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陆紫清所料,当景澜得知陆紫清要接司蝶入宫的时候,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由着陆紫清做主。
陈姑姑带着司蝶进了凤仪宫,便先到了寝殿去给陆紫清请安。
陆紫清看着司蝶的肚子,一时间竟是愣在了原处,半饷没有反应,最后还是陈姑姑出声提醒道:“皇后娘娘,司蝶还大着肚子,跪的太久了怕是不好。”
“对……看本宫这记性,竟忘了叫你起身了。”陆紫清回过神来,很是紧张的抬了抬手道:“司蝶,快起来,到本宫身边来。”
司蝶脸色亦有些憔悴,显然也因为景越的死而伤了心神,只是在看到陆紫清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后,心里的怨念也跟着消散了许多。
“皇后娘娘您……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但凡见过陆紫清的人,怕是都会心惊,如今的她已经瘦的脱了形,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妇一般,还哪有往日里清雅的模样?
“本宫身子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必惊讶,倒是你,腹中的孩子如何了?”
司蝶笑的苦涩:“奴婢还好,再如何,奴婢也会把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这是王爷唯一的血脉,也是奴婢最后能为王爷尽的心力了。”
话落,司蝶又抬头看了陆紫清一眼,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开口道:“皇后娘娘,奴婢有一事相求,不知娘娘能否应允?”
“你说。”
司蝶一下子跪倒在地,郑重道:“奴婢想请皇后娘娘多多照拂这个孩子,若皇后娘娘能答应奴婢……奴婢死也安心了。”
“你这是做什么?”陆紫清伸手扶起司蝶:“本宫自然会多多照拂的,你是孩子的母亲,这孩子需要你来保护,怎能轻言生死?”
司蝶却摇了摇头,早就打定了主意:“王爷已去,奴婢本就是王爷的暗卫,主子死了,便也没有苟活的意义。等这孩子生下来,奴婢就会随王爷而去。这孩子……奴婢就只能托付给皇后娘娘了。”
“可是……”
陆紫清想要劝一劝司蝶,司蝶的性子烈,她是清楚的,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动了随景越而去的念头。
“皇后娘娘不必劝了,奴婢心意已决。况且……纵然王爷死后被追封了蜀川侯,但在所有人的眼里,终归还是乱臣贼子。奴婢不想叫这孩子一生下来就遭人唾骂,恳请皇后娘娘,能帮奴婢隐去他的身份,做一个平常人就好。”
司蝶说的却是事实,朝中的大臣们视景越如豺狼虎豹,就算景越死了,他们也都抱着斩草除根的念头,时时刻刻盯着这个孩子,但凡平安出生,总免不了被那些人算计暗害,司蝶不过是个婢女,无名无分,更无所倚仗,孤儿寡母在一起,这孩子能不能养大,怕都是个问题!
想要保住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彻底底的给他换个身份。
陆紫清没再多劝,只沉默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了:“你放心,本宫……会将这孩子视若己出!”
司蝶松了口气,这世上,除了陆紫清,她还真没有放心托付的人了,这孩子是景越的血脉,只这一点,陆紫清就绝不会亏待了他的。
“生产之前,你便先住在凤仪宫里,只管安心养胎,其他的事情,本宫会安排妥当的。”
陆紫清吩咐了陈姑姑将司蝶安顿好,又叫了司梅过来耳语了两句,司梅听过后,脸色一变,犹疑道:“娘娘您这是……”
陆紫清摇头:“你放心,不是我用,是司蝶,切记不要叫旁人知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
陆紫清的心思没人能猜的透,司蝶进宫后,不曾在外人面前露过面,只安心的养胎,就连陆紫清也没有召见过她。
直等到了半个月后,陈姑姑夜里突然叫醒了陆紫清,略有些紧张道:“皇后娘娘,司蝶刚刚腹痛不止,怕是今夜就要生了。”
陆紫清醒过神来,却没有急着去看那边的情况,只吩咐道:“凤仪宫不是预备了四个稳婆么?请两个过去给司蝶接生,动作小些,等孩子生下来,那两个稳婆就……处置了!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陈姑姑一凛,陆紫清鲜少有这么心狠的时候,今日竟然明言处置了两个接生的稳婆,实在是奇怪。
“还有,去宣太医,本宫今夜也要生产!”
“皇后娘娘!”
……
这一夜注定了不会平静,纵然景澜早前吩咐过,凤仪宫的事情不必再报给他,可这一回吉安还是不敢隐瞒,连夜将景澜吵醒,抹着冷汗回禀道:“皇上,凤仪宫……皇后娘娘惊了胎气,难产了!”
“什么?!”景澜瞬间睡意全无“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难产?”
“奴才也不太清楚,刚刚凤仪宫的陈姑姑过来传信,奴才这才知道的,这不就立马过来回禀皇上了么。”
景澜提了靴子就往外跑,就算是生着闷气,几个月不曾去看望陆紫清,但他也不过是嘴硬心软罢了,陆紫清要真出了什么事……景澜还真是无法想象。
“没用的奴才,皇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朕唯你是问!”
