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时，母亲已经醒了，不知在什么时候。她用她已变为羚蹄的手轻放在我的头上，眼睛定定的看着我。身上盖着一张毯子，想必昨晚父亲为我盖上的吧。我撑起了身体，将毯子叠好，捧住了母亲的手，心里不禁暖暖的。
“妈，我回来了。”
“嗯，我看到了咧，在我跟前，睡得很香咧。都已经长大了，却还是小孩子样。”
“本来就是您的孩子嘛。”
“嗯，别哭了，你看我不是挺开心的嘛。”
我握着母亲的手，眼泪汪汪的看着她。母亲用她轻微得就快要破碎的声音说着话，我心里难过得要停止跳动了，捧着母亲的手，将头埋了下来忍不住哭了。
“回来就好了。羚，快把窗户打开，我想看看雪。别哭了，像个小孩子咧。”
“嗯。”
我揉了揉眼睛，把母亲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把窗户打开了。突然透过的寒气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碜，明明已经在这里生活那么久了。
“妈，冷吗？要不我把窗户关上。”
“暖和着哩。雪还真厚啊，有几年都没有滑过雪了啊，有些怀念了。”说话间，父亲走了进来。
“羚，醒了。快去洗漱一下吧，早餐我已经做好了。”
“嗯。”
我走去了浴室，父亲则走到母亲床边说了些什么，但我只是听见了母亲微弱的笑声。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来两天一夜的不眠不休对我来说还是太过严重，脸上干枯得如同被烈日暴晒的河床一般，脸上长满了胡渣，面容似乎是苍老了十岁。我整个浸泡在浴缸里，以此希望得到这个世界的慰藉。看着赤条条的自己，而这幅不会变为羚羊的躯壳在这时看来实在可怜。除了满足自己而自顾不暇的生活这与羚羊有多大区别，有些甚至连羚羊都不如，更加丑陋不堪。
我穿上了棉衣，草草的吃过了早餐，接过了为母亲喂早餐的任务，而父亲则换上了厚厚的冰靴和手套去湖里捕鱼。但昨天他们不是说已经捕不到鱼了吗？难道有什么差错不成，但父亲已近走远了，也不再想什么了。
母亲只能吃下一些稀粥，吞咽都变得费力起来。我将温暖的粥一口一口送到母亲的嘴里，母亲也一口一口的吞下去，她看起来轻松愉悦，但我知道，母亲极为的痛苦。从一个物种便为另一个物种，无论怎样讲都是难以承受，难以面对的痛苦，甚至比掉入火山口更加煎熬。即使很难过，但我还是忍住了没有哭出来。我不知道父亲在面对这般的母亲时是怎样直视这般状况，但我们知道，谁都无法忍受。
饭后，我跟母亲讲起了自己独自在外的生活。我办了画展，还不错，他们可喜欢我画的画了。时不时就到处走走看看。还跟母亲讲起了城市中夜晚的余兴小丑表现…各种各样的生活琐事。所有的人既不种果树也不捕鱼，他们总是忙碌于一种周而复始的工作，无忧无虑显得极度的快乐。为了不无聊而去寻找各种各样的乐趣作为娱乐……。
对于我这般并不风趣的讲述，母亲却笑得极为开心。面对这样的母亲，这般久违的笑容，我不敢露出一丝悲情。
“羚，你还是老样子，对那样的事情。”
“嗯。”我坐在母亲身旁，笑着摸了摸头。“等等，我买了一份礼物。”说完，我便从自己的行李包里取出来一个咖啡色包装精致的咖啡色盒子。
“猜猜看，这是什么。”
“嗯…手链。”
“咦，您怎么知道。还想给你个惊喜来着咧。”
“好像梦到过的。”母亲又笑了，笑得不带一丝修饰，在她已极大改变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悲情。
我将盒子慢慢拆开，母亲就如同小时候我看着母亲为我打开礼物一般充满期待。我取出了一串晶莹的手链拿到了母亲眼前。
“真是漂亮啊，像雪的颜色，快给我戴上，我想好好看看。”
我将手链轻轻的戴在了母亲左手的手腕上，母亲则微微的抬起了她已变样的手放在眼前仔仔细细的看着，虽然开心，但又有些忧郁。
