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头，冲他大叫：“你干什么？！”
他深深地看着我：“宇哲……”他说出我的名字后就沉默了。
“我知道你要讲什么，可我现在不想听你的安慰，知不知道？我现在只想回家！”
“你爸患有……癌症。”
仿佛头顶划过一道闪电。
我一下子愣住了。
应该是自己是听错了，不对，肯定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明暄在发神经。
“呵，你乱扯什么东西啊？”
明暄拧过头闭上眼睛，帅气的脸板得死死的。好像是因为和痛苦相抗衡显现出来的表情。
看到他的异样，我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地摇摇欲坠。
“谁……谁……谁告诉你的？你骗我……对不对？啊？对不对啊？”
明暄依然板着脸，也不回答我。
我不想看到他这副样子，疯狂地咆哮起来：“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谁告诉你的？！”
他依然板着脸。
“你说话啊沈明暄！！！为什么不说话？！XXX说话啊你！！！”
他扭过头劝慰我：“你冷静一下，别这样，你先冷静一……”
“我XX拿什么冷静？！”我抓起他的衣领来回扯着，“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是你骗我的！你说啊你！我XXXX你说啊你！！！”
明暄一把我将我推开，大吼：“你先冷静一下好不好？好不好——？！你以为我很想说出来吗？！你以为我很开心吗？！！！”
明暄的声音有点沙哑。
“本来打算以后再告诉你，但是在出租车里看到你要死要活的样子，我不想等以后了。你现在看到你爸做按摩的工作就那么伤心，我怕等你以后你更接受不了你爸得病的事实！”明暄边走边说，猛然抓起我的衣领将我推倒在地，然后指着我，“你啊——！就是个混蛋！你爸得病那么久，你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还得让别人来提醒你！你关心过你爸吗？有你这么做儿子的吗？如果我是你，”他指着一栋家属楼，“早XX一头撞死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怒视着明暄，冷冷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啊？敢这么教训我？”我冲上去就是一拳，他来不及躲闪，被我打在鼻梁上。
顿时，鲜血从他鼻孔中流下来。
“要打架是吗？好，那就试试看。”明暄抹去血液，走向一旁荒废的篮球场。
然后我们就在杂草丛生的篮球场上扭打在一起。
天空突然下起大雨。但是没有风，也没有电闪雷鸣。
我们两个就这么在雨水中翻滚着，厮打着，怒骂着。
终于，打累了。
我无力地躺在地上，眼泪也流了出来。
明暄站起来：“清醒了吗？如果不行，可以继续的。”
我最厌烦别人看到我流泪。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正常起来：“你赢了。”
我努力睁着眼睛看着都是雨滴，又灰蒙蒙的夜空。
任由自己被雨水打湿。
如果我……一无所有，该有多好。
“你爸他是食道癌。”
“那他……怎么还能到‘人间仙境’做按摩师？”
“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化验单是假的吧。”
是啊，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造假呢。
明暄将我搀扶起来：“你不怪我吧？”
“怪你做什么？我应该怪自己才对。”我推开他的手，“你想告诉我的，已经都告诉我了。”我看着他，“我可以走了吗？”
“你……”
我无力地挥了下手：“别说了，我不想听，真的不想听，我现在只想回家。”我说完就跌跌撞撞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明暄跑到我的前面：“先到我家换一套衣服吧。”
雨越下越大，大到，快要看不清路，快要听不见声音。
“不用了。”我抹去脸上的雨水，抬起头看着他，“我爸不让我穿别人的衣服。”
“宇哲，你别伤心……”
“行了行了，你让我知道我爸得病，还要让我别伤心？呵呵呵……”我撞过明暄的肩膀继续走，继续大笑。但是笑着笑着，就哭了。
明暄又跑到我的面前，慌张地说：“宇哲，你别这样，是我不对，是我不该告诉你。”
四周只有雨声的存在。
哗哗哗……
我用拳头堵住嘴，使出全身力气来控制错乱的呼吸。良久，我说：“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每次和你谈起你爸，你都说不要用你爸来威胁你，你让我怎么告诉你？”
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没有擦掉的必要，
我说：“是你爸告诉你的？”
“我无意间听到他和我妈的谈话。”
“那他接受治疗了嘛。”
“接受了，不过只是很简单的治疗。”
“知道了，你让开吧，我真的没事。”
明暄依然不放心：“我送你回家吧，到家你就和阿姨说你喝了点酒，不小心摔倒了。”
明暄将我送到家门口，一路上他不停地和我说不要我太难过，要振作起来。呵呵，谁能告诉我，让我拿什么振作起来？
我回到家。
妈正在给妹妹洗澡。妹妹唱歌欢快的广告歌曲：“洗呀洗呀洗澡澡，宝宝金水少不了……”
我冲洗手间说：“妈我回来了。”
“嘿嘿，我就知道是哥哥回来了。”
妈很急切地说：“没被淋着吧小哲？”
“没有……明暄带伞了。”
“那就好。”妈又担心道，“没有喝酒吧？”
不用撒谎了。我说：“没有。”
“哥哥，生日快乐！”
我张了张口，但没有发出声音，因为，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妈，你快点给我洗玩澡啊，我要找哥哥玩。”
“好好，快点给你洗”
“嘿嘿嘿嘿……呀呀……痒……痒死了……”
心里好难受，要炸了一样。我清了清嗓子：“佳佳，哥哥今天太累了，先回卧室休息了。改天陪你玩。”
