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夏回到神域界的时候,薇愫告诉她柒寻舞自尽未遂的消息。幸亏发现得早,现在已经救了下来,只是人没了希望,一天到晚如木偶一样没有生气。
茗夏摆摆手,示意已经知道,她朝皇庭的方向走去,留给薇愫的背影是冷硬而漠然的。
议事厅里很安静,茗夏以为只有凌澈一个人在,可是没有想到进去以后发现白祭正站在凌澈的身侧,两人的身影落在落地窗前,阳光照射下来,空旷的大厅里的大理石地面在外头的清澈阳光下散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更显得两人异常相配。
见她进来,白祭先是一愣,旋即柔婉一笑:“魔使大人来了?”
凌澈看了茗夏一眼,眼瞳淡漠。
茗夏看着白祭那张化了淡妆的脸庞,清美出尘,配着一袭樱花粉色锦裳更是美得如谪仙一样。她发髻上缀着一把粉金嵌珍珠描花珠钿,那发钿如主人一样温婉浅丽,让人不禁多看几眼,便想要握于手中永远不再放开。
茗夏冲白祭难得的笑了,“白祭大人今天穿的比以前要漂亮很多了啊。”
白祭眼底光芒一跳,唇边的柔缓笑意没有变,“魔使大人如果有话要跟凌澈皇殿下单独说的话,我就先走了。”
茗夏如常笑着,“那就不送了。”
白祭走过茗夏身旁的时候,面庞阴冷至极,她微微瞥了茗夏一眼,缓步离去。她那样冰冷而略带阴毒的眼神茗夏当然看在眼里,却也只是淡漠一笑,算做回应。
“你找我有事?”凌澈立在窗边,侧眸看着外头清澈而朦胧的阳光,那光影圈在他的身后,将他的身形轮廓都修饰的完美异常。
茗夏道:“是有事,只是不知道二皇子殿下愿不愿意听。”
“你说我当然会听。”凌澈并未看她,棱角分明的脸上依旧是清漠无双的神色。
茗夏冷笑,“那二皇子殿下会不会信?”
凌澈转眸睨了茗夏一眼,“那就要看你说什么了。”
“二皇子殿下想不想知道,当日贴满照片的人是谁?”茗夏的唇边闪出一道诡谲的笑意,“又或者,想不想知道更多一些隐晦幽暗的事情?”
凌澈静默的看着茗夏,旋即道:“你想怎么做?”
“我怎么样做都好,二皇子殿下只用看着,其余什么都不用管。”茗夏的嗓音清漠,“这件事情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阴谋浮现出来,我不知道二皇子殿下做好准备了没有?”
“有什么阴谋?”凌澈的目光淡静如海,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那清浅而明媚的阳光,“阴谋是人想出来的。怎么魔使大人觉得,神域界的人都是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吗?”
茗夏低眸淡笑:“阴险狡诈也好,心狠手辣也好,都只是为了能活得更好而已。我也想活得很好,所以我也会布局,我也会杀人。二皇子殿下,如果我们两个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那一天,您会不会伤心?”
凌澈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在阳光下,眼瞳里像是刮起了一场风雪。
茗夏看着他沉默的样子,俊美的五官和修长的身形,沉冷而高贵的气质,也同样是陌生而疏离的气质。如果真的可以,她还是想要从前那个,穿着银白色骑士服的神魄者凌澈。
心口微微有些疼痛,可是苍白而清漠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的表现,她看着凌澈,很久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茗夏觉得有些没意思,便转身离去。当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凌澈,发现他还是依旧静静的自己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看自己一眼。
会不会伤心?这句话问自己,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因为不知道,不知道伤心是什么感觉了。
茗夏没再停留一步,拉开门把,闪身离开了议事厅。
茗夏见到柒寻舞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她走进柒寻舞房间的时候,觉得气氛沉沉有些压抑。环顾四周,门窗俱是关得严严实实,除了有一点点光尘从窗纱中透进来以外,倒真的是半点光线都没有。
柒寻舞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边,一袭白裳,不缀珠饰,头发胡乱散着披在肩头。脸上挂着数道泪痕,一双曾经昔日清澈的双瞳此时是浑浊而木然的,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木窗,如一脉枯竹,离死不远。
茗夏并不客气的拉过一旁的一个椅子,端正坐下,左腿搭在右腿上,双手交握放在腿上,双瞳静冷的看着面前不知生还是死的女子,口吻淡漠道:“你不要告诉我,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
柒寻舞木然转头,惨白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有如木偶一般的死寂,“你来看我笑话的是吗?”
