
可事实上,他就躺在这里,没有半分值得怀疑的地方,白三姑也凑近了几分,她自然也是认识此人的,说起来,这还算得上是她酒肆之中的常客,她也知道此人绝对不简单,甚至从他们昔日的对话之中,她还能了解到此人和方家有着很深的渊源,而此刻出现在这里,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缘由的。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人突然之间睁开了眼睛,握着刀的手,轻微的颤抖了几下,但终究还是没有移动半分,他太虚弱了,弱得连控制自己的四肢都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的目光之中带着戒心的看着眼前这三人,当眼神停留到方青卓的身上时,这种异样的感觉,消失了。
他在等,等该到来的人,因为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向老者不会忘,眼下等的人到了,这份坚持的愿景也就算实现了,嘉州方家的二少爷,就在眼前,这一点老人十分的清楚,不用猜,那么此刻站在他身旁那个约显成熟的男人,自然就是方家的大少爷,方文卓,其实就算是此刻没有方青卓在场,他也能够猜得出来,这个人,和自己记忆之中的那个他,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那种沧桑感,都显得十分的相似,而那个他,让人有个难以忘怀的名字,方庭,只不过时过境迁,这个和自己纠缠一生的人,此刻已经魂归黄土,而老人也明白,自己也将而且迟早要和他走到同一条路。
“你怎么会在这里,向大哥,你这是怎么?”方青卓和白三姑几乎是同时跨出步去,将这个老人扶将起来,一时间只觉得他的身子,软弱至极,没有丝毫的力量,而且那身子骨,也给人一种无尽冰凉的感觉,全身上下就如同在冰窟一般,没有丝毫的温度,再看他的脸,惨白一片,神色虚无,显然已经到了大限之时。
原本还呆呆的征在原地的方文卓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从白三姑的那声向大哥三个字中,他已经明了了这个人的来历,要说起来,方庭临终时候的嘱托中,还提及到了眼前这个人的存在。
那时候的场景,记忆分明,那怕是时过境迁,方文卓也永远不会忘记自己那约为显得有些幼稚的脸上所流露出来的害怕感觉,而方庭的手,紧紧的握住这个孩子的手,显得有些颤颤巍巍的姿态:“文卓,你爹这一辈子,虽然说不得是轰轰烈烈,但也算得是叱诧风云,没想到这临了,心里面剩下的居然只有不安和愧疚,这想起来,就多少有些嘲讽的味道!”
这番话说得深邃,年少的方文卓自然是不明白的,他的神情在抽泣,而泪珠顺着那稚嫩的脸颊滑落了下来:“爹,你说什么呢,你不会有事的!”
“文卓,你是个乖孩子,更是个男子汉,男子汉是不能哭的,你明白吗?”方庭的话,虽然是在强调,但那语调,却分明薄弱了几分,他知道,即便是自己放得下,对于这个孩子而言,也显得残忍了一些:“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个家的支柱,按照你娘的遗愿,将你的弟弟青卓送往北邙山中的老家,也只有那里的气息能够弥补你弟弟先天带来的不足,照顾好他,那样爹和娘在九泉之下也就可以安心了!”
“爹!”话说到这个份上,方文卓自然知道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即便是强行的压制,他依然有些掌控不了自己的情绪,大声的哭是不敢也不能的,但小声的抽泣,还是无法便面的,方庭也不去理会他这样的情绪,毕竟时间留给他的,已经不多了:“如果有机会,你能遇到你的向叔叔,就把这枚玉佩交给他,替我向他说声对不起,你告诉他,华胥心里面真正中意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