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紫清没有叫景澜回答的意思,伸出手去碰了碰景瑄的小脸儿,许是惊到了正睡得安稳的孩子,景瑄猛然哭了起来。陆紫清听了他的哭声,心里更不是个滋味,转过头去,闭眼道:“陈姑姑!”
陈姑姑原本就守在外殿,此时听了陆紫清的传唤,低着头走了进来,屈膝道:“奴婢在,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陆紫清声音有些发冷道:“小皇子哭的本宫心烦,抱下去,叫奶娘先哄着。”
“这……”陈姑姑朝着景澜看去,有些为难,从景瑄生下来以后,除了喂奶和睡觉的时候,一直都被景澜抱在怀里,景澜明显是对小皇子宝贝的不行,但看着陆紫清的态度,似乎却是与景澜恰恰相反。
景澜没有出声,只对着陈姑姑点了点头,陈姑姑便上前将景瑄给抱了出去。陆紫清对景瑄这冷淡的态度,陈姑姑早就是有所预料的,她原还想着陆紫清会看在母子血缘的份儿上,能疼爱景瑄几分,但如今看着,景瑄怕是从陆紫清身上得不到什么母爱了。
还真是可怜了景瑄了,上一辈人的恩怨情仇,又都延续到了他的身上,就算以后是尊贵的皇子,太子又能如何?终究还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陈姑姑退下后,景澜看着陆紫清,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瑄儿也是你的孩子!你恨朕,朕认了,但瑄儿是你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你真忍心对他不管不顾么?”
陆紫清嘲讽一笑道:“怎么?皇上心疼了?皇上若是怕臣妾苛待了这个孩子,大可以像当初抱走婳儿那样,将他也抱回身边教养,省着在臣妾的身边受什么委屈!”
景澜心中一痛,他如何敢将景瑄抱走?景婳一事的教训,他心里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如今有了景瑄,他想试着将景婳放下,但陆紫清分明是不想叫他从那场噩梦中解脱出来。
“皇上若是想看三皇子,就快些去吧,臣妾已经没什么事情了,皇上不必再陪着臣妾了。”
景澜闻言,只能苦涩的笑道:“那你好好休息,朕……就不打扰你了。”
……
恭亲王府内,景越独自在书房里坐了一天一夜,这才去了如侧妃的院子,此时如侧妃已经醒了过来,头上缠着一层层的白纱,见到景越来时,原本落寞的神情也跟着缓和了许多,目光中更是难掩的惊喜,扶着侍女的手就要起身道:“王爷今日怎么过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妾身连盏茶都没泡,真是怠慢了王爷了。”
景越见她如此热情,神色也柔和了几分,迈步走到榻前,将她压了回去道:“你好好躺着,额头上有伤,不要乱动。”
如侧妃难得见到景越如此温柔的时候,脸色有些羞红道:“妾身没什么事情,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现在如何了?皇后娘娘腹中的小皇子,没什么事吧?”
景越看着如侧妃满是担忧的神色,想着她也算是陆紫清得救命恩人,对如侧妃便也多了几分好感,声调平静道:“皇后娘娘没什么事情,母子均安,你当时,怎么会突然扑上去,救了皇后娘娘这一次?”
如侧妃手指微动,其实她是恨着陆紫清的,但她懂得景越的心思,景越对陆紫清爱的深沉,想要得到景越的好感,首先就要学会讨好陆紫清,只有对陆紫清有恩,景越才会看在陆紫清的面子上,多看她一眼。
这些日子以来,如侧妃常常会学着陆紫清的神态动作,无形之间引诱着景越,景越虽然看着她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丝丝的迷恋,也不过是将她当做了陆紫清罢了。如侧妃明白,但却也更相信,景越最后是会喜欢上自己的,哪怕只是当陆紫清的一个替身,也足够了。
“你做的很好,这件事情,本王还要替皇后娘娘与你道声谢。”
如侧妃不喜欢听景越说这种话,似乎她与景越,不过是相逢的路人一般。
“这有什么可谢的,妾身这一生都是王爷的人,妾身救了皇后娘娘和小皇子,也是妾身自愿的,妾身本就不图什么回报,用不着王爷这般客气的道谢……王爷若是怜悯妾身,就多来妾身这里陪一陪妾身就好,整日在这后院里躺着,冷清的很,有王爷在,妾身这心里,也会跟着踏实许多。”
景越面色有些犹豫,若是以往,景越一定会直接拒绝,但是如侧妃刚刚对陆紫清有过救命之恩,这份恩情也不好不报,这么一点点要求,也不算过分。
如侧妃见景越久久不语,心中有些紧张,面上做出一副失落的样子道:“王爷若是太忙了,也不用顾及妾身,妾身没人陪着,也是一样的……刚刚是妾身不懂事,还请王爷不要因为妾身的无心之言而为难。”
景越最终还是应了下来,点头道:“你放心,只要有空闲,本王会来陪着你的,你好好养伤就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就与管家说,不要委屈了自己。”
如侧妃面上多了几分欣喜,柔声道:“妾身谢王爷体恤。妾身还有一件事情,希望王爷恩准。”
“你说。”
如侧妃见景越神色平和,便道:“妾身想等着伤好了,就过去看一看皇后娘娘,妾身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的时候,就觉得皇后娘娘特别亲切,但……王爷有令,不叫妾身多去皇后娘娘身边走动……不知,王爷可能应允了妾身?”
