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晚上,陆紫清收拾妥当后,便跟着离坼一起上了去往宫中的马车,祁阳王妃来时,一掀帘子,就看到了陆紫清那张清清淡淡的脸,不由一愣道:“王爷……这……”
府中连个名分都没有的姬妾,怎可跟着主子同车而行?
离坼不耐的看了祁阳王妃一眼道:“还不快上来!别耽误了进宫的时辰!”
“是。”祁阳王妃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上了马车,她纵然对陆紫清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当着离坼的面表现出来,离坼对陆紫清的维护,祁阳王妃看的再清楚不过了。
一路上,马车内的气氛沉闷至极,所有人都没有言语。到了皇宫后,离坼更是没有理会祁阳王妃,只扶着陆紫清的手,将她扶下了马车。
祁阳王妃满脸的尴尬,跟在陆紫清和离坼身后走着,心中尽是屈辱的感觉。
“你这样对你的王妃,她怕是会恨毒了我,王爷还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离坼无所谓道:“本王如何对你,她都会为难你,倒不如再做的明显些,以后她想要动你,也要好好想一想。本王这可是在帮你,而非害你。”
离坼不是傻子,这几日祁阳王妃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外面谣言四起,陆紫清会被西凉皇盯上,这里面,可是少不了祁阳王妃的功劳,若不是念在祁阳王妃还曾给他生了一儿一女的份上,离坼早就留不得她了。他只望祁阳王妃能识趣一些,再敢有什么小动作,那就真的别怪他不讲情谊了。
陆紫清察觉到离坼周身的气势一变,心知离坼和祁阳王妃之间是有了什么矛盾。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陆紫清没有兴趣管,便也什么都没问。
等到了英秀轩后,西凉皇,皇贵妃还有太子都已经坐在殿内了,离坼带着陆紫清和祁阳王妃对着西凉皇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皇贵妃,太子殿下。”
西凉皇嗯了一声,目光直盯着陆紫清的头顶看,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离坼起身后,刚要带着两人入席,就听西凉皇淡淡道:“你就是祁阳王带回来的大靖女子?到近前来,叫朕看看。”
离坼深深看了陆紫清一眼,见陆紫清面色从容,便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害怕。
陆紫清转身朝着西凉皇走了过去,跪倒在了西凉皇的近前,恭声道:“小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陆紫清的头扣在地上,西凉皇看不清陆紫清的长相,也没有叫她起身,倒是一旁的皇贵妃笑的有些嘲讽道:“不过是个大靖的奴才而已,祁阳王妃这规矩是怎么教的?在皇上面前,竟敢自称小女?实在是有失体统!”
祁阳王妃起身,脸色有些为难的告罪道:“是臣妇管教不利,还请皇贵妃娘娘恕罪。”
皇贵妃一双威严的丹凤眼扫视了一眼离坼,道:“也怪不得祁阳王妃,王府里作主的人一昧的宠着护着,王妃就是想管,也是有心无力吧?这皇城里的,传的可尽都是祁阳王有多么宠爱这大靖的女子,今日一见,还真不作假。”
西凉皇只眯着眼,任由皇贵妃叼难着陆紫清,目光不经意间在离坼的面目上扫过,似是想要看清他心中的想法一般。
“你抬起头来,让本宫仔细瞧瞧,本宫倒是要看看,你是怎样的容貌,能把祁阳王给迷住。”
“是。”陆紫清应是,抬起了头,目光却还是微垂着。皇贵妃仔细打量了一番,言语里有些不屑道:“不过是中人之姿,祁阳王这次,可真是看走了眼了。”
陆紫清对她这一番评价,半点儿也不在乎,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依旧背脊挺直的跪在原地。
“好了,用膳吧,今日家宴,不必太在意礼数。”西凉皇终于开了口,却是没有叫陆紫清起身,任由陆紫清跪在原处,就如同将她给忘了一般。
离坼神色一暗,这种时候,他就算是想回护陆紫清,也不能多言。
家宴用了一半,皇贵妃突然道:“你!过来,那道乳鸽汤放的有些远,你来帮本宫端着,本宫也能好用一些。”
陆紫清略微有了些反应,最终还是依言走了过去,端起了温热的汤碗,跪在了皇贵妃的脚边。下面的离坼却是直接捏碎了手里的酒杯,陆紫清向来身份尊贵,在离坼眼里,她实在是不该被皇贵妃这样折辱!直到了这个时候,离坼隐隐对陆紫清生出了几分愧疚来,要不是因为自己,陆紫清也不会在此受苦。
皇贵妃就着陆紫清的手喝了两口汤,笑道:“你这伺候人的本事,倒是周到的很,怪不得祁阳王肯宠着你。”
陆紫清目光一闪,手中的汤碗直接滑落到皇贵妃的衣裙上,染脏皇贵妃一身精致的衣裙。
“啊!你做什么!”
皇贵妃惊叫道:“你放肆!这件衣服可是皇上所赐!你是不要命了么!”
