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在我年幼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甚至都没有见过我父皇长过什么样子。我一出生,一直到来神域界的前一天,所见的景色不过都是终年冰冷,大雪纷飞的样子而已。你说失去亲人的滋味是什么?我想是冷的吧?”翩影的目光伤感如薄薄纷飞的小雪,弱小而苍茫。
“冷的吗?”茗夏对这个答案不以为然,她低声一笑,“我觉得很苦,比黄连还苦。苦到你连灵魂都要扭曲了,苦到你十几年的记忆在那一次就分崩离析。再到后来,失去得越多,就习以为常了,那味道变得越来越淡,到了最后只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其余的就觉得麻木了。”
翩影有些错愕的看着茗夏的背影,那清瘦而纤长,漠然而冰冷的背影。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反而是茗夏侧过脸,阳光从二人的头顶下洒下,映衬着茗夏此时唇边的笑淡落而清澈。
“我随口一说,公主殿下不要往心里去。”茗夏的口吻有着不似寻常的温和浅然,“公主殿下的母后一定很爱您。所以即便离开您,她也一定会在天上保佑公主殿下的。”
“这些我当然明白!”翩影喊道,她身着雪蓝色刺银玉兰的裙裳,发髻上戴着的银冠在阳光下散着星星点点的如星辰般的光泽,一下一下的荡漾在女孩崭新的裙裾之间,“所以我才没有变成你这副样子!你说这样的话,可是你却并不明白……不然,你现在还会是从前那个样子,那个你现在很想回去,却已经回不去的样子!”
茗夏皱眉,口吻渐渐冷了下去,“公主殿下,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
翩影一怔,道:“是啊……”
“那我的事,与公主殿下又有什么关系?”茗夏淡冷问道,“看热闹不嫌事大,公主殿下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翩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有些尴尬开口:“我只是想和你多说几句话而已……”
“公主殿下不会是想和我做朋友吧?”茗夏唇角掠出一道冰冷的笑意,“不会吧?”
翩影对此已经无言,她只是想和安茗夏这样的女生多聊几句而已,仅此而已。她见惯了那些恭敬温顺的巫女和自己的族民,四极雪山就那么大,又常年风雪,厌倦了身边那些一直中规中矩,即便是到了神域界也是遇见这样的巫女,乍然与一个曾经是人类,如今是魔使大人的女孩见了面,她想了解的东西,想听的故事,自然很多很多。
可是偏偏,现在这个女孩的性格却是这样的乖僻和让人捉摸不透的。
“我不是供公主殿下消遣的人,”茗夏的声线淡冷,她鲜红色的双瞳里泛着寒芒一样的冰冷,“如果公主殿下想听故事,可以去找别人。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茗夏这次转身就没有再停下来回头了,翩影站在天台上,眸光有些怔忪,忽然只见身后一个身影缓身拾级而上,她一回头,只见邪澈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同样看着茗夏离去的背影,目光微微有些感伤。
“你也觉得难过?”翩影轻声问道,她摇摇头,“像我这个第一次见她的人都觉得可惜,你就更不例外了。”
邪澈点了点头,注目于翩影,“你想听关于茗夏的事情是吗?我讲给你听。但是你听了以后,不要告诉别人。”
翩影在阳光下看着邪澈的侧脸,他的耳钉在阳光下散着微微刺目的光芒,如针尖的寒芒一样,可是邪澈的口吻却是那样的温缓,从几年前的故事开端讲起,再到现在的事态交错,他说的一丝不乱,清清楚楚。
待听完了所有的事情以后,翩影已经是觉得惊愕不已。是,她无法想象,那个曾经是圣皇高中尖子班的女生安茗夏,曾经也有着阳光笑颜和活泼性格的茗夏,曾经会怕死、会因朋友在自己怀中死去而精神崩溃的茗夏,会郁郁寡欢,会开怀大笑,会伤心难过痛哭不已的茗夏……
居然会变成了今天这样危险而阴冷的魔使……
“你觉得惊讶?”邪澈无奈一笑,长叹一声,“翩影,谁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好像现在,凌澈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神魄者当上了尊贵的神界之皇,星御从尊贵而威严的神界之皇变成了一个体弱多病的男生,行事严谨的总队长羽冥然到现在依旧因镜沫离的死一蹶不振……谁知道以后大家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我明白了,”翩影淡声道,“大家都不容易。”
“是,”邪澈的声线淡冷,迎着阳光道,“谁都不容易。”
变数是在两天以后发生的,连痕带领的救援小队在现世突遭袭击,因敌我双方人数有悬殊,所以当一名受伤神魄者从龙脉跌跌撞撞的闯进皇庭议事厅的时候,凌澈便立即下令,由邪澈带领救援小队即可前往现世接应连痕的小队。
不仅如此,更令人觉得震惊的消息此时从法师族传来,卿仪圣女突然生了重病卧床不起,而且这几天病情恶化,高烧一直不退,碎音去看过以后,竟发现她是因感染了妖血的毒素!只可惜发现得太晚,毒素浸入心脉五脏,难以救治。
当碎音着急问起一直跟随在卿仪身旁的影恋,究竟卿仪去过那些地方导致会沾染上这么不干净和危险的东西,影恋却一点说不上来,只怔怔的站在一旁,眼泪从眼眶中落下,一滴滴烫木了所有人的心。
茗夏去看卿仪的时候,邪澈的救援小队已经出发了。茗夏看见双眼通红,精神恍惚的影恋,她没有去安慰她,因为洛梵一直陪在影恋的身侧。当影恋看见茗夏的时候,虽然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她只朝茗夏点了点头,很多话,不说,其实也已经了然在心了。
茗夏走进卿仪的房间时,觉得很安静很安静,法师族的领地离神域界不远,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己来得太晚了,房间的寂静和棕木家具散发出来的那清冽而冲鼻的香气让人的心脏都几欲冲破开去。这样的气味,正如残酷的现实一样,让人逃也逃不开,避也避不掉。
卿仪穿戴整齐,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活不久的事实,她一身的装束都是崭新而华丽的,连着妆容都是已经化好。可惜那妆容再完美,都无法遮掩她那过重的病容之色。
她的床头,还放着那只曾经在现世里赢得的熊玩偶,梳妆台上,还放着那对粉红色的兔子发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