景越先是一皱眉,仔细一想,陆紫清与如侧妃见一见,该也没什么事,便点头道:“你去看看也好,等你伤好了就过去吧,本王不会拦着你。”
景澜没有看到如侧妃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只以为如侧妃是真的心思单纯。
“谢王爷应允,妾身定不会给皇后娘娘添麻烦。”
此时,行宫里,司蝶正跪在陆紫清面前,低声道:“是奴婢失职,没有守在皇后娘娘身边,以致皇后娘娘险些遇难,都是奴婢的错,请皇后娘娘惩处!”
司蝶想一想之前司梅说的情况,就是一阵心惊,若是陆紫清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该如何像景越交待?景越派她过来伺候陆紫清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什么事情,都没有陆紫清的性命重要,如何也要保护好陆紫清,哪怕是搭上了一条命。而如今,她险些就叫景越失望了。
陆紫清不在意道:“这事情与你无关,当时是本宫派你先去送惠欣公主回府的,是本宫没有对皇贵妃严加防范,这才出了这种意外,你不必自责什么,起来吧。”
“奴婢理当以皇后娘娘的安危为重的。”
陆紫清见她仍旧跪在地上,只得叹气道:“你放心,这是本宫吩咐你办的事情,就算恭亲王知道了,也不会责罚与你的,起来吧,本宫还有事情要问你。”
司蝶这才站起身来,就听陆紫清问道:“怎么样?惠欣公主可知道,这一次是谁救了她?”
“奴婢已经告诉过惠欣公主了,说是皇后娘娘派奴婢救了她。只是皇后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皇后娘娘为何要先是以皇贵妃的名义请了惠欣公主过去,再将她给救出来呢?依着惠欣公主的心性,皇后娘娘与她有断腿之仇,就算皇后娘娘对她施与恩典,这惠欣公主也是不会感念皇后娘娘的恩德的。”
陆紫清笑了笑道:“本宫这样做,原本就不是为了叫她感念本宫,不过是离间她与皇贵妃之间的关系罢了,惠欣公主如今就像是一只咬人的疯狗,谁惹了她,她就会咬谁。这件事情,惠欣公主只要是前后想一想,就会觉得是皇贵妃在算计她,那她所有的矛头,便都会冲着皇贵妃而去,本宫要对付皇贵妃的时候,自然也就多了一份助力,有什么不好的呢?”
司蝶稍稍听懂了一些,道:“皇后娘娘是要朝着皇贵妃下手了么?那日皇后娘娘险些遇险,也是皇贵妃所为?”
司蝶联想到这个,眼中便浮现出嗜血的杀气,敢动陆紫清,就是在景越身上插刀,司蝶如何也不想忍。
陆紫清沉声道:“这件事情,你不要轻举妄动,本宫后面自有安排。”
司蝶虽然心有不甘,但跟着陆紫清这么长时间,对陆紫清的脾气,还是明白几分的,便也应了下来。陆紫清又道:“皇上现在是回宫了,还是在三皇子那里?”
“还在三皇子那边。”
陆紫清笑道:“你去叫司梅提醒一下皇上,那些意图伤害本宫的人,可是还没有查到呢,若是放任自流,怕是三皇子也会和靖安公主一样,早早的死于非命!”
司蝶见陆紫清神色冷沉,显然没有因为景瑄的出生而感到半点儿的高兴,便也知趣的退了出去。
而景澜这边,原是正哄着孩子的景澜听了陆紫清叫司梅过来传的话,刚刚得子的欣喜也随之消散了几分,陆紫清最后的那句,和景婳一样死于非命,对景澜的刺激不可谓不大。那日陆紫清遇害的事情,确实因为景瑄的出生而耽搁了下来,如今还没有什么结果,对于陆紫清和景越来说,确实是一个潜在的危险。
景澜看着景瑄睡得香甜,便将景瑄递到了乳母的怀里,沉着脸道:“回宫!皇后遇险的事情,朕要亲自来查。”
景澜走后,行宫里便也跟着沉静了下来,陆紫清正做着月子,当初因为难产的缘由,更是剪开了宫口,如今下体一片撕裂的疼痛,叫她躺在榻上连动都不敢动,就连如厕都要司梅和陈姑姑在一旁照应着。
这一夜,陆紫清的寝殿里又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这人正是离坼,陆紫清见了他,不免目光一黯道:“祁阳王现在,出入本宫的寝殿,还真是越来越随意了。”
离坼一掌劈晕了在殿内守夜的司梅,无所谓的笑了笑,四处打量了一番道:“怎么?夫人刚生下来的那个小崽子呢?本王这不是知道夫人刚生了一个儿子么,本王这个当爹的,总要过来看看的,不是么?”
