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米粮之物还可以勉强说成是田仲文体恤苏家贫苦,那接下来的几天,他每日让人送来的东西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迟钝如苏瑾娘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对来。
韩管家面带着讨好的笑道:“苏娘子,今天小的奉命给您送这些东西来了。”说着摆手示意,后面的下人将手中的东西放到炕上。
苏瑾娘并没有注意到他从之前的自称在下到如今自称小人的细微变化,只是面上已经有了不虞之色。
“韩管家,你这几日天天来送东西,大到粮食牲畜,小到茶杯衣衫,我苏家过得是有些清苦,但也知不随便受人所赠。这些东西我没有动过,今日你便将它们都带回去,转告田老爷,他的恩德我们全家十分感激,但是这些东西瑾娘不敢收。”
今日苏瑾娘面色微冷,态度很是强硬,韩管家看她面上似蒙上了一层寒霜,心里轻蔑地呸了一声,口中却讨好道:“苏娘子,这都是我家老爷的意思,您大人大量,还是别与我们这些下人为难。”
哪知苏瑾娘十分坚决,坚辞不受。
韩管家又好声好气地劝了一句,见她丝毫不为所动,不禁变了脸色,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村野粗妇,难得我们老爷看得上你,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敢在这里托大,别给脸不要脸!”
苏瑾娘没想到这韩管家变脸如此之快,听他言语羞辱十分气恼,偏偏她从小被以大家闺秀的标准教养,高声说话的时候都很少,更别说和人对骂了,当即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你...”
孙妈妈却是个不肯吃亏的,虽说平日里也是个慈祥的老太太,此时见韩管家羞辱苏瑾娘却来了劲儿:“到底是谁不要脸?我们苏家可没上赶着求你来送东西,怎么着,你们来送可以,我们不要就不行了?田老爷就是这么治下的吗?这是我家,你赶紧给我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见韩管家还要再说,孙妈妈小跑着出去,一会儿拿着扫帚进来,二话不说就往韩管家的面门招呼过去。韩管家一看她是来真的,连忙闪躲,哪知刚躲过一击还来不及喘口气,那手臂粗的扫帚棍又挥舞过来。几个人甚是狼狈地被孙妈妈赶了出去。
韩管家爬上马车之前一脸狼狈地道:“你...你这疯婆子,给我等着,我家老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孙妈妈见他们驾车离开,气哼哼地关上了门,口中还碎碎念着什么,看来十分生气。
苏挽君从小不见生人,苏挽青更是被外人欺负惯了,两人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此时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苏瑾娘心知孙妈妈的举动可能会惹怒田仲文,进而家中的日子不会像之前这么好过,但是看她真心关切维护自己的样子,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责怪她的话来,毕竟方才自己也被气得不轻。虽然不知道田仲文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先出一口气也是好的。他若实在不能容人,大不了一家人再搬到远离栖霞镇的地方生活就好了。想起手中的一百两银子,苏瑾娘心中稍安。
和家人商议之后,苏瑾娘将这几日田仲文送来的东西都集中放到一起,心道,若想知道田仲文究竟是什么样的为人,看他如何处置这件事便可看出一二来了。
第二日一大早,田仲文亲自登门拜访。
孙妈妈因为昨日之事耿耿于怀,对田仲文也没多热情,只客气地将人迎了进来。
田仲文坐下,韩管家则站在他的身后。
韩管家的脸颊明显肿了一大块,站在田仲文身后垂着眼睛,目不斜视,看来已经被田仲文教训过了。
孙妈妈出去泡茶,苏瑾娘则陪客人说话。
“苏妹妹,最近可好?我因生意的缘故去了一趟杭州,昨天晚上才回来,没想到这奴才就惹妹妹不高兴了?”说着田仲文斜了韩管家一眼,躲在门外偷听地苏挽青苏挽君透过门缝往里看,苏挽青眼尖地看到韩管家吓得打了个寒颤。
苏瑾娘道:“田兄不必多礼,瑾娘知道你是出于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你的这些馈赠我实在不能收。”
田仲文不以为意:“哎,苏妹妹千万不要与我客气,既然你我已经兄妹相称,为兄的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妹妹受苦呢?这些都是我力所能及的,也是我的一番心意,还请妹妹不要推辞。”
当他说到一番心意时,目光灼灼地看向苏瑾娘,后者则在低头思索如何婉拒,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田仲文冲韩管家使了个眼色,那管家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子。
苏挽青赶忙推着姐姐回到自己房里,待韩管家走出院子,两人才再次趴到门缝往里面看。
没了旁人,田仲文似乎也没了顾忌,看向苏瑾娘的眼神再也没有掩饰:“苏妹妹,其实...”
苏瑾娘抬起头来看向他,才发现此时屋内只剩下两人独处,不禁变了脸色:“韩管家呢?”
田仲文敷衍道:“我让他去帮苏妈妈端茶了。”
虽然是在自己家,苏瑾娘仍旧有些拘谨道:“那...那田兄稍坐,我也出去看看。”说着便要起身出去。
哪知田仲文更快起身,挡在苏瑾娘面前,碍于男女有别,苏瑾娘不好硬闯过去,只得停住,与他保持着距离,语气已经有些不善道:“田兄这是做什么?”
田仲文丝毫不在意,目光像是黏在她的脸上,显得十分轻浮无礼,口中说出的话却似乎有说不尽的深情:“苏妹妹,我之前做得这一切,难道你真的不明白么?”
苏瑾娘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此时强笑道:“田兄还是不要与我说笑罢。”
田仲文似乎有些急切,不禁向苏瑾娘靠近一步,见她同时也后退一步,始终保持着与自己的距离,眼中透出受伤的神色:“苏妹妹,田某自与你初次相见,便十分倾慕,虽然这思慕如跗骨之蛆一般时刻折磨着我,我也没有想要告诉你,唯恐我这小小的心思说出来唐突了你,只能让韩易送些东西来,看你过得好些,我心中也有些许慰藉,哪知你是如此特别的女子,竟然坚辞不受,让我又是欢喜,又是苦恼。欢喜的是我中意的女子果然与众不同,苦恼的是你不接受我的心意,看你受苦,我简直生不如死。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今日要同你说清楚,便是你无意于我,我也无憾了。”
苏瑾娘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当他亲口说出来时,也是禁不住面色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