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紫清摇头,目光却紧紧的盯着陈姑姑怀里的景瑄,突然开口道:“我现在能抱一抱这孩子么?”
陈姑姑一愣,自景瑄出生以后,陆紫清一直都不愿意多与他亲近,在陆紫清的心里,景瑄不止是她的孩子,更是景澜的血脉,只这一点,就叫陆紫清喜欢不起来。如今陆紫清前尘尽忘,或许这会是个母子破冰的好机会。
陈姑姑笑了笑,小心的把景瑄送到了陆紫清的怀里:“皇后娘娘想要抱太子殿下,自然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娘娘小心些,您大病初愈,太子殿下最近也重了许多,如果累了,就由奴婢来抱着就好。”
景瑄软软的身子被陆紫清抱在怀里,还带着一股子浓浓的奶香味儿,虽然还小,但他似乎并不怕人,在陆紫清的怀里也依然玩儿的欢快。
陆紫清就这样抱着他,心也跟着柔软了许多,自从失忆之后一直都有些木讷的双眸也跟着多了些光亮。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陆紫清愿意和景瑄亲近自然是好事,听她这一问,陈姑姑忙道:“太子殿下单字一个瑄字,瑄玉的瑄,当初还是皇后娘娘与皇上一同为太子殿下拟定的。”
陆紫清自然不记得那些,虽然抱着景瑄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但看着景瑄稚嫩的脸颊,陆紫清就认定了这是自己的孩子。母子之间天性使然,抛却了过往那些伤心与仇恨,陆紫清又如何能舍得下景瑄?
“瑄?”陆紫清点头:“是个好名字。”
陈姑姑怕陆紫清累着,便又把景瑄抱回了怀里道:“皇后娘娘现在身子弱,还是莫要一直抱着太子殿下了,娘娘要是想与太子殿下多亲近亲近,不如先回寝殿?”
陆紫清点头,算是同意了下来,一行人回了寝殿,陈姑姑将景骞放在榻上,将平日里逗他玩耍的小老虎递到了陆紫清跟前,轻声道:“太子殿下最喜欢的就是这小老虎了,皇后娘娘可要陪太子殿下玩儿玩儿?”
陆紫清没有拒绝,伸手接了过来,学着陈姑姑的样子与景瑄玩耍了一会儿,笑道:“是我之前哄过大皇子的原因么?他虽然并未养在我身边,哄孩子的事情,我倒是觉得得心应手。”
陈姑姑的笑容有些僵硬,边上的司梅更是直接垂下了头去,不想叫陆紫清发觉她的异样。
陆紫清感觉到气氛明显沉闷了下来,奇怪的抬头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只是皇后娘娘怕是不记得了,大皇子并不是皇后娘娘亲生,而是长到四五岁的时候过继到皇后娘娘膝下的,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亲近,想来是母子天性吧。”
陆紫清愣了愣神,她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从前的记忆混成一团,如今听陈姑姑这样说,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放下了手中的小老虎,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抚着景瑄的后背:“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陈姑姑既然跟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对我的事情都清楚吧?不如你与我说说我之前的事情,也省着我再闹出什么笑话来。”
陈姑姑屈膝道:“皇后娘娘的吩咐,奴婢自当照办,娘娘想知道什么,奴婢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紫清淡淡问道:“陈姑姑不如先跟我说说,这后宫里的往来关系吧。”
陈姑姑没有隐瞒,将宫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跟陆紫清说了一遍,包括现下的宫妃,哪些是陆紫清的亲信,景澜的喜好和该注意的规矩。其中自然隐瞒了陆紫清许多事情,包括陆紫清与景越的那段不容于世俗的情爱过往,还有她与景澜之间的恩恩怨怨,更有公主景婳的早夭……
陆紫清听完后,也只能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我……本宫与皇上如此恩爱,为何这身上,却尽是伤痕,甚至落得今日这般记忆尽失的地步?”