陆紫清对着皇贵妃叩首道:“是小女的错,小女也是一时手不稳,这才冒犯了皇贵妃娘娘,还请娘娘恕罪。小女曾为了救祁阳王,伤了手,至今手指都无法屈伸,这才多有得罪。”
离坼嘴角抽了抽,就听西凉皇问道:“哦?你救了祁阳王?怎么回事?”
陆紫清面不改色道:“祁阳王在逃离京城的时候,曾一度遭到大靖皇帝的暗杀,有一次,小女焦急之下用手为祁阳王挡了一箭,这才伤了手。”
西凉皇听她这样说,倒是有些惊奇道:“依照你这样说,你还是祁阳王的救命恩人?”
“小女不敢当。”
离坼暗自佩服陆紫清能够一本正经的撒谎,也起身跪在了殿中央道:“禀父皇,却有此事,多亏她为儿臣挡下了当胸一箭,这才保住了儿臣的性命。”
西凉皇来了兴趣,朝着陆紫清招手道:“你过来,把手伸出来,让朕看一看。”
陆紫清伸出了左手,将那狰狞的伤疤展露在西凉皇的面前。西凉皇一看,点了点头,道:“看来,之前是朕误会你了,你是祁阳王的救命恩人,祁阳王对你好一些,也是再正常不过。”
“小女不敢居功,是祁阳王福大命大,小女也不过是奉家师之命,助祁阳王一臂之力。”
“你师父?不知,家师是谁?”西凉皇倒是对陆紫清来了兴趣,在自己面前,鲜少有哪个女子能如此从容淡定,陆紫清这样子,倒叫他有些欣赏。
“家师,慧明大师。”陆紫清记得,当年慧明大师各处游历的时候,曾经与还是皇子的西凉皇交好,但西凉皇继任了皇位,慧明大师成了主持,两人也就渐渐没了来往。
此时提起慧明大师,也能叫西凉皇顾忌着往日的情分,消了他对自己的杀心。
西凉皇听了慧明大师的名号,果然神色轻松了不少,道:“原来是慧明大师的高徒,朕一直都有头痛的毛病,每每发作起来,都暴躁至极,只有听了慧明大师的清心咒,再吃上一些慧明大师所配的药,才能有些好转,如今既然你在西凉,可愿意替朕治一治这陈年之疾?”
陆紫清话语一顿,立马反应了过来道:“自是可以,小女来西凉国之前,家师就曾多次与小女提及皇上,如今能有机会为皇上效力,是小女的福分。”
离坼略有些惊奇的看着西凉皇与陆紫清相谈甚欢的样子,只觉得不可思议。来之前,离坼还担心着陆紫清的安危,此时才明白,自己是真的多虑了。
陆紫清这人,无论何时,都有能力保护住自己,只三言两语的功夫,就将西凉皇给收服了,这份功力,还真是叫离坼佩服。
头疼这个毛病本就是西凉皇心头的一根刺,这些年里,他没少为头痛所牵累,如今有慧明大师的高徒在,西凉皇也彻底收住了杀意,杀了陆紫清,又有谁能来给他诊治?
“慧明大师的高徒,朕是一定要好好招待的,不如,以后姑娘就住在宫里吧。”
陆紫清婉拒道:“小女谢过皇上的好意,只是小女如今已经是祁阳王的人了,实在是没有离开王爷,住在宫里的道理,小女……”
陆紫清脸色有些羞红,故意做出了一副与离坼情义深重的样子,看得西凉皇大笑道:“好!跟在祁阳王身边也好,随时也都可以进宫来。朕还没有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西凉皇现在对陆紫清可是颇有兴趣,只要她没有能治好自己的头疾,他自然也愿意纵着陆紫清。
“小女是孤儿,幸逢家师赐名林安。”
西凉皇想了想道:“你既是祁阳王的救命恩人,又是慧明大师的高徒,叫你无名无份的跟着祁阳王,也是委屈你了。西凉皇室虽有不立大靖女子为妃的规矩,但你却是个特例,朕今日就作主,封你做祁阳王的侧妃,如何?”
陆紫清乖巧的叩首道:“小女谢皇上恩典。”
皇贵妃脸色一片阴沉,没想到情势最终会变成这副样子,陆紫清只一句话,就叫西凉皇对她的态度彻底变了。皇贵妃有些担忧,看西凉皇如此看中陆紫清,会不会连带着离坼,也跟着受惠?
太子见皇贵妃脸色不好,只以为皇贵妃是嫉恨着陆紫清,便起身拱手道:“父皇,这女子言行之间冲撞了母妃,弄脏了父皇赏给母亲的衣裙,还请父皇给母妃作主。”
西凉皇怒瞪了太子一眼,道:“朕如何处置,自然有朕的道理,哪里需要你来多言!”
皇贵妃也暗恼太子没有眼色,但终归是亲生儿子,此时他闹了笑话,她也不能坐视不理,忙起身跪地道:“还请皇上恕罪,太子他不懂事,言语间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念在他无心之失的份儿上,饶了太子这一次。”
西凉皇对太子颇有不满,他这两个儿子,一个太过愚钝,上不了台面,一个又锋芒太盛,看不透心思,无论是哪一个,都没法叫西凉皇满意。
“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小?你身为太子的生母,也该好好教导教导他了!看看这都被你惯成了什么样子!简直就是个废物!”
