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田仲文长得面如朗月,笑若清风,带着五分文人的雅气,身量欣长,常穿青色长袍,更将他的书生气质衬托出三分,待人有礼,行止有度,因保养得宜,三十六七岁的年纪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端的一个气质沉稳的翩翩佳公子,再加上他擅长经商,将整个栖霞镇的刺绣丝绸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又不好女色,至今仍旧孑然一身,镇上甚至杭州不知多少待字闺中的女子想要嫁给他,若是此时她们知道心目中的男子对一个村妇温言软语的倾诉衷肠,必定惊得眼珠子都掉在地上。
然而那个被倾诉的对象却似乎不怎么受用,被他略显孟浪的举动吓得俏脸泛白,笑容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贵人真会玩笑,奴是一个普通村妇,既无花月之容,又不善解人意,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多谢贵人抬爱,瑾娘实不敢当。”
此刻苏瑾娘已经将称呼变回之前的,无形之中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田仲文毫不在意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中,妹妹就是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姿,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是我的心上人。”
门外偷听的两个少女同时哆嗦了一下。
苏瑾娘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她十七岁生下小女儿苏挽青,如今不过三十出头,时间在她的身上没留下不好的痕迹,却让她更有风韵,犹如熟透的果实一般,诱人采撷。但是身为女儿的她们听到一个男子对母亲说出这样肉麻的话,实在让人感觉不太好。
田仲文的深情告白在苏瑾娘听来却让她感到如芒在背,看着田仲文强笑道:“贵人句句情真意切,不过奴注定要有负于你了。奴曾发誓,此生绝不再嫁,惟愿与家人平安终老。还请贵人不要再提这样的话了罢。”
田仲文淡笑道:“妹妹现在不接受我,也是因我诚心不够,你放心,时间会证明一切,对你,我有这个耐心。”
苏瑾娘苦笑着摇头,想要说什么却被田仲文岔开了话题。
院中传来脚步声,苏挽青赶忙拉着姐姐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田仲文坐了一炷香的工夫便起身告辞,苏瑾娘送他们出去时道:“贵人还请将这些东西拿回去罢,我们一家无功不受禄,你给的价格已经是高价了,我们不能再要这些东西。”
田仲文斜了一眼韩管家,目光之中带着浓烈地凶光,虽然这凶光一闪而逝,后者仍旧感觉到了,浑身一抖,头更低了些。
田仲文这才道:“都怪这奴才没有说清楚。妹妹有所不知,我名下的所有绣庄上到掌柜下到打杂,每年都有固定的粮食衣料作为在绣庄做活的报酬之一,你既然已经替我做绣品,自然要与他们一样,该得的东西都不能少,这也是为兄的一片心意,所以才请妹妹不要推辞。”说着眼神又瞟向韩管家。
韩管家忙不迭点头:“正是正是,都怪小的愚笨,没将话与娘子讲清楚,还请娘子见谅。”
苏瑾娘脸上显出挣扎之色。
这便是田仲文高明之处,即便他此刻说的并非实情,但有管家作证,这些东西是绣庄人人皆有份的报酬,苏瑾娘再推脱便显得自己做贼心虚了一般。
待田仲文走后,一家人做在屋中,孙妈妈递给苏瑾娘一个询问的眼神,见苏瑾娘无奈地摇头,不禁脸色沉了几分。
几个人坐在屋中都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瑾娘,这可怎么办?”孙妈妈平时爽快能干,又十分护短,但毕竟是多年为奴,关键时刻便少了主意。
苏挽君怒道:“那姓田的摆明是要利用生意之便接近母亲,才见过几次就敢对母亲这般轻浮,简直是不要脸。”
苏挽青偷偷看了一眼苏瑾娘的脸色道:“田仲文显然对娘亲不怀好意,我看他今天也只是来试探试探,难保以后不会有什么大举动,我们要加倍小心才是。”
苏瑾娘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若是他就此作罢我们也不多做纠缠,若是他欺人太甚,我们也不用怕他,大不了远远地搬走就是了。”
苏挽青姐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一抹屈辱和无奈,俗话说胳膊拗不过大腿,她们现在不是以前的官家夫人小姐,没有了庇护,就算是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也不能与财大气粗的田仲文抗衡,一旦他将主意打到她们身上,这场较量还没开始,已经注定了输赢。
接下来的几日,田仲文每隔一天便会来苏家小坐,这坐的时间从起初的一炷香到一个时辰,到半天,三四次之后便很不自觉地在苏家吃起“便饭”来。
不光是来自田仲文的压力,村子里的村民看苏家人的眼神也开始怪异起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带着父母女儿迁居到这里,平日里虽然深居简出,却也并不妨碍她成为村妇之间八卦的主角。
自己是个寡妇,父母不过是略微勤快些,两个女儿一个丑一个脏。女儿不太起眼,她却每日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原来是等着勾哪个男人的魂儿呢,一般的男人她哪里看得上?瞧瞧,一出手就是镇上的第一人,田家郎君呢!
田老爷是什么人?三十多岁的年纪,生意都做到了皇宫里,别说栖霞镇,整个杭州城也就只他有这个本事了,能耐大不说,长得又像是城里的公子,那眉眼口鼻,没有一处不俊的,更重要的,这样一个人物,还十分随和可亲,路过看到他们,也会点头致意,多好的一个人。
再看看那苏娘子,除了长得一副狐颜媚骨,只会勾/引男人之外,还有什么好的?别看她整日不施粉黛,一副良善的模样,还不是遮不住那张狐媚子脸?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勾得田老爷日日往她家里跑,真是人不可貌相。
苏瑾娘从小被父母娇养长大,哪里听过这么不堪的话,所以在她带着苏挽青出门无意中听到这些话时忍不住俏脸发白。
这就是他的目的吧,卑鄙。
身旁的苏挽青看娘亲紧抿着的嘴唇,心没来由的一痛,狠声道:“我去找她们理论!”
说着瘦小的身子已经飞快地向那群嚼舌根的村妇奔去。
苏瑾娘不禁脸色一变,苏家除了孙伯全是女眷,又是外来的,得罪了村子里的人后果不堪设想,然而苏瑾娘想伸手拉住女儿,却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