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的判断是正确的,至少前面一半是正确的。
大唐正在李隆基这个太平天子的努力和进取下逐步走向辉煌的顶峰;而在这一点上,从玄宗皇帝对待东北的态度和决策上便能体现出来,而且这也是最能让安禄山切身感觉到的。
早在太宗皇帝时期,唐军通过数次远征,已经征服了东北的广大地区;到了高宗朝时,唐军灭掉高丽,在东北建立“安东都护府”,这标志着唐朝对东北地区的控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
但是,在这之后,大唐在东北却开始走了下坡路:除了鸭绿江流域被新罗占据,就连辽河流域也被不断新起的奚和契丹部落日渐蚕食。到了则天朝时,大唐(周)更是在军事上于东北连连失利,竟而只保留下了通向东北的最后一道关口——营州。而即便是营州,也是摇摇欲坠。从武周末到玄宗初,契丹部落更是数次围困营州,直抵幽燕,并且攻破了营州城,迫使营州治所内迁——也就是阿史那萃干父母守城而死的那次。
但是到了公元716年,也就是开元四年的时候,随着大唐近年来的强势崛起以及在西北和北方地区的一系列胜利,大唐的武备和士气再度空前高涨;而在东北一带,幽州和营州治所也相继挫败了奚和契丹部落的一系列进攻和骚扰。
迫于大唐与日俱增的军事压力,奚和契丹通过与大唐的协商,正式同意向大唐投降——同时也一并归还了营州城。营州都督府正式迁回了营州。整整十年之后,大唐派遣军队,连同迁居而来补充的吏民再度踏上了营州的土地。
唐军开进营州城的那天,万人空巷,人们纷纷欢呼着涌上街头,庆祝营州光复,迎接王师的到来。安禄山在人群中目睹了这一盛况,亦很是兴奋。至少老家营州重归大唐,安全上能够得到唐军正规军的保障,而生活上也至少可以变得更加安定一些了。
但恰恰在收复营州之后,唐朝中央朝廷却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就目前而言,帝国的军事重心还主要集中在西北、西南一带,东北方向无法得到优先保障,无论是物资和兵力,因而大多数的大臣都主张先稳定西北局势,再定夺东北,当下只能暂时对东北各蕃族以安抚为主,保持现状,避免冲突;而另一小部分人则主张利用收复营州的有利时机,加强对营州的经营,使之成为谋取东北,恢复对东北域外广大地区控制的前站。
此时的玄宗,自然是雄心勃勃。在听取了双方的意见后,他力排众议,力主加强营州经营,以图恢复东北!
接下来,大唐便对营州采取了一些列积极的行动:朝廷在距离老城以东不远的地方修筑了一座新的营州城;将以前逃亡的人口召集回来,同时迁移众多治外人口开辟屯田;在治内恢复营州都督府建制,并兼平卢军使,征募了新的常备军;同时大力发展经济,利用营州东北通衢的地利优势,积极发展商业。
三年不到,营州便改头换面,旧貌变新颜,“仓廪充实,市邑浸繁”,成为了塞外明珠,以及大唐牢牢钉在辽河流域的一颗钉子!
而随着营州大规模的开发,城市的日渐繁荣,安禄山他们这些原住民的生活也有了极大改善。大量的市场交易和基础建设给了安禄山和阿史那萃干这样的人更多更好的工作机会。
安禄山自不必说,阿史那萃干虽说依旧有些好吃懒做,但当真干起活来却也是一把好手。就这样,安禄山和阿史那萃干已然渐渐告别了温饱问题。
又一天,在一连做了好几天雇活之后,安禄山和阿史那萃干决定休息一天:安禄山整理整理最近一段时间的账用和度支,而阿史那萃干则找找外面还有什么好的营生可以干。
出去不多时,阿史那萃干便从外面跑了回来,边跑边叫喊着:
“喂,喂,禄山,好消息,好消息啊……”
眼看就要算出来的账,却冷不丁被这叫声给打乱了。安禄山叹了口气,只好把笔先放下了,冲着屋外喊道:
“萃干,什么事,火急火燎的……”
阿史那萃干一路跑进了安禄山的房间,把手上的一张告示拍在了安禄山的案上。
“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安禄山有些疑惑,便拿起告示看了起来。
这是营州都督府的通告。
原来,近些年随着营州往来贸易的日渐繁荣,为方便来自各族的商人贸易交易,同时加强对于国境和番邦贸易的管理,朝廷打算把营州地区的外贸管辖权收上来,进行统一的政府性管理,因而官方特地设置了一些“互市牙郎”的职务。而所谓的“互市牙郎”,其职专为不同民族的商旅人群提供翻译、中介和担保服务。为此,营州都督府下达告示,广招通晓多种蕃语的人才报名成为“互市牙郎”。
“禄山,我们在这里混迹了这么久、学了这么久,又同那么多人打过交道,现在总算可以派上用场了!”
“如此甚好!”安禄山也是喜不自禁。
“这样既能够改善我们目前的境况,积累人脉和经验,为将来的建功立业做好准备;二来又可以为国效力,何乐而不为。”
于是,二人当机立断,揣着榜文就跑到了营州都督府报了名。凭借着他们丰富的阅历和精通“六蕃语言”的特长,安禄山和阿史那萃干都顺利被都督府注册录用,成为了两名“半国有控股”的“公务员”。
在贸易中介场上,安禄山又一次发挥出了自己栗特血统中的专长特质:他很能说,也很会说,并且能够说得恰到好处。
安禄山在商业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他能够用最敏锐的嗅觉和最有煽动性的语言促成贸易双方协议的达成,并且他也非常善于察颜观色揣摩各式各样不同人物的心理。经由他牵头或是中途接手的贸易,无论多么棘手,总是能够最为圆满地达成;有时候甚至连他自己也感到疑惑,是不是上天天生就是为了让他成为一名成功的商人?
尽管是为国家干活,但这依旧是一桩很好的买卖,因为除了都护府的薪俸,作为中间人的他们还能够在每次达成的协议中获得一定量的额外佣金。渐渐地,安禄山的小金库又迅速增长起来,他已经开始盘算着再过多久,自己就能够挣到足够的钱,便再辞去公职,实践自己创业的梦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