“这……”陈姑姑只稍稍犹豫了一瞬,便又答道:“娘娘陪在皇上身边多年,天家夫妻自然比不得市井小民,就算有皇上的回护,娘娘也受过一些苦楚,这一回大病,也是为了救驾。幸而现如今所有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了,皇后娘娘是有福之人,皇上又敬重皇后娘娘,以后的日子,定然会好过许多。”
陆紫清沉默不语,一时间寝殿内除了景瑄的玩闹声,再没了其他的动静。
正当陈姑姑想要抱着景瑄告退时,陆紫清再度开口道:“照着陈姑姑的说法,本宫与皇上虽不说是伉俪情深,却也算得上是举案齐眉了吧?”
陈姑姑应是。
“皇上这个时候,该是在做些什么?”
陈姑姑没想到陆紫清竟然会主动问起景澜来,躬身答道:“皇上的行踪,不是奴婢可以随意打听的,现下这个时辰,皇上应是在处理朝中事物。”
陆紫清整理了一下衣袖道:“既是如此,本宫身为皇后,去看一看皇上,应是可以的吧?”
“……”
陆紫清见陈姑姑迟迟没有回话,便又追问道:“怎么?难不成皇上这个时候是不见外人的?”
“皇后娘娘想要见皇上,自然是随时都可以的。”陈姑姑其实是不放心陆紫清出去,虽然行宫里上上下下都被景澜打点好了,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所有人都当陆紫清这段日子是在静心休养,谁都不会说陆紫清的闲话,可当朝皇后失忆也是一件大事,让外人知道了,总会心生猜疑的“这个时辰也到了皇后娘娘用药的时候了,不如皇后娘娘先吃了药,奴婢再吩咐小厨房给皇后娘娘做些糕点,娘娘去看皇上的时候一并带过去,也能叫皇上开怀一些。”
“那就劳烦陈姑姑多多费心了。”陈姑姑这番安排听起来很是妥当,陆紫清对景澜印象也只停留在了刚醒过来的时候,听了陈姑姑的话,也就点头同意了,挥手叫她先带着景瑄退下,又吩咐司梅为自己梳洗打扮了一番。
陈姑姑出了寝殿后,也跟着松了口气,招来了守在外面的四喜道:“你去皇上那边通传一声,就说皇后娘娘半个时辰后要去给皇上请安。”
……
这还是陆紫清醒来后第一次出寝宫,虽然行宫里的宫人都不曾见过陆紫清,但对陆紫清身后跟着的司竹、司梅还有陈姑姑却是熟悉的,陆紫清所到之处,太监宫女皆是跪了一地,头都不敢抬一下。要是放在以前,陆紫清不会有半分的不适,但此时却是有些紧张,慢慢的意识到了皇后这个身份的尊贵。
陈姑姑上前扶住陆紫清,垂首轻声提醒道:“皇后娘娘是这后宫之主,宫人们参拜,都是应当应分的,皇后娘娘也该拿出往日的气度来,莫要叫宫中的妃嫔看了娘娘的笑话。”
陆紫清感激的看了陈姑姑一眼,压下了那点紧张,从容的向前走去。
行宫的议政厅内,景澜早在收到陈姑姑的消息后就遣散了一帮子军机大臣,他私心里不想叫陆紫清听见任何一点有关景越的事情,景越在陆紫清心中的地位,没人比景澜更清楚,要说陆紫清最想记起来的人,定然就是景越无疑。而陆紫清一旦恢复了记忆,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再留在自己身边。
“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景澜下意识的挺直了背脊,沉声道:“还不快请她进来。”
吉安躬身退了出去,景澜对陆紫清的态度,早已经是不同往日了,就连刚刚用的字眼都是请,而不是宣,任谁听了都能明白陆紫清现如今的地位。吉安看在眼里,自然是不敢怠慢陆紫清的,急急退了出去将陆紫清请了进来。
陆紫清提着陈姑姑早前准备好的糕点,进了议政厅,礼数周到的跪地行礼参拜。
景澜却是早就坐不住了,起身直接走到了陆紫清面前,亲手将人扶了起来,温声道:“这里没有外人,清儿见了朕,不必在意那些礼数,快起来吧,小心伤了身子。”
陆紫清垂眸,没有与景澜对视,目光凝在景澜衣衫上的那条金龙上,语态恭谨道:“宫中礼不可废,臣妾的身子不济,已然给皇上添了许多麻烦,皇上不与臣妾计较,臣妾感激不尽。”
景澜恍惚觉得两人似乎又回到了陆紫清刚刚入宫的那段日子,那时候的陆紫清虽然不爱他,却也没有那么多的恨,只是淡然如水,谨守本分的活在后宫里。如今想来,要是能回到当初的时候,该是有多好?
