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瑾依旧没给景骞什么脸面,冷眼看着景骞道:“臣说的话,大皇子也要多想一想,大皇子真当这宫里,只讲孝道二字么?皇后娘娘为了护着你,顶了皇上多少压力?大皇子虽然没看见,却是不能当做这一切没有发生过。日后要如何,大皇子还请自己好好想一想。”
陆紫清还想说什么,景骞却一把拉住了陆紫清的衣袖道:“母后莫气,师父教训的都是有道理的,确实是儿臣做的不好。”
景骞又朝着陆思瑾拱手道:“景骞谢师父教导,定当铭记于心。”
陆紫清见状,也只得无奈道:“哥哥先去苏府见一见苏妹妹吧,本宫也觉得有些乏了,就不留哥哥了。”
陆思瑾也只朝着陆紫清行过礼后,就退了出去,陆思瑾回京后,与陆紫清第一次见面,就因为景骞的出现,闹了个不欢而散。
陆思瑾走后,陆紫清看着景骞,柔声问道:“怎么?你舅舅说了你两句,心里可有觉得不痛快?”
景骞顿了顿,但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答道:“是有些不舒服的,但舅舅说的,都很有道理。儿臣不得父皇喜爱,一直跟在母后身边,确实是儿臣拖累了母后。这几年,都是母后在护着儿臣,要不然,在皇宫里,儿臣怕是真不知道要死上多少回了,是儿臣无能。”
陆紫清有些心疼景骞,这孩子就是太过懂事了些,叫她不忍心开口训斥他一句。但陆思瑾的话,虽说听着不舒服,却也有些道理。景骞是个皇子,若是一昧的放在身边护着,对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男儿总是要多出去历练历练的,不能像公主一样,娇养着。
陆紫清一直都太过在意景骞有些敏感的心思,却忘了,这样小心翼翼的保护,对景骞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极有可能将他养成一个优柔寡断的性格。
“那骞儿想要如何呢?之前母后一直都觉得你年纪小,只需要好好念书,不需要考虑其他的,现在看来,母后的想法,也是错的。你将来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实在不该在宫中消磨时间,骞儿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景骞抿了抿唇,这还是陆紫清第一次叫他自己来拿主意,他想了许久才开口道:“母后……儿臣听说,皇子年纪够了,封了王后,是可以单独建造王府,出宫去住的,是么?”
陆紫清没想到景骞竟动了出宫的心思,皱眉问道:“为什么想要出宫去住?陪母后住在凤仪宫里,难道不好么?”
景骞摇头道:“不是不好,儿臣也舍不得母后,但儿臣一直跟在母后身边,父皇见了,难免会一时生气,牵连到母后身上。再者……儿臣想要住在宫外,跟着舅舅到军中历练一番。舅舅瞧不上儿臣,是因为儿臣个性软弱,没有男儿气概。也正因如此,儿臣更应该跟着舅舅,多长一些见识,免得日后还是叫人如此瞧不起。”
陆紫清讶然,这孩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还真是叫陆紫清很是意外。由此可见,景骞真的是一块可塑之才,自己之前的过度保护,反倒是压抑了他骨子里的血性,幸而有陆思瑾的这一番话,才算没有耽误了他。
出宫的事情,不是什么小事。陆紫清一直将景骞放在身边的原因,除了他年纪小,就是因为怕景澜有一日会对景骞下手,景骞一个人出宫建府,便少了自己的庇佑,难免不会出事。真的要放景骞出去么?
景骞看出了陆紫清的犹豫,目光坚定道:“母后放心,儿臣也长大了,在宫外,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的,再者,儿臣也可以随时进宫去看母后,母后不必舍不得儿臣。”
景骞终究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陆紫清也没办法对他说什么,只叹道:“你想出宫去住,母后不会拦你,在外面,有什么苦难,母后怕是不能随时护着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面对,那时候,你便不能再如此软弱了,可明白么?”
“儿臣明白。”
陆紫清点头道:“这件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等有机会,母后去找你父皇说一说,叫他尽快将你亲王的位分册封下来,之后还要督建王府。等你出宫的时候,怕是已经又过两年了,骞儿也不要心急,你想跟着舅舅去军营中历练,母后想办法送你去,但这两年,你就先在宫里,陪一陪母后,和这个小皇弟,好不好?”