吉安心中叫苦不迭,景澜这迁怒的实在是没道理,皇后产子,这种事情是他一个太监能决定的么?
“皇上,您等等奴才!夜里凉,奴才给您加件衣服!”
景澜到了凤仪宫时,陆紫清已经开始生产了,只在前殿就能听见她那撕心裂肺的叫声,太医院大半的太医都守在寝殿外,神情肃穆,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怎么回事!皇后怎么会突然生产?不是才八个多月么!”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顶着景澜的威压道:“禀皇上,臣等刚刚为皇后娘娘诊了脉,娘娘早产……该是受了惊吓所致,还有,娘娘似乎碰过催产所用的药物,敢问陈姑姑,近几日皇后娘娘可服用过什么特殊的吃食?”
陈姑姑手指一抖,脸上的神情有些僵硬,但还是故作镇定的回道:“自然没有,皇后娘娘的饮食都是奴婢亲自查验过的,怎么会碰那些不该碰的?奴婢都是按照太医的嘱咐来做的。”
“那就奇怪了,皇后娘娘月份不足,此番突然难产,该是有诱因的,为何……”
景澜眉头紧皱,在殿外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突然怒呵了一声:“够了!一群没用的东西!每日都给皇后诊平安脉,却还能出这样的意外!谁来告诉朕,皇后现在情况如何?”
“这……”事关皇后和龙嗣的安危,一众太医也不敢有半分的马虎“皇上恕罪!皇后娘娘如今……怕是凶险至极!能熬过来还好,熬不过来……怕是会母子俱亡!”
景澜只觉得气血翻腾,母子俱亡?陆紫清真的会死么?那个一直对自己心怀怨恨的女人,会这么脆弱么?
“放肆!”景澜目光中燃起熊熊怒火:“给朕治!无论是皇后还是龙嗣,都不能出半分意外!不然,朕便叫你们通通陪葬!”
此话一出,无论是宫人还是太医都吓得直哆嗦,任谁都明白,凭皇后那瘦弱的身子骨想要生产,怕是凶多吉少。
所有人都等在殿外,心里如同火烧一般,这一等就是一整夜。从夜里到天亮,足足六个多时辰,陆紫清的嘶喊声已经弱的听不见了,宫人们低着头进进出出,那一盆盆血水直看得景澜双眼通红。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醒醒!眼看着就要露头了,您可不能睡过去啊!皇后娘娘!”
景澜再也忍不住了,不顾陈姑姑的阻拦直接冲进了产房,只消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此时的陆紫清浑身都是汗水,任由稳婆如何催促也不动弹,就那样虚脱无力的躺在榻上,神情呆滞的偏头望着景澜,像是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殒了一般。
陆紫清嘴角动了动,景澜看的清楚,知她是在叫自己,忙冲上前去,弯身握住了陆紫清垂落在一旁的手,却是半饷都没说出话来。
“皇上……”
景澜嘴角颤动,扯出一抹甚是难看的笑容,低声安慰道:“别出声,朕知道你很辛苦,再忍忍好不好?孩子就要出来了……朕连名字都想好了,我们的女儿就叫景念,朕会视她如珠似玉,将这世上最好的都给她!朕再也不会伤你,朕要好好补偿你!”
“还不曾生下来……皇上又怎知是男是女?若是个皇子,岂不是要失望了。”
景澜吻着她的指尖,心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团:“若是个皇儿朕也喜欢。”
“皇儿……皇上……臣妾还想再任性一回。”陆紫清神智还算清醒,此时目光中也多了一丝神采,嘴唇微动,虚弱无力道:“不论臣妾今日过后还能不能有命在……都请皇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照顾好臣妾的孩子……”
陆紫清费力的抬起手,指向一边,景澜顺着方向看去,就见司梅正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
“臣妾知道皇上会不高兴……若皇上不喜欢,那就找个稳妥的人家,送出宫去……这是臣妾最后的心愿了……”
景澜神情一震,突然想起昨夜里太医所说的催产药,一切都清明了起来,心痛道:“是你……是你自己服用了催产药是么?你怎么能……”
陆紫清气息越发的微弱了起来:“人生在世,不过匆匆几十年,我一直恨着皇上,怨着皇上,如今到了生死关头方才明白,我恨的源头并不是因为那血海深仇,而是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那份爱。”
景澜不免有些动容,刚刚升起的那一点儿火气瞬间全无,不管陆紫清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景澜都愿意相信是真的。
“或许没有当初的利用与算计……我会是一个好妻子,好皇后,可惜……”
“是朕的错,都是朕的错!”
“照……照顾好他……”
陆紫清缓缓阖上了眼,手也从景澜的掌心垂落,毫无血色的唇角,却是勾起了一抹浅淡的弧度。
“皇后……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