景澜小心的环住了陆紫清的腰身,陆紫清身体虽然僵硬了一瞬,但也没有拒绝,任由景澜搂着自己登上了上首的主位,坐在了景澜的身边。
“你与朕多年夫妻,何必说些见外的话来戳朕的心?朕知你没了往日的记忆,难免惶恐不安,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朕都会护着你的。”
陆紫清总觉得自己对景澜有种莫明的排斥,但自己皇后的身份也不作假,只能忍下心中的反感,淡淡笑道:“臣妾谢皇上关怀,今日臣妾身子好了许多,便想着过来看看皇上,这是小厨房里做的糕点,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景澜看着陆紫清的手搭在了食盒上,想着她的手曾经受过伤,没什么力气,便拦下了她的动作,亲自将食盒打开,端出碟子摆在桌案上道:“你手上有伤,要做什么直接跟朕说,朕来帮你就是。”
陆紫清有些尴尬的缩回了手,景澜拿起一块糕点吃了一口,心满意足的笑了笑道:“清儿能记得过来看看朕,朕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近来朝中的事情太多,难免有些冷落了你,清儿不要多想。等朕处理完了这些事情,就回去陪你。”
陆紫清听陈姑姑简单的说起过朝中的局势,此时见景澜眉眼间染着几丝疲惫,便也下意识的问道:“皇上可是为了战事烦心?”
“……”景澜没有说话,提及战乱,就免不得要牵带出景越来,这是景澜不愿意看到的。
陆紫清察觉到景澜的神情有些奇怪,反应过来是自己多嘴了,当即起身跪地道:“还请皇上恕罪。是臣妾多言了,险些坏了规矩。”
景澜苦笑,将陆紫清扶了起来,带着薄茧的大手在陆紫清的脸颊上轻轻抚了抚道:“朕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虽然后宫不得干政,但也只是对旁的妃子而言,你于朕,终究是不同的,朕没什么是不能与你说的,只是你大病初愈,还是莫要因为这些事情烦心了,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陆紫清不是傻子,景澜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她自然不会不识趣的继续发问,朝中的事情,想来也不是她一个后宫女子该管的。
“臣妾明白了,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莫要累坏了身子。”
景澜拉着陆紫清坐下,轻笑道:“皇后既然发话了,朕自当照着皇后的意思办。”
陆紫清微微与景澜拉开了些距离,笑容有些拘谨道:“既然皇上政务繁忙,那臣妾就不在此叨扰皇上了,臣妾先告退了。”
温香软玉在怀,景澜巴不得多与陆紫清独处一会儿,但陆紫清现在对自己这不亲不疏的态度,又不好贸然亲近,要不然怕是会适得其反,吓到陆紫清。
“也好,你先回去,等到晚上朕再去陪你用膳。”
等陆紫清行礼告退后,景澜才把收到一边的军报找了出来,这是刚刚三百里加急从前线送回来的战报,与景越的这场战事,算是快要有个结果了,景澜的大军已经打到了京城之外,破城也是指日可待。这一场生死之战,景澜虽然赢了,却是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明白,无论陆紫清身在何处,她的心,却一直都系在景越的身上!
“吉安。”
“奴才在。”
景澜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冷声道:“传朕旨意,命白烨颜三日之内,拿下京城,夺回皇宫!再者,朝中所有人,都不准再提景越的名讳,行宫上上下下的人,更不准在皇后面前多言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