景骞自然没什么异议,陆紫清的话,它向来都会听的。这些日子,陆紫清每日都会抽空教他一些朝堂上的权谋之术,与之前所学完全不同,景骞听的虽还不是很明白,但却觉得新奇,很愿意继续跟着陆紫清学,出宫的事情,便也不急在一时。
“儿臣全听母后的。”
陆紫清满意的点了点头,嘱咐道:“别人说你什么,你也不要太过在意,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一直活在别人的想法里,终究是没什么出息的,你最该学的,就是要懂得自己拿主意,自己权衡利弊。”
……
皇宫中,御书房内,景澜沉着脸坐在书案后,冷眼看着跪在下面大汗淋漓的傅太尉。傅太尉今年已有四十来岁,是先帝在位时期的老臣了。景澜其实早就知道傅太尉的那些恶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动他,他是皇帝,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有些人,明明不喜欢,也是要用的,这才一直放纵傅太尉到现在,中间也曾多番提点过他,但这老狐狸,每次也只是收敛一阵子,就又无法无天了起来。
“逼良为娼,纵子行凶,替换死囚,贪赃枉法,开设赌馆,好一个傅太尉!还有什么恶事,是你们傅家没有做过的么!”
傅太尉心知大事不妙,慌张的磕头道:“是老臣一时糊涂,是老臣治家不严,还请皇上恕罪!臣回去后,定当重整家风,严惩逆子,还请皇上能看在老臣服侍了两代君王的份儿上,再给老臣一次机会。”
傅太尉做的最聪明的一件事情,就是将自己给推了个干干净净,所有的恶事,都是他的逆子顶着他的名字做的,所有的事情,他都不知情。
“恕罪?哼!叫朕恕罪,你是将我大靖的国法至于何地!朕就算砍了你的脑袋,都难解朕的心头之恨!”
景澜其实有意想要放过傅太尉,但他却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借口。景澜也没有想到,林御史会突然上奏,弹劾傅太尉,这件事情,当真是打了景澜一个措手不及。
“皇上,此等佞臣,万万不可饶恕!还请皇上依律惩处,以正国法!”
林御史一脸愤慨的上前一步,义正言辞道。
他是朝中有名的老顽固,掌管着御史台,这些年,被他弹劾的官员不知有多少,景澜对他真的是无可奈何!
林御史算是难得的纯臣,一直以维护大靖国法为己任,不仅弹劾过诸位大臣,当初陆紫清住在龙宸宫里,也是他带着一帮子人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逼得陆紫清不得不搬出了凤仪宫。
这种人,往往不畏惧君王的权威,崇尚礼法至上,景澜对这些御史,是打不得,骂不得,只能退避三舍,尽量不去招惹他们。如今傅太尉被林御史盯上了,景澜就算再想护着,也是有心无力。
“皇上,臣以为,傅太尉的罪过,大多是治家不严之过,若是冒然判了傅太尉死罪,怕是也会寒了朝中老臣的心,还请皇上三思!傅太尉毕竟也有功于社稷,实在是不该落得个如此下场!”
说话之人正是景澜前朝的一个心腹,见到景澜脸色有异,便站了出来,给了景澜一个台阶下,景澜心中一动,刚想就着这个由头饶了傅太尉一命,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景越就走上前来。
“皇上爱惜朝中老臣,臣自然没什么话说,但傅太尉的罪过,实在是不可饶恕,这是前两年江南水患时,地方官员呈上来的折子,还请皇上过目。”
吉安上前,小心的接了过来,放到了景澜面前,景澜打开一看,当即变了脸色。
景越气定神闲道:“这折子,当年被傅太尉给压了下来,没有呈到皇上的御案上,最后却是落在了臣的手里。”
傅太尉一听景越的话,就吓得直接瞪直了眼,双腿间更是一阵湿意,旁边的林御史一看,眼神不由有些嘲讽,竟是直接给吓尿了。这样的胆量,能混到朝廷的一品大员,太尉之位,也实在是不容易。
“皇上仔细看看,上面详尽的写了江南水患之时,所有赈灾的详情,傅太尉从中,贪墨的官银,几乎是所有赈灾所用官银的半数!最后,为了封住别人的嘴,更是将此一事栽赃到了江南太守王大人的头上,害得王大人一族,被满门抄斩!可怜了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这样的罪过,如何能饶恕!还请皇上明察!”
景澜脸色也是一片铁青,直接将折砸在了傅太尉的头上,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朕倒是不知道,朕国库里的官银,都是喂进了你肚子里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臣只是一时糊涂!那些官银,臣都还给皇上……还给皇上……”
景越冷笑道:“还?你拿什么还?江南死在水患里的百姓,和王大人一族的性命,你拿什么来还,如此罪孽深重之人,便该被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景澜也知道,此情此景,他是如何都不能再包庇傅太尉了,不然,光是百姓的悠悠之口,他就封不住。更何况,这难缠的林御史在,自己若不处置了傅太尉,这林御史怕是会来个以死劝谏。
“来人,脱了他的官服,将他打入天牢,移交大理寺处置!”
