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神域界的夜空沉静而墨冷,所有的一切都沉寂在安静的夜色之下。到了半夜,忽的下起了一场小雨来,不大却淅淅沥沥的下了大半个晚上。
听着外头的雨声清沥,打着窗子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一下又一下的响起,柒寻舞本就有些睡不着,辗转反侧听着雨声更没了睡意,可是头又昏昏沉沉的,意识朦胧不清楚。
房间里很暗,寻舞想坐起身来点蜡烛,可是忽然外头的夜风一吹,眼前忽得一个人影飘过,惊得她迅速从床上站起,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冷寂而阴暗的房间,警惕道:“是谁?”
“寻舞,是我啊。”一个人影影影绰绰的站在离柒寻舞很远的地方,同是在一个房间之内,可是寻舞却觉得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天涯海角一样的遥远。她的喉咙颤抖,看着那笼罩在黑暗之处的银白色人影,神色哀恸而惊愕,“西寂……”
那人的声音在雨声中透着哀凉,“是我,寻舞。我说过,我会回来娶你的。”
“西寂,西寂——!”寻舞的神色惊愕不已,她疯了一般的朝前奔去,可是脚下没来由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拌,整个人跌倒在地,她一时没有力气站起身,只能趴在地上低声啜泣着。
素色的裙裳逶迤在地,摆出哀美的弧度和棱角。寻舞趴在地上哭成了一个泪人,如墨的长发散在背后和双肩上,更衬得她盈弱不堪,如狂风中的一朵残花,令人惋惜不已。
“寻舞你不要再难过了。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心得下?”那人声是那么的飘渺而不真切,可是寻舞却在那一刻止住了哭声,带着一丝哭腔问道:“西寂你告诉我,是谁害死了你?是不是安茗夏?!”
“是谁害死我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那人影有些凄惶的摇了摇头,“我已经死了,再也不能照顾你了。”
柒寻舞的双眼溢满泪水,一滴滴的划落脸庞:“是安茗夏……是安茗夏杀得你……她在报复我,她想要我痛不欲生……西寂,我好恨……我真的好恨……我都不知道我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可是我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放过安茗夏,我要她死!我要她去给你陪葬!”
“寻舞,一切到我为止好不好?别再去杀人了,已经死了那么多人,难道还不够多吗?我说过了,我已经死了,是谁杀得我根本不重要……”
“重要!为什么不重要!”寻舞的眼睛通红,嗓音凄厉,落在雨声里令人觉得十分可怖,“因为安茗夏,我最好的朋友纯薰死了,也是因为安茗夏,我又失去了你!我一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就这样被她给毁了!我的一生也被她给毁了!如果没有她,我又何至于要除掉瑶则,除掉镜沫离?!如果没有她,我现在已经做你的新娘子了……现世的婚纱礼服那么漂亮,穿在我的身上一定很好看……我想穿给你看,你也一定会觉得很漂亮……”话到最后,有瞬间的向往和期待出现在寻舞的眼瞳里,可是不过一瞬,又被无尽的恨意所吞噬,她咬牙切齿恨声道,“我得不到的,我又怎么能让安茗夏顺心遂意呢?!”
“你在说些什么……寻舞……”那人的声音落满了狐疑和惊异,“罪不是可以乱认的!”
外头的天黑沉黑沉的,让人看不见一丝熹微的光明,就像是一条黑暗的隧道,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一样。
寻舞似乎是在悲伤中口不择言才说出来的,可是说出来以后却又不后悔,冷着脸直笑着,“西寂,我也想跟着你一起死了算了。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凭什么我失去了你,失去了纯薰,她安茗夏却还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她身边有那么多人帮她?!即便我贴出她和妖魂堡少主上倾相吻的照片,她还能不用在叠魂塔受刑,只凭星御一句话就放出来,继续享受着她魔使的荣耀和地位?!西寂,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突然,房间的门被人一脚狠狠踹开,惊得柒寻舞惶然抬头,错愕的看着两旁涌入的神魄者。
最后进来的,是一身黑色服制的茗夏,她冷冷的看着寻舞,一言不发。
“怎么会是你……”寻舞惊异道,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眸惊颤的直直盯着茗夏。
茗夏的声音极冷:“你承认得那些事情,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了。你也听得一清二楚了吧?冥然?”
冥然?羽冥然?!