“是,臣妾知错,还请皇上息怒。”
皇贵妃就算平日里气焰再嚣张,也不敢当面与西凉皇对着干,西凉皇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只能温柔小意的哄着,要是敢不识趣的顶撞,就算再得宠,怕是也活不长久。
西凉皇听皇贵妃柔声细语,果然消气了一些,淡淡道:“你的衣裙,还用林侧妃道歉么?”
皇贵妃自然是顺着西凉皇的意思道:“臣妾不敢,也是臣妾不知林侧妃手有旧疾,叫林侧妃受苦了,该是臣妾跟林侧妃道一句歉才是。”
陆紫清自然是不敢应下来的,对着皇贵妃叩首道:“是小女冒犯了皇贵妃娘娘,还请皇贵妃娘娘莫要与小女计较。”
……
一场风波,就在陆紫清的周旋下解决了,直到坐上了回府的马车,离坼还有些觉得不可思议。等回了府后,离坼直接跟着陆紫清去了她的院子里,靠在妆镜前看着流香给陆紫清擦洗着脸上的妆容。
“你怎么知道,皇上与慧明大师是旧识?”
陆紫清一笑,这件事情,还真是个巧合,当年陆紫清去寺中为百姓祈福,也曾跟着慧明大师一同谈经论道,闲暇时,慧明大师也跟陆紫清讲了好些往事,其中,就有西凉皇的事。
“我曾与慧明大师在一起闲聊过,自然也就知道了。”
离坼笑道:“你倒是会胡扯,手上的伤,怎么就成了为了救本王呢?”
陆紫清挑眉道:“我在宫里遇到的险境,也都是因王爷所起,要抱怨,也该是我抱怨,王爷有什么好委屈的?今日若不是我早有准备,怕是早就死在那皇贵妃手里了。难不成,王爷还想替我收尸不成?”
离坼知道,今日的结果对陆紫清是最好的。陆紫清的命,起码算是保住了,有了侧妃的位份,日后也不会再有人敢轻易动她。只是离坼还是有些担心道:“皇上的头疾,你有把握治好么?”
“没什么把握。”陆紫清叫流香给自己揉着肩膀,闭目道:“医术上,我曾在外祖父的书房中看了些许医书,并没有什么经验。但是我曾听慧明大师说过西凉皇帝的头疾,西凉皇脾气暴躁,年轻时,造的杀孽太重,这才会多做噩梦,落下了头疼的毛病,治他的头疾,关键的,是在治心。”
“你要小心一些,皇上饶了你这一回,主要是因为你能治得了他的头疾,但你若是治不好,怕是不会饶了你。”
陆紫清只淡淡道:“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
西凉国皇宫中,皇贵妃的寝宫里,太子正跪在皇贵妃面前,皇贵妃则是满面的怒容,忍了许久的火气,终究还是没忍住,猛地转身,怒扇了太子一巴掌道:“你这个废物!本宫生你养你,有何用处!亏得本宫对你用尽了心思,你却连祁阳王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你真是给本宫丢尽了人!”
太子被这一巴掌扇的一晃,又赶忙跪直了身子道:“儿子知错,还请母妃息怒。”
“息怒?你叫本宫如何息怒!祁阳王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子,就能叫本宫在你父皇面前受制。而你呢?只会在本宫面前认错,本宫养了你这个儿子有什么用!”
“是儿子无能。”西凉太子自幼就受皇贵妃的管制,没什么主见,性格也很懦弱,离了皇贵妃,他自己怕是连个主意都拿不了,也难怪西凉皇对他多有不满。
“儿子当时也是看母妃受了她的气,这才想要让父皇为母妃做主,是儿子头脑不清楚,都是儿子的错。”
皇贵妃是傲气一辈子的人,这一生唯一的污点,就是生了太子这个不顶用的儿子,要是皇贵妃膝下还有子嗣可以依仗,怕是现在早就将这太子给掐死了。
“那种情况,哪里用得着你来给本宫说话?你父皇的态度,明显是偏向那林侧妃的,你还要在他兴致正好的时候给他添堵,你到底长不长脑子?”
这才是皇贵妃最生气的地方,太子实在是太不识时务了,那种情况下,就连自己都没敢再多事,太子反倒要主动往上撞!真是一点儿心机都没有!
“那母妃……现在该如何是好?”
皇贵妃对今日的事情自然也是不甘心的,此时听太子一问,便也怒道:“本宫一定不会叫这林侧妃好过,且走着瞧吧!本宫会慢慢告诉她,这西凉,究竟是谁的天下!”
太子看着皇贵妃阴沉的脸色,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皇贵妃看着太子,只觉得越看越心烦,挥袖道:“还不滚回你的太子府去!别在这里给本宫添堵!你府中的那些个谋士,本宫看也都是些没用的废物,等改日,本宫再给你换上一批,连审时度势都教不会你,留着也没用!”
太子身子一颤,嘴唇微张,想要替府中的谋士求一求情,但看着皇贵妃的脸色,还是将到口的话给噎了回去,他哪里敢惹皇贵妃?皇贵妃想杀的人,他从来都护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