陆紫清冷嗤了一声道:“本宫的儿子,只怕王爷受不起这一声爹。”
“夫人这句话,本王可就不太爱听了。”离坼轻笑道:“看夫人的样子,对那小崽子可不算是太亲近啊,刚生下来的儿子,不放在身边好好疼着,你这个做母亲的,也实在是有些太过无情了些。”
“本宫怎样行事,还不用王爷来教。王爷还请快些回去吧,本宫身子不舒服,没空陪王爷闲扯。”
离坼走到了陆紫清的身边,见她神色确实不算太好,想来是刚刚生产完,身子还没调养过来,认真道:“本王听说你出了意外,险些难产的事情,真的是吓坏了。皇贵妃这么简单的算计,凭着你的精明,不该如此的。”
陆紫清无奈道:“是本宫太过大意了,百密一疏,幸好现在没什么大事。”
离坼看着陆紫清不再鼓胀的肚子,倒是觉得顺眼了许多,从怀中拿出了一只小巧精致的吊坠,放在了陆紫清的手中道:“这是我西凉国的风俗,但凡有人家产下了男婴,就要用雄鹰的骨头打磨成一个吊坠,佩戴在身上,既可保孩子平安,又是期望着他日后会像雄鹰一样,英勇无畏。”
陆紫清细细一看,就见那形状正是一支笛子,便也收了下来道:“祁阳王来本宫这儿,还真是为了送礼的?”
离坼摇头道:“还有一件事情,父皇前几日传信给本王,西凉国已经准备再次起兵,攻打大靖边境了。”
陆紫清对此倒是一点儿也不奇怪,现在的西凉王好大喜功,以为手握着十座城池的布防图就可以与靖国抗衡,也实在是太不自知了些。
“本王给父皇的布防图,有一个是真的,其他九个,均是假的。”
陆紫清听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想要坐实了临安候通敌的证据,最有效最直接的,就是边关战役的一场惨败,只有那样,配上陆紫清给临安候准备下的证据,才能叫景澜深信无疑。
“这件事情,王爷做的很好。”
“父皇安排过来刺杀你的人,本王已经在暗中尽数帮你除了,你不用担心什么。”
陆紫清没什么诚意道:“那本宫就先谢过王爷了。”
离坼又道:“两国开战后,我在大靖的地位,便会更尴尬几分,想来,在这里,本王也待不了多久了。”
陆紫清没听出离坼言语中的留恋来,只道:“那本宫就先恭喜王爷了,王爷很快便又成了自由之身了。”
离坼早就知道了陆紫清的无心无情,也没指望着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便又故作轻挑道:“怎么样?夫人可有意愿,跟着本王回西凉?只要夫人愿意,等本王日后夺得皇位,定会立你为后,叫你享受在这大靖得不到的至高无上。”
陆紫清没有半分心动,只淡淡道:“都是皇后,大靖的,西凉的,又能有什么分别?王爷莫要再逗弄本宫了。”
“怎么会一样呢?”离坼捏着陆紫清的下巴,叫她看着自己道:“夫人若肯跟着本王回去,本王会帮你吞并了大靖,灭了大靖的皇室,彻彻底底的为你报了林氏一族的血仇!如何?”
陆紫清神色不变,丝毫没有受离坼的诱惑“这事情,不用祁阳王操心,本宫自有打算。”
离坼有些失落,陆紫清的屡次拒绝,叫他尝到了几分失落的滋味,这种感觉确实不太美妙,但离坼却不想叫陆紫清发觉,总觉得大男人要是为了一个女人而神魂颠倒的,总是要被人笑话的。
“好了,夫人每次都拒绝的那样干脆,还真是叫本王伤心呢,夫人休息吧,本王给那小崽子的礼物送到了,也是时候该走了。本王不在夫人身边,夫人可不要太想本王才好。”
陆紫清撇开了眼,用面上无动于衷的表情诠释了离坼的自作多情。
……
龙宸宫内,景澜听着影子的禀报,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冷声道:“这些,可都是真的?”
“属下不敢欺瞒皇上,那些死士身上,确实有一枚临安候府的令牌,确认无疑。”
影子办事向来利落,此时他这样说,景澜便也信了几分,联想着之前临安候府在前朝的动静,对临安候府便多了几分忌惮。莫不是临安候想要扶持景荣不成,转而打起了陆紫清的主意?
影子又道:“皇上,在林子里,属下还发现了一具女尸,经查,那女子正是惠欣公主府的侍女。”
“惠欣公主?”景澜想起了惠欣公主来,上一次在行宫发生了那件事情后,依照惠欣公主的脾气,怕是一直对陆紫清怀恨在心的,说她想要报复陆紫清,还真有可能。只是惠欣公主不过是一名小女子,哪里弄的出来这么大的阵仗?
“皇后摔下来的那个木梯呢?”
“属下查过了,那木梯被人做了手脚,断裂之处,有很明显的锯痕,想来也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想要害得皇后娘娘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