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脸上没有半分胆怯之意,只淡淡问道:“朕出月城之时,找了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从不同的道路分头而走,西凉皇是如何这样快找到朕与皇后的踪迹的?”
离坼也不再隐瞒什么,答道:“每日夫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熏过香料的,本王府中的猎犬,嗅着这独一无二的香料味儿,就可以找到夫人的踪迹,无论她在天涯海角,都难逃本王的手掌心!”
陆紫清眼皮一跳,没想到,离坼竟会用如此阴损的办法,原来,他早就在防备着自己离开了,这香料,还真叫她没有注意到。
陆紫清心中暗恨,掀起了车帘,走了出来,对着离坼道:“祁阳王这是要做什么?还想强行将本宫留下来不成?”
离坼见到陆紫清的刹那,目光柔和了许多,声音里更是透着一丝请求的意味道:“跟本王回去,好不好?别再闹了,景越和景澜能给你的,本王都能给你,这世上,只有本王,才是与你最相配的。”
陆紫清神色毫无波动,就算离坼捧着一颗真心,但陆紫清对离坼并没有男女之情,也自然是不会在乎的。
“本宫一直都将祁阳王视作朋友,祁阳王强行将本宫掳到西凉的事情,本宫不想与王爷追究,但也请王爷不要太过分!放本宫回去,本宫还能当王爷是朋友,若不然,便只能是刀剑相向的仇人!”
离坼心中一阵揪痛,陆紫清这番话,对他来说,实在是诛心,只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如此轻易放过陆紫清的!离坼一直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告诉自己,陆紫清之所以对他没有感情,全是因为心里还惦记着景越,只要彻底断了陆紫清回大靖的念想,慢慢的,陆紫清自然也就认命了。
他与陆紫清之间,会有属于他们二人的儿女,陆紫清会将自己当做她的夫婿,慢慢对他交付出真心……只要有时间,就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清儿……你何不试着信我一次?我发誓,我绝不会亏待了你,景越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陆紫清一直都不明白,为何离坼会对自己这般死缠烂打,她自认从来没有给过离坼什么幻想,离坼这又是何苦呢?
“祁阳王,还请你让开!”
离坼见陆紫清仍旧不为所动,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但还是目光坚定的看着陆紫清,对身后的将士吩咐道:“不准伤了德馨公主一分一毫,将人……给本王抢回来!”
“是!”
陆紫清见到离坼这疯狂的举动,低声对着景澜道:“现在要如何是好?你可有什么后招?”
景澜无奈道:“西凉与大靖正在交战,朕这次过来救你,本就是瞒着全天下人,身边根本没有多少人手,此时此刻,也就只能放手一搏了。”
陆紫清难免有些灰心丧气,正想要说什么,景澜却已经将她抱在了怀里,朝着外面冲杀了出去。因着景澜怀里还抱着陆紫清的缘故,将士们很是受限,不敢真的出狠招,伤了陆紫清,一时倒叫景澜占了上风。
陆紫清身上染满了鲜血,目光清冷的看着景澜向外冲杀着。景澜现在,显然是在以命搏命,所有的影卫都没有护在他的身边,反而集中去阻拦离坼,拖住了离坼的身形,虽然损失惨重,但也真打乱了离坼的阵脚,叫陆紫清与景澜逃了出去。
离坼眼睛泛红,陆紫清本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就这样被人截走,实在叫他不甘。当即怒喝道:“还不快追!给本王追!一定要将德馨公主给本王追回来!要不然,本王砍了你们的脑袋!”
“是,属下遵命!”
离坼解决了身边最后一个影子,提剑站在原处,朝着陆紫清离去的方向看去,刚要追过去,就被身后的人给拦了下来,劝道:“王爷万不可再去了,德馨公主那边,自然有人继续追踪,如今大靖皇帝的人都死在了这里,大靖皇帝更是身负重伤,带着德馨公主,想来也是走不远的。王爷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先登基继位,稳定朝局,铲除太子一党,才能在德馨公主回来后,保全德馨公主的安危。”
离坼提着剑的手青筋暴起,站在原地犹豫了许久,这才沉声道:“先回宫!”
无论如何,离坼相信,陆紫清和景澜,注定是跑不掉的,在他西凉的境内,要是连这两个人都抓不住,岂不是要叫人笑话?