我能想象出妹妹撅起嘴的样子。
她的声音透露出闷闷不乐的气息：“好吧……那哥哥好好休息吧……”妹妹加大音量，“哥哥，生日快乐，祝你越来越帅！嘿嘿……”
“小哲，桌子上有给你削好的苹果，多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的。”
“不……”我平复了一下情绪，“好，我吃一半给妹妹留一半。”
“哥哥，我吃过了，你吃吧。”
我有点控制不住了，走到餐桌旁，拿起削好的大苹果就回的卧室。
关上门后，双手捧着疯狂地啃了起来。
啃着啃着，又哭了。
无力地倚着门，慢慢滑落。
爸……
*** ***
这段时间我精神异常恍惚，大脑似乎也停止了运转。别人同我讲话，我经常很久才反应过来。上课也专心不了，连打篮球都能跑神。经常随便拿起一本书一直发呆，也经常随便望着一个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感觉自己做什么都变得不再有意义。既然做什么都没有意义，那还做什么呢？什么都不用做了。
但我回到家，就会努力装出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学校还是一样的学校，同学还是一样的同学，可我总感觉好陌生好陌生。陌生得就好像我从没有在“华育”念过书一样。
我的心没有了之前仿佛被死死地揪住的那种痛，反而，变得很平淡，平淡得几乎没有一丝波澜。之前看不惯的一些老师和同学也在心里变得极其的无所谓。呵，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同学们和班主任都看出了我魂不守舍的状态，纷纷来劝慰我。
班主任找我谈话。他说：“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
“你怎么了？”
“没怎么。”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那你现在怎么这么死气沉沉的？”
我冲班主任傻笑，没有回答。
就这样，他问一句，我答一句。不知道怎么回答时，就冲他笑一笑。
他将我叫的办公室，给我做了一个下午的思想工作。我只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正就是听不进去。
我从那天起没有在哭过，也没有再笑过，就像一个被抽离掉灵魂的行尸走肉。在课堂上一直睡觉，整节课整节课的睡觉，哪怕自己根本睡不着，也要强迫自己睡去。
晚上自习课的时候，我收到许一诺一张纸条：
“我们分手吧。”
我看着纸条怔了一下。怎么？我现在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哎呀，算了算了。我回复道：“请便吧。”
过了好久，她写好纸条，回头直接甩到我的脸上。
正在看小说的浩然扭过头吃惊地看着我。
我将其打开，看到上满有几滴还未来得及干的眼泪。她写道：“你终于回纸条了，我还以为你和以前一样，连看都不看就丢进课桌里。你到底想怎么样嘛？我要和你分手你知道吗？你就不问下我为什么和你分手吗？前几天我问夏翰林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偷偷告诉我，说你爸当按摩师，你觉得在同学面前丢脸才会变成这副样子。我才不相信你是因为这个，因为你曾说过，你不会在乎别人的冷眼和嘲笑，并且你也证明了你能做到这一点。你还记得，你对我说的这句话吗？你说：‘不管你怎么做，做得有多完美，总会有一些刺耳的声音进入你的耳朵，但你要做的就是，不要让它们进入你的大脑里。’这句话你可能忘掉了，但是我却将它写进了我的日记里。只要我听到别人说是哑巴等等一些能使我很不开心的字眼，我就会打开我的日记本看一看你说过的那些励志的话。我不相信你那些励志的话，只能励志别人，而励志不了你自己。
虽然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事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不管什么事都不能成为你变成这个样子的理由。你常鼓励我，要我变得自信；你常常带我去玩，要我对生活充满希望；你常常给我唱歌，给我变魔术，给我跳舞，要我开心。可是你呢？你说过要保护我的；你说过要做我的守护天使的；你说过要爱我一辈子的；你说过要给我幸福的。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保护我？是不是现在别人骂我是哑巴，你还是会无动于衷？是不是现在就算有人对我做出侮辱人格的事，你还是会不管不问？我将你画成一个威风凛凛的天使，你却变成这个样子。我告诉你，你现在这个样子衰爆了，像一坨大便一样。你现在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还说要保护我？还说要爱我一辈子？我要是以前的张宇哲陪伴我一辈子，不是你！给我幸福？你给我的幸福在哪里，说啊，它在哪里？你还说只要我不开心就会竭尽所能让我开心起来，那好，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很难过，很伤心！你打算怎么办？你不会怎么办的，你还是会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对我不理不睬；你还是会一直趴在课桌上睡大觉；你还是会像个傻子一样一直看着书本发呆。我是空气吗？我是你的女朋友，我们是恋人！我们是恋人你明不明白？为什么你只会和我分享你的快乐，分享你的激情，分享你的一切积极正面的东西？你就不能将你心中的苦楚告诉我，让我替你分担一半吗？这不是恋人！恋人是要患难与共的，是要相濡以沫的，是要在抱在一起可以开心地笑，同时也可以伤心地哭，这才是恋人！这才是我想要的恋爱体验！
我想问你一句：你那么喜欢你的妹妹，难道你妹妹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吗？难道你家人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