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苦笑道:“那便随你吧,朕会选一个可靠的人,过去查验尸身,等有了结果,便会即刻通知你。”
对于景澜来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了,他最近,似乎一直都在自食恶果,跟陆紫清离了心,被皇贵妃背叛,前边更有方驸马的麻烦事和一直都蠢蠢欲动的恭亲王景越,所有的事情加起来,直叫景澜觉得心累,他似乎,真的是成了孤家寡人了,曾经所拥有的一切,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了。
景婳的事情,陆紫清早就有了疑心,景婳当初被抱去龙宸宫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又如何会突然就死了呢?太医更是查不出半点儿原由,难免太蹊跷了些,这实在是不应该。
“无论查到了什么结果,都请皇上如实相告。”
景澜应了下来,见陆紫清要走,便道:“朕想和你一同过去,今日,朕还没有去看一看咱们的瑄儿。”
陆紫清目光清冷道:“太子是皇上的儿子,皇上想去看,臣妾自然不敢阻拦,皇上要去便去吧。”
景瑄自出生以后,就一直都是由着景澜来照顾的,孩子虽然还不懂事,但却也有感觉,亲近景澜,比亲近陆紫清要多一些,有时侯陆紫清抱着他,他还会哭闹不休,但只要交到了景澜的手里,他便会安静许多,这一点,陆紫清身边的宫人和伺候景瑄的乳母都看得清清楚楚,也暗自为这两人的母子关系而忧心忡忡。
“再者,明日太子的满月宴,臣妾就不出席了,皇上带着太子过去就是,臣妾身体有些不舒服,便留在宫里休息了。”
景澜皱了皱眉,最终却是没有说出来什么。
陆紫清往外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了下来,淡淡道:“皇上既然已经立了三皇子为太子,那立大皇子为亲王的旨意,是不是也该下了?骞儿也长大了,再过几年,也要独自出宫立府了,皇上这道旨意,又要拖到什么时候?”
“朕……并没有要拖着的意思,朕这就拟旨,叫人送去军中。”
陆紫清听他这样说,倒还算满意,便不再多留,转身离去了。
陆紫清这一次回宫,没有叫景澜高兴,气氛反倒更沉闷了些,景澜去凤仪宫的次数虽多,却再没见过陆紫清。两人现在唯一的一点点关联,就是中间的景骞。
这一日,景澜心情烦闷,便邀了苏文卿一同去了马场跑马,两人尽兴的跑了几圈后,景澜勒住了缰绳,畅快道:“出来这一趟,还真是比在宫中轻松了许多。”
苏文卿笑道:“皇上每日里都是政务繁忙,如今有机会出来,自然是会觉得畅快的,皇上可还要再跑一会儿?臣虽是马术不济,但却愿意陪着皇上。”
景澜摆了摆手,叫马场的太监将马牵了下去道:“不必了,苏爱卿不妨陪朕聊一聊,朕这些日子里,一直都在想一件事情,有些拿不定主意,还想听一听苏卿的想法。”
“皇上请问,臣定当知无不言。”
景澜沉思了片刻,才道:“朕……舍不得一个女人,但留着她,却早晚都是个祸患,因而一直都在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除了她……这件事情若是苏爱卿,会如何抉择?这个女人,又该留还是该除?”
苏文卿只觉得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景澜虽没有说出这女人的名字,但苏文卿心中早就有了猜测,这个女人,该就是陆紫清。现在宫里,也就只有陆紫清能够叫景澜牵肠挂肚,却又除之不忍的。陆紫清不是刚刚回宫么?她生了当朝的太子,也算是于社稷有功,为何……为何景澜会突然动了除去她的念头?
景澜的话问了出去,却半饷都没有听到苏文卿的反应,便停下来朝他看去,就见苏文卿目光飘忽不定,显然是在走神,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还真是很少出现在苏文卿的身上。
“苏爱卿?”景澜疑惑的叫道:“苏爱卿这是怎么了?朕正在问你话呢。”
苏文卿恢复了些许理智,恭声道:“臣刚刚想着皇上所问的事情,一时有些愣神了,还请皇上恕罪。”
景澜也没想要追究,只道:“哦?那苏爱卿可有想出来什么?”
“皇上这一次怕是问错人了,臣这些年,身边一直都未曾有过女人,皇上这话,臣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臣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苏文卿无奈一笑道:“但是,皇上若是喜欢那女子,又何必非要除之而后快呢?若是臣,臣定然会抱憾终生。”
苏文卿终究还是没忍住,暗中劝了景澜一句,他不想景澜因为一时冲动而对陆紫清动手,景澜对陆紫清的感情,苏文卿自认还是看得清清楚楚。陆紫清的孩子刚一出生,景澜就愿意顶住前朝的种种压力,硬是立了景瑄为太子,不是景澜有多爱惜子嗣,景瑄的荣宠,也都是子凭母贵罢了,苏文卿还真是不相信,景澜有魄力处死陆紫清。
“是啊……朕如果做了,终归会抱憾终生啊!”