……
此时,另一边,景澜提着一股子气带着陆紫清杀出了重围,等到身后再也见不到追兵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松开了紧搂着陆紫清的手臂。
陆紫清也是松了一口气,擦拭了一下脸上的鲜血,问道:“你没什么事吧?能逃出来,也算是万幸,可咱们要如何出这西凉国?离坼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景澜神情有些僵硬,对着陆紫清道:“前面有一片林子,先进里面避一避。”
陆紫清没有察觉到景澜的异样,跟着景澜进了林子,四下看了看道:“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怕是要宿在这荒郊野岭了,不过也好,这一身血淋淋的样子,真叫人看到了,怕是会直接将我二人送到官府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陆紫清说完话,却没有听见景澜的声音,回头一看,就将景澜斜靠在一棵树上,身子向下滑落着。只看着这幅情景,陆紫清便明白,景澜这是受伤了!
“皇上!您怎么了?”
陆紫清上前想要扶住他,奈何景澜比她重了许多,最后反倒是她和景澜一同坐倒在了地上。
“朕……朕没事……”
陆紫清扶着景澜后背的手上一片湿意,抬手一看,就见上面染的都是温热的鲜血。
“你……你是不是受伤了?”
景澜穿了一身玄衣,外面更是披着一件披风,陆紫清若不是碰触到景澜,怕还不知道景澜会伤的如此严重!
“无碍……清儿不必忧心。”
景澜感受到了陆紫清的关怀,只觉得身上的疼痛也小了不少,扯了扯嘴角,对着陆紫清牵强的笑了笑道:“容朕歇一歇……就没事了……你……你放心,朕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兑现承诺。”
陆紫清眼睛有些发酸,扶正了景澜的身子,解下了他的披风,就见到了景澜破烂的衣服。陆紫清想要直接将他的衣服沿着伤口撕开,奈何手上的力气太小,只好环着景澜,从后面去解他的衣带,想要将景澜的衣服给脱下来。
景澜感受到陆紫清身体的温暖,一把握住他腰间的一双素手,抚摸着她手背上的伤疤道:“这一箭,你虽是替景越挡下的,却终究是朕不小心伤了你。今日,朕算是把这份亏欠还给你了,可好?”
陆紫清被景澜这么一拽,身体整个压在了他的背上,忙惊呼道:“皇上!你做什么!快松手!你背上的伤还没有包扎!”
景澜却是毫不在意道:“没什么,你靠着朕,朕反倒觉得没那么疼了。”
陆紫清不再动弹,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景澜与她的过往,就是一段孽缘,不仅叫自己遍体鳞伤,景澜……怕是也不好过吧?
“清儿……朕欠你的,这辈子,可能还的清楚?”
景澜闭着眼,不知不觉间竟是流出了泪来。多少年了?他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就连景婳死后,他也不过是以酒浇愁,哪怕是再想哭,也没有叫眼泪流出眼眶,可偏偏现在,他却再也忍不住了。
景澜明白,他对陆紫清的爱,有许多,来源于亏欠,起初不过是利用,慢慢有了些微不足道的好感,到了后来,就演变成了弥补和亏欠,欠的越多,景澜就也陷的越深,直到现在,便再无法抽身了。
说白了,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身处皇室之中,有太多不得已的选择,没有经历过失去,就不会明白自己心中的在意,直到痛彻心扉过后,才幡然悔悟,却已经为时已晚。
两人不知就这样相拥了多久,直到景澜摩挲着陆紫清的手指停了下来,陆紫清才得以从那不知名的情绪中解脱,试探的叫着景澜道:“皇上?皇上?”