柒寻舞惶恐转眸,只见那个影影绰绰的影子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成了一个不太清晰的人形,这个人形朝着自己缓步走来,直到站在她的面前,她才看清,这个人并不是已经死去的西寂,而是颓丧已久的羽冥然。
“怎么会是你……”寻舞瞪大了双眼,似是不敢相信。
冥然的口气是温和而淡静的,谁都无法去揣测这样的温和后面是怎样的怒火和杀意,他看着寻舞,在阴暗中他面庞的棱角锋利和眼瞳中淡冷的光泽让寻舞没来由觉得恐惧,“不是我,你还以为会是谁?”
谁都知道当初镜沫离是在与冥然订婚仪式上惨死的,这样的结局在冥然的心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永远都不能愈合的伤口。茗夏不敢保证此时过于冷静的冥然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她倒宁愿冥然现在掐住柒寻舞的脖子,红着眼肆意的发泄着,也不愿意看着他这副过于冷静和镇定的样子。
柒寻舞给神魄者从地上架了起来,她脸上露出凄惶的笑意,只看着茗夏道:“安茗夏,你赢了,可是赢了的人又能怎么样?输了的人又能怎么样?终究我们还是回不去了,那些死了的人,也回不来了……”
茗夏淡漠的瞥了她一眼,清冷开口:“是,西寂永远都回不来了。”
这无疑是又在柒寻舞的心上补了一刀,她的神情和笑容凝滞在脸上,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便被两名神魄者架着手臂离开了房间。
出了房间以后,在细雨淅沥的深夜,寻舞看见了外头站着的凌澈、冷隐、薇愫和邪澈还有冰霊,当然也有她自己家族长老在侧,一个个都阴沉着脸,眼底满是厌恶和嫌弃的瞧着她。
其中一个长老疾步走了上来,当着众人的面便是重重的两掌劈在柒寻舞那张惨白而清弱的脸上,雨淋了她一身,淋湿了她的长发和衣裳,那两掌的疼痛在这样冷意侵身的同时,倒显得不是那么疼痛了。
“大逆不道!你竟然敢加害前巫女总使!”那长老气得脸色发青,语气凌厉,“亏吾等还如此的重视你!将仙岚族的期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到底是谁教给你这般蛇蝎心肠,心狠手辣?!”
寻舞长长的睫毛在被雨珠微微打湿的脸上投下两片羽翼似的阴影,那阴影是死寂的,一如她此时的神情一样,满是死寂的沉默。
冷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冰霊在一旁对愤怒的长老道:“长老不要生气,让我和邪澈大人先将人关押进叠魂塔,其余的事还是等凌澈皇殿下询问和发落吧。”
长老气得呼吸都乱了,抬手颤抖得指着柒寻舞,开口道:“这样的人还留着做什么?!立即处死了不是更好?!难道还要留她一条活路吗?!还有,她的灵魂也应该得到严惩!凌澈皇殿下,吾等建议将她的灵魂放逐燎原,让熊烈之焰焚烧永生永世!”
凌澈的声音在这个时候静冷响起,“本皇会参考长老的意见。至于现在还是让邪澈和冰霊将人带走吧。留在这里回头惊动了其他休息的巫女,反而会更难收拾。”
邪澈和冰霊领了命以后便押送着柒寻舞离开。茗夏一直站在门旁看着,当目送着柒寻舞离去以后,冷隐和薇愫也以借口离开,大概是回去想着要如何在明日跟神域界五族的巫女解释柒寻舞这样伤天害理的行为吧?
冥然没有精神,茗夏跟他说了几句话以后便看着神魄者护送着他离去了。她心里明白,在这样的一个雨夜骤然得知自己心爱的人死是由谁造成的,纵使有心理准备,恐怕那道伤疤也会被狠狠而无情的解开,流出滚热的血,和着结痂的肉一起蔓延在心间五脏六腑之上。
长老们见人都散了,便也无趣的离开,在离开之前也扬言着要将柒寻舞的名字从仙岚族族谱上除去。茗夏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柒寻舞就不再是仙岚族的长巫女了,到了明天,她连神域界的巫女都不再是了。
小雨还在下着,凌澈的眼瞳有些冷意,他看着茗夏静默而苍白的脸庞,冷声问道:“就算知道贴照片的人是谁,也洗不掉你身上与妖魂堡有染的嫌疑。”
茗夏笑得安静,在雨夜下,透过那透明而剔透的雨丝,她的笑有那么一刻的不真实,“二皇子殿下不是一直想要个解释吗?可以,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只是我不知道,二皇子殿下现在还会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