这并不是景澜突发奇想的一问,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想陆紫清的事。景澜是帝王,就算他对陆陆紫清有着深深的迷恋,也绝不会影响他的一些本能的理智。对于陆紫清,景澜不忍心动手伤她,但心中却总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提醒着他,陆紫清,留不得!
没有陆紫清这个牵绊,他就可以痛痛快快的与景越斗上一场,拼一个你死我活,至于景瑄,他还会是尊贵的太子,自己会亲自教养他长大,让他成为一代帝王,这样子,其实才是最好的,只是景澜每每下定决心要对陆紫清下手时,却总又一次次的退却了。这是他第一次舍不得动手,哪怕心知陆紫清的图谋,却仍旧不愿意动她,哪怕是知道,这样放纵下去,最终的结果,大约也只能是两败俱伤。
“皇上说的这个女子,可是您后宫的娘娘?”苏文卿试探的问了问,他只希望是自己想错了,若景澜动了心思想除去的人真的是陆紫清,那便是一把刀悬在了陆紫清出的头上,随时都有落下来的可能,苏文卿难免有些不放心。
景澜只是笑了笑,没打算多说,他与陆紫清之间的这事情,没有必要叫外人知晓,这是一个死结,谁都帮不上什么忙。
就在景澜因着陆紫清的事情心烦的时候,方家家主已经暗中被请到了恭亲王府,方驸马是方家嫡系的唯一血脉,方老爷一直都对这个儿子宠的厉害,从小就娇生惯养着,哪怕他整日里花天酒地,方老爷也舍不得骂他半句,如今亲生儿子被人给杀了,实在是叫他气愤难言。也正因如此,在景越的有意示好下,和方夫人的哭求吵闹中,方老爷还是来了恭亲王府。
景越没有嫌弃方老爷的商人出身,方老爷来后,更是在书房亲自接见,见方老爷神色晦暗,便也叹道:“方驸马的死,还请方大人节哀,这件事情,也实在是个意外。”
方老爷是一介商人,只用钱捐了个七品的小官来做,平日里并不混迹于朝堂之中,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景越和景澜之间的这些明争暗斗都不了解,想要把生意做大,自然是要清楚前朝的局势,知道哪些人是不能惹,不能碰的。这景越,放在以前,在方老爷的心里,就是不能碰。但凡跟景越有所接触的人,都是会被景澜忌惮的。但是如今,方老爷倒是不怕了。
“若臣没记错,臣与恭亲王似乎并没有什么交集,不知……恭亲王今日邀臣前来,所谓何事?若是没什么事情,臣还要回府去操持我儿的丧事。”
景越见惯了老奸巨猾的人物,这方老爷谨慎和傲气的样子,他自然也都看在了眼里,淡笑着道:“本王原以为,方大人此番来京,是为了给方驸马寻仇的呢,如今看来,是本王料错了,既然如此,本王这就派人送方大人回去。”
方老爷一阵错愕,没想到自己的凳子还没坐热,景越竟就开始撵人了。方老爷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只要景越肯诚心诚意的与他谈一谈,他也愿意投靠景越,景澜现在已然是靠不住了,或许跟着景越,还能给方家找一条出路,只是景越现在这不冷不淡的样子,又是为了哪般?
方老爷羞恼道:“王爷这是何意?是王爷多番派人来联系臣,也是王爷邀臣来王府详谈,如今王爷却是要直接送客,这又是什么道理?难道我方家,是可以任人戏耍的吗?”
景越却并不在意方老爷这突如其来的怒火,笑看着方老爷道:“方大人想与本王谈些什么,也都该要记好自己的身份,拿出些诚意来,像方大人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是叫本王信不得你。”
方老爷一时间惊出了一身冷汗,来此之前,他一直都是自信满满。只看方家的财势,方家就是京中能叫所有人都眼红的一块儿肥肉,景越对他的示好,他也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人也有些飘忽了起来,可景越此时的言语,才叫他想起来,他在景越面前,实在是没有自视甚高的资本。景越是个手握重兵的王爷,他要是发起狂来,景澜都要防备三分,更何况是他?
“刚刚是臣无礼了,还请王爷莫要与臣计较。”
景越见他收敛了许多,这才道:“方大人是聪明人,今日本王找你过来,你应该是能猜到一二的。”
方老爷稍稍安下心来,沉声道:“臣明白,我儿莫名其妙的枉死,皇上却只将事情压下来,不做处理,臣也真的是失望至。臣为皇上效力多年,最后却只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实在是心有不甘。还请王爷为臣,指一条明路。”
景越也正了脸色道:“方大人的事情,本王可以帮你,但方大人该知道,本王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方老爷自然明白,站起身来,恭敬的朝着景越拱手道:“只要恭亲王肯为我儿讨回一个公道,臣日后,愿意为恭亲王效劳!”