景澜没有应声,头也一直低垂着,陆紫清心知他怕是已经晕过去了,便小心的抽出了手,为了避免压到他的伤口,小心的叫他斜靠在了树上。
刚刚那种情绪,来的也快,去的也快,陆紫清的心绪平稳后,继续解着景澜的衣带,将他的后背露了出来,只见上面横亘着四五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鲜血直流,要是再晚发现一会儿,怕是景澜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陆紫清这些日子照顾着西凉皇的身体,对草药倒也有了几分了解,给景澜披上了披风,便去周围寻了几株有止血功能的草药,她不是什么医家圣手,对景澜现在的情况,她也只能尽力而为了,至于景澜能不能活下去,还要看景澜自己的命数。
陆紫清采好了草药,用石头研成了药汁,沿着景澜身上的伤口,轻轻的涂抹在了景澜的身上。景澜轻哼了一声,想必是伤口太疼,将他给疼醒了过来。陆紫清手上的动作一顿,淡淡道:“醒了?皇上身后的伤太过严重了,臣妾现在也只能尽力给皇上止血,皇上先忍着一些。”
景澜想要转过头去看陆紫清一眼,但碍于伤势,也只能作罢,微垂着眸道:“朕原以为……你会趁着朕昏迷不醒的时候,先行离开的。”
陆紫清确实可以先离开,景澜现在的伤势太过严重,跟在他的身边,没准儿不仅不能保护自己,反倒会受其牵连,但最终想了想,陆紫清还是没有离开。怎么说,景澜也是为了自己,她就算再恨景澜,也不该在此时落井下石,弃景澜于不顾。
“皇上明白就好,这一次,多亏了皇上相护,臣妾才能逃出月城,不管接下来的结果如何,臣妾都不想欠下皇上什么。”
景澜手指微动,默不作声的任由陆紫清给自涂了药,又包扎了伤口,直等到她忙碌完后,才道:“等你以后跟着景越后,会不会……慢慢放下你我之间的仇恨?”
陆紫清一愣,没想到景澜现在还在想着这种问题,浅笑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吧……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我竟然恨不起来了,或许,已经不知道如何去恨了吧……”
景澜隐隐有些欣慰,对他来说,能和陆紫清化解了之前的仇怨,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陆紫清以后会有景越照顾着,而自己,也是该淡出陆紫清的世界了。
“皇上先好好休息片刻吧,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还要快些离开。”
景澜刚要点头,目光却是突然凝重了起来,对了陆紫清微微张嘴道:“有人!”
陆紫清屏住了呼吸,悄悄朝着景澜靠近了许多,暗中观察着周围的动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耳边便传来了一阵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
“小心!”
陆紫清眼睁睁的看着那箭朝着景澜的头射了过去,幸而景澜警觉的低下了头,这才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陆紫清心有余悸,站起了身来,挡在了景澜的面前,谨慎的四下张望着。
“你这是做什么,快躲开!不要误伤了你。”
“闭嘴!”陆紫清不耐的厉呵了一声道:“这不是你逞强的时候,离坼想要的人是我,他们得了离坼的命令,是不敢伤了我的!”
景澜只觉得心窝暖融融的一片,不管陆紫清救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景澜都深深的记下了陆紫清这一份恩情。
陆紫清没等多久,便有一队将士从四周走了出来,对着陆紫清跪拜道:“末将刘烬,参见德馨公主,还请德馨公主跟末将回去,免得末将动手,伤了德馨公主。”
陆紫清以前在祁阳王府里就见过这人,心知他是离坼的心腹,便也冷声道:“原来是刘将军,想叫本宫跟你们回去也可以,但你们必须要先放了他!”
刘烬往陆紫清身后看了一眼,就见到了已然去了大半条命的景澜,沉下脸来道:“王爷并没有说过要放了他,还请公主不要为难末将!”
刘烬从刚刚景澜和离坼的对话中就已经知道了景澜的身份,若是能将景澜也给带回去,便就是大功一件,离坼也万不会怪罪他的。
“呵……真还是异想天开!”陆紫清目光中显露出了几分威仪道:“刘将军觉得,王爷现在在乎的,是我还是他?要么,刘将军就带着我们二人的尸首回去复命,要么,就放他离开,我跟你们回去!”
刘烬还真怕陆紫清闹自尽,光看着离坼对陆紫清的态度,要是陆紫清真的死了,怕是离坼会杀了他的全家来给陆紫清陪葬!
“德馨公主何必为难末将……”
“少废话,你快些做决断!要是敢对他出手,本宫自有许多种办法了结了自己!到时候,王爷会如何处置刘将军,刘将军就自己想吧!”
刘烬见陆紫清是真的心意已决,还真是不敢拿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便道:“好!只要公主肯跟末将回去,末将就放了他!”
“清儿……”
陆紫清转过头,蹲下身去,拢了拢景澜的披风,低声道:“离坼不会动我,现在这种情况,我若不跟他回去,怕是最后谁都跑不掉,你先走,然后再行谋划!”
景澜细细看着陆紫清的眉眼,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是没有旁的选择了,便也点头道:“你放心,朕会尽快回来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