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自从不放牛之后,闲下来了,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外的一块空地上,望着远方出神。
舅舅昏花的眼睛,无神地望着远处,强烈的阳光和瑟瑟的风吹,都打搅不了舅舅。
舅舅的样子,使人不由得心生阵阵怜惜和同情。舅舅看似平静,实际上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舅舅也许内心处在无尽的寂寥中。从前是天天去放牛,而今突然闲下来,就显得空荡荡的。舅舅可能是寂寞。
从舅舅的神态上看,舅舅在陷入深深的回忆当中。他是在回想自己放牛时的快乐?还是在回忆他人生其他的事情?舅舅似乎在无奈和无助当中。
舅舅的样子实在叫人可怜。
舅舅的神情在情在理。看着舅舅无聊难受的样子,谁看了都不好受,舅舅太让人可怜。阿茹娜和刘龙更是可怜舅舅。一个原来整天放牛的人,从他手里把牛都赶走了,让他闲着无事而可干,他的难受在情理之中。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上边有精神,要变成集体经济,个人不能放牧。舅舅心里再舍不得,也不得不照办,显出无奈的失落来,这是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事情。因为这是大势所趋。
舅舅除了生气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但舅舅表现出十足的克制,十足的大度,因为他知道,对于这么大的社会变革,个人的力量是不起作用的。
一个人寂寥落寞,打发消磨时间,也是很难受的事情。
阿茹娜和刘龙可怜舅舅,但是他们帮不了舅舅。他们有时间就陪舅舅坐一会儿,陪舅舅说说话,唠唠嗑,陪舅舅消磨无聊的时光。
他们对舅舅只能给予一些可怜的施舍和无奈的同情。他们知道,自己帮不了舅舅。但至少,给舅舅一些安慰。
给舅舅一些安慰,这比什么都强。
“阿茹娜,你没事儿吧?”刘龙招呼阿茹娜。在一个休息日,他们都没事,刘龙就喊道。与刘龙心灵相通的阿茹娜一下就知道,刘龙要干什么了。
“嗯,我没事儿,你干什么?”阿茹娜问道。
“那咱陪舅舅坐一会儿,老人家太孤单,没人陪她说话唠嗑的,太可怜了。”阿茹娜听明白了,刘龙就有意接近舅舅,要帮舅舅打发无聊的时间。
这也是阿茹娜的想法,他们一拍即合。
其实,他们也想打发自己的无聊,整天忙忙碌碌,偶尔闲下来一天,他们就闲的无聊了,由此他们想到了舅舅,舅舅的日子也够难度过的。刘龙的孝心真是可嘉。
于是,阿茹娜和刘龙来到舅舅的身旁,“舅舅,在干什么呢?”两人边跟舅舅打招呼,便在舅舅的身旁坐了下来。“没干什么。”舅舅看了他们一下,动也不动,依然望着远处出神。
别看舅舅不动,他的内心可风起云涌,舅舅在心里说,咦,他们来干什么?跟我这个老头有什么说的?
但是,舅舅雷打不动,归然不动。几十年的经验告诉舅舅,舅舅饱经风霜,视眼前的事物如粪土。
阿茹娜看了一下刘龙,刘龙也好像没办法。舅舅不显出丝毫的热情。
“舅舅,一个人这样呆着,难受吧?”阿茹娜挽着舅舅的肩膀问道。
阿茹娜知道,舅舅一向是疼爱自己的。
“这样很好,很好。”舅舅答非所问说道,看得出,舅舅心不在焉。舅舅还是望着远方,还是一动不动。阿茹娜和刘龙的到来好像对他没有影响。舅舅很坚强,不受他们的干扰。
舅舅的意思很明白,用他的冷漠来把这两个不速之客撵走。
对于他们两个,舅舅是不欢迎的。舅舅平静的心情不想受他们无端的干扰。
看到舅舅的态度,刘龙就想走。可是阿茹娜不想走,阿茹娜悄悄地指了指舅舅,意思是舅舅有话要说。站起来的刘龙,又继续坐下去了。
刘龙看着阿茹娜。看她往下还有什么动作。
阿茹娜有办法让舅舅受他们的干扰。
阿茹娜伸出手来,挎起舅舅的手臂,“舅舅,想那些牛了吧?”,刘龙则说:“舅舅是回忆过去呢,是吧舅舅?”
舅舅看看阿茹娜,又看看刘龙,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怕是有什么事吧?
舅舅看了看远处,浅浅地笑了笑,“在家休息一天,你难受了吧?唉,你们歇一天都难受,我这是长期的,不说了。”他们听出来,舅舅开始吐心里的酸水了。
舅舅总算说话了,阿茹娜很高兴。舅舅总算给足了他们面子。
阿茹娜刘龙都不吱声了,他们理解舅舅的心情。他们在想着,往下说什么,才能快慰舅舅郁闷的心情呢?
“舅舅,你不是本地住户吧?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还是阿茹娜有办法,终于想起个话题,打破无话可说的尴尬局面。
阿茹娜丰富的工作经验,使她养成了能驾驭场面的能力。
谁知阿茹娜这么一问,竟引起舅舅的唉声叹气,可能是触动他隐藏在陈年旧事,舅舅肚子里隐藏的故事太多了,“这孩子,我和你妈是亲兄妹,你说我是哪儿的?咳,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
看来舅舅不愿意提过去的事情,那些事情肯定很让舅舅揪心。
但是,阿茹娜执着的劲头上来了,刘龙知道,阿茹娜的这个劲头一上来,能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阿茹娜非问不可了,对于舅舅家的过去,她了解的太少了。
对于一个跟舅舅很近的人,阿茹娜实在不甘心。
阿茹娜看出舅舅肯定有很多精彩的故事,这里面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肯定有很丰富的阅历,舅舅脸上的皱纹就能回答这些问题。
阿茹娜就说:“舅舅,跟我们说说呗。”阿茹娜这么大胆地跟舅舅说话,是因为舅舅一向像亲生女儿一样宠爱她,跟阿茹娜什么事儿都不隐瞒,阿茹娜就像舅舅的亲生女儿。
舅舅看了看阿茹娜,又看看刘龙,打破周围的一片沉寂,慢慢地地讲起来——
我家在阿茹娜家那边,我和你妈还有你大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就是因为你舅妈。我年轻的时候,好打猎,枪法也不错,就像现在的桑杰一样。家里总有我打来的猎物上饭桌。一到冬天,我就盼着下雪,下雪天我能施展我的才能,家里也能改善伙食。
我一年我二十岁,比你大舅小两岁。那一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大地上都银装素裹,天很冷,人们都在家猫着。可是,下雪天也是我们打猎人的好时候,我就扛着猎枪,出去打猎。
那时候的草原,是我们年轻人的最快活的地方。
这一天,雪刚停,我就扛着猎枪,向猎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