“真的很漂亮呢，不过有些不合适了。”
“才不是那样，无论怎样，戴在您的手上都再适合不过了。”
“真的？”
“嗯。”
随后我将自己画的画拿出来给一副一副的展示给母亲。我努力将这个世界最为美好的图景表示出来，街道，人群或是风景都没有一丝压抑。母亲看的极为入神，时不时还冲着我笑，时不时又看看手腕上的手链。
“羚，很厉害呢。看来你走了一条正确的路，我真的很开心。这个世界竟然如此美丽，有些意外啊。”
“嗯。其实也不都是这样，不过我不愿看不尽人意的地方。只看到光明的一面会更让人有干劲的。”
我将一幅幅画给母亲解释出来，解释着这个世界最为光明的一面，母亲则静静的听着。火炉烧得并不旺，但屋子里并没有受到寒冷的侵袭。让我不禁想起了孩提时代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一切都在欢闹。
直到中午，父亲才回来，手里提着两条鱼。父亲把鱼递给我便在门口将雪靴脱了下来，迅速进到了屋里。
“还真是冷啊，不过今天运气不错，打到不少，其他的都买掉了。”
“昨天我回来时遇到村里人说捕不到鱼了，都去了山上打猎，还以为真的是这样。”
“的确是比以前难了，不过我还并没有到一条也捉不到的地步。”
“那还真是怪事咯。”
父亲坐在火炉便烤了烤火便起身走到屋里去看母亲，而我则去厨房准备午饭。
“云，你看这手链漂亮吗？羚送给我的。”
“很适合你，闪闪发光的。”
“好像多看看他的样子啊，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那样讨人喜欢。不过却没有多少时日了，但却还是轻松多了呢。”
“雪，对不起，本来就该我自己独自去背负的命运却让你去承受。我宁愿变成这样的是我啊，对不起。”
“云，别哭了，这个怪不得你咧。为你，我愿意承担。”
“正因为你愿意，才更加无颜面对我自己，我不该对你动情的，都是我的错。”
“不，云。别这么说，你是最值得我托付一生去爱的人，也是最爱我的人，即使谁也不说出口。人只要得到了自己最满意的东西，是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值得的。我恰巧得到了，云，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可是…。”
“别哭了，像个孩子咧。我希望每一天都是在欢笑声中度过，有时候命运注定的东西欣然接受就好了，不也挺快活的嘛。你不也常说要过的快活吗。”
“嗯，不哭了。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
不知不觉眼泪已近滴落了下来，听到父亲要来的话语，我连忙擦干了眼泪，专注于手里的活儿。
“爸，这鱼可真好咧。”
“的确，你也看出来了。自从鱼变少之后似乎就变得更好了，不知怎么的。”
“那还真是奇怪。”
“也许是老天眷顾我这个可怜人吧。”说完父亲便笑了，笑得很洒脱。
“怎么会，可不是什么可怜人。”
我也笑了，自从母亲生病之后，我便再没同父亲一起进过厨房，更没有同今天一样说说笑笑，这一瞬间我有些感动，感动于我是生于这样的家里。
我们做了鱼汤，还另外炒了些菜。我迅速吃完之后便去为母亲喂汤。母亲显得极为的疲倦，但还是喝了不少，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时不时对着我笑了，喝完之后母亲很快便睡着了。
不久，父亲便要去湖里捕鱼，我要求同去，父亲也并没有反对，反而愉快的答应了。我进房间为母亲掖好了被子，关了窗，便与父亲一同出门了。穿着厚厚的鞋子和棉衣，拿着凿子和渔网，我同父亲走在这冰天雪地里，感觉世界漫长而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