茗夏轻笑一声,双眸森冷的看着柒寻舞,“是,我是来看你的笑话。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你知道吗?哦不,你应该不知道,因为你忙着为西寂的死追思悲伤,你怎么会再去想别的事情?”
“西寂的死……西寂的死……西寂……”柒寻舞骤然听见西寂的名字,除了口中一直低喃唤着,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茗夏,哭泣的泪颜当中无不落着血色的恨意,这倒让茗夏确认柒寻舞还算是活着。
“你不要看我,西寂可不是我害死的。”茗夏冷笑,“他是谁害死的,你应该很清楚啊。如果不是某些人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怎么会遭报应呢?”
柒寻舞忽然暴栗而起,她指着面色静冷漠然的茗夏,开口扬声骂道:“是你对不对!是你害死西寂的是不是?!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
有几个小巫女闻言慌张闯入,想来是长老吩咐让她们看好柒寻舞的。茗夏微微侧眸看了她们一眼,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西寂不是我害死的。”茗夏心平气静道,“怎么会是我呢?”
“因为……”柒寻舞气到极处,可却知道了什么一样,她将话咽了下去,旋之冷笑,“你想害我对不对?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得逞的!我不会任由你害了西寂,还害了我!安茗夏,我迟早会找你算这笔账的!”
“好啊,”茗夏顺手拿起旁边桌上的一个茶壶,翻开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那水已经冷了,茗夏喝完便站起身,浅声道,“我等着你。”
走到门口,茗夏侧脸对着柒寻舞笑,“你再怎么伤心,西寂也回不来了。还不如现在好好照顾自己,让西寂安心,也让我安心。”
“安心?”柒寻舞冷笑不已,衬得那张惨白的面庞有些可怖,“安茗夏,我恨你你知道吗?你区区一个人类,居然还能活到现在,你到底凭什么?镜沫离死了,卿仪死了,你却还活着……”她痴痴笑着,“真是太可笑了。”
“是很可笑,”茗夏没有推门离开,她略略思忖,忽的深深一笑,“可是,在神域界里,从过去到现在,我们谁不可笑?”
柒寻舞一怔,旋即发疯一般的笑着,那笑意落在寂静的房间里,像是落了灰一样,再也没有从前那样明亮和灿烈。也是,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落了灰,连阳光也是,又何况是人的笑声呢?
茗夏没有再看她,推门离去。站在外头的几个小巫女躬身低头,等着送她离开。
“柒寻舞的饭菜都是你们送进去吗?”茗夏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她都肯吃吗?”
小巫女低眉道:“前段时间都不肯吃,现在肯吃一点点了。”
“那就好好照顾她,顺便也看紧她。她要是死了,你们也知道是多大的事情。”
几个小巫女连连称是,茗夏便沉默的离开,她踏出仙岚族宅门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这蓝天下沉沉宅门,眸光静沉而冰冷。
纯薰,如果你还在的话,会不会来阻止我……?
茗夏的眼瞳微凉,她低眸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有一瞬的怔忪和犹豫。
西寂死了,是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她已经杀了柒寻舞最爱的人,余生柒寻舞都会一直这样痛苦不堪。这样的折磨,这样的悲痛,噬骨灭身,远比要柒寻舞一了百了的死了好上几百倍。茗夏清楚的知道,死是最好的解脱,死了的人不用再受活着的痛苦,除非真的是罪大恶极,灵魂要被流放在大火焚烧的荒芜之地去,永受折磨。
茗夏站在阳光下,那光芒透着清冷澈寒,让人浑身寒津津的不好受。也不知站了多久,茗夏才低下双眸,转身漠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