方老爷是最会审时度势的人,今日他过来,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投靠景越的打算,不仅仅是因为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更是为了整个方家。景澜若是不肯再重用方家,那凭着景澜的行事作风,必然会找机会彻底除了方家,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像皇后对方夫人些所说的那般,再另择名主,与景澜彻底决裂。
“方大人还真是个痛快人!”景越赞道:“有方老爷这话,本王也就放心了,方驸马的事情,本王会叫皇上还你方家一个公道,但本王却还是有两件事情要嘱咐方大人。”
“什么事情?还请恭亲王直言。”
“其一,本王在蜀地养了一支军队,这军中,现如今还缺一些银子来运作。不知道,方大人能不能施与援手?”
方老爷一听,也没有犹豫,直接点头应了下来道:“这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恭亲王需要多少,臣随后就叫人给王爷送来。”
方家财大气粗,给景澜办事的时候,就没少在景澜身上使银子,这么点儿银钱,方老爷还真不放在眼里。
“其二,本王在西南永州的地界见到了一片铁矿,想要请方大人帮着本王暗中经营,打造铁器,不知,这件事情,方大人可能做好?”
方老爷这回微微有些犹豫,铁矿在大靖向来只能由官家负责开采,若是有人私自开采铁矿,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景越想用铁矿石铸造的铁器,该就是铸造军队所用的刀枪铁甲,这可是一件大事,关系着方家所有人的性命。
“这……王爷如此信任臣,臣实在是感念在心,只是,铁矿一事,实在是太大,臣也不过是一介普通的商人,怕是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还请王爷见谅。其他的事情,只要王爷用得上方家,方家一定不会推辞!这件事情……”
景越目光沉着的看着方老爷,直看到他低下头去,这才道:“方大人回答本王之前,还请考虑清楚。方家这么多年,一直跟朝中的大臣来往甚密,若是本王没有料错,方大人的心思,怕不全在方家的生意上,方大人想要叫方家成为贵族,就要跟着多冒些风险才是,本王给你的,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方老爷听了景澜的话,也跟着沉默了下来,确实,他肯在朝廷中花钱,都是为了想要方家更进一步。方家现在虽是富甲天下,但是却终究是商户出身,这在那些世家清贵中,是一直都被瞧不起的。自从方老爷投靠了景澜后,方家也尚了公主,族中更有子弟花钱捐了些小官做,倒也算是有头有脸了,只是现在出了这么件事情,方家又沦为了京城中的笑柄,之前的所有努力,也都算是白费了。
“可是这……”方老爷无奈道:“若是只有臣一人,臣自然是愿意为恭亲王效力的,只是臣还是方家的家主,实在不能不为族人考虑,这件事情,若是一个疏忽,可就是掉脑袋的事情,这……”
景越自然知道方老爷的顾虑,只淡声道:“这些事情,方老爷不用担心,永州那边,都是本王的人,方老爷肯接手,那边的人就会尽全力保住方大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不会查到方大人头上的,本王既然要派你过去,自然也会保证你性命无虞。难不成,方大人还信不过本王么?”
方老爷又犹豫了一会儿,在心中仔细分析了一遍利弊,觉得可行,便咬牙道:“好!恭亲王既然信得过臣,臣便也豁出性命去了,铁矿一事,臣愿意为恭亲王尽力操劳,还请恭亲王放心。”
景越点头道:“方大人的能力,本王是信得过的,本王为了方大人的安全考虑,还特意从暗卫中抽调了两个人过来,日后就扮作随从,跟在方大人身边伺候,这样,本王也能放心一些。”
“是。那臣就先谢过王爷了。”
方老爷没有拒绝,景越叫人跟着他,怕不是为了什么保护,而是为了监视,毕竟,铁矿的事情太大,自己又是一个刚刚投靠于他的人,总是没法叫景越全心全意的信任的,有此动作,也是再正常不过。
“来人。”
景越沉声叫了一声,便有两个身着黑衣的人走了进来,景越对着方老爷道:“这两人日后便都跟着方大人了,暗卫易主的时候,是没有名字的,方大人回头,给他们二人赐一个名字就是,本王早已经和他们交代过了,日后,便奉方大人为主,要是方大人遇到了什么危险,他们二人,也会对方大人舍命相护的。”
“还不拜见你们的新主子。”
景越淡淡的命令了一声,两名暗卫便朝着方老爷单膝跪地道:“奴才参见主子。”
方老爷见了这两人,心里直颤,他们二人虽然一直都垂眸敛目,但周身却还是带着微不可见的杀伐之气,这两人,手上怕是没少沾染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