景澜话刚一落,便有侍卫上前堵了傅太尉的嘴,将他拖了下去。林御史如愿以偿,脸上也笑出了些褶子,白色的胡子跟着一翘一翘的,跪地道:“皇上英明!”
处置了傅太尉后,景澜只觉得身心疲惫,揉了揉眉心道:“傅太尉也处置完了,你们都下去吧,恭亲王先留下。”
景越面色无波,林御史众人见景澜神情不对,也识趣的退了下去,转眼间,刚刚还吵吵闹闹的御书房里,静的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
“恭亲王这回可是如意了?”景澜看着景越,淡淡道:“朕倒是想知道,你是如何叫林御史来弹劾傅太尉的。”
景越笑道:“这有何难?皇上怕是不知,江南当时负责赈灾的王大人,与林御史是相交多年的挚友,林御史心中,对这一件事情一直都是耿耿于怀,如今,知道了当初事情的真相,又如何会不站出来,为枉死的王大人讨回一个公道?”
景澜了然,这朝堂之上的人,只有懂得揣摩帝王的心思才能活的长久,林御史虽然是出了名的倔脾气,但大事上也不会逆着景澜的心思做事,无论何时,都会守着景澜能容忍的底线。也正因如此,有时候景澜虽恨得林御史牙痒痒的,但却一直不舍得处置了他。
“恭亲王真以为,只这点小动作,就会乱了朕的朝局么!”
“臣自然不敢小瞧了皇上。”景越垂眸拱手道:“臣如何敢小瞧了皇上?棋,总要一步一步的下,结局如何,还未见分晓,现在说什么都太早,这一次,臣会与皇上,好好较量一局。”
景澜双拳紧握,脑海中不断闪过景越低头之前,眼中的那抹志在必得的锋芒。这一次较量,景澜是真的输不起。输了,输的就不仅仅是江山,还有陆紫清!
陆紫清现在对自己虽然看似恩爱如初,但景澜知道,陆紫清所表现出来的,大多都是假象,不过是身为皇后,无可奈何的选择……
若是自己有朝一日,真的丢了这个皇位,那陆紫清还会像这样跟着自己么?就算中间有个孩子,陆紫清怕也是会转身离开吧。
景越见景澜神情有些呆滞,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嘲讽的笑了笑,不想在这里和他耽搁下去,便道:“皇上若是没什么事,那臣就先告退了。”
景澜最恨的就是景越这副沉着冷静的样子,此时看着他,原本就烦燥的内心更是烦乱不堪,冷声道:“退下吧。”
“臣告退,也请皇上不要为了傅太尉的事情太过心烦,切记保重龙体。”
这句话说的漫不经心,显然就不是真的关心景澜的身体,不过是嘲讽他一句罢了。景澜自然是能听得出来,却顾及着颜面没有发火,目光沉沉的看着景越走出了御书房。
直到再看不到景越的身影,景澜才恼怒的一把将桌案掀翻了过去!吉安听了动静,身子哆嗦了一下,但还是认命的躬身走了进来,劝道:“皇上您别动怒,小心伤了龙体。”
吉安这话,虽是关心,却与景越的话很是相似,难免又挑起了景澜一阵怒火,瞪着吉安道:“你给朕闭嘴!”
吉安噤了声,每每景澜生气的时候,就是最不讲道理的时候,吉安跟在他身边时日久了,也算是将景澜的脾气摸了个透,跪在地上收拾着散落一地的折子,还不忘小心翼翼道:“皇上您已经有两日没去看过皇后娘娘了,今日奴才去行宫给娘娘送东西时,娘娘还问过奴才,皇上这两日是在忙着什么……”
景澜一听,果然平静了不少,目光也柔和了许多,有些疲惫的问道:“皇后这两日都在干什么?”
“听陈姑姑说,皇后这两日一直都静心养胎,就连关雎宫都很少出,也只有今早,见了陆将军,与陆将军闲聊了一会儿,就回去歇着了。”
景澜舒了口气道:“陆思瑾回来了,皇后也能跟着高兴高兴,你明日记得,拿些赏赐给陆将军送过去,再看看陆将军府有没有缺什么少什么,有缺的,立马给陆将军送去。”
景澜这也是有意拉拢陆思瑾,他明白陆紫清对这个兄长有多在意,自然是万事都不能亏待了他。再者,陆思瑾是个人才,领兵作战,更是一把好手,景澜也有重用陆思瑾的心思。
“是,奴才记下了,皇上现下可要用午膳?”
景澜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快到午时了,可是他现在一点味口都没有,倒是一直惦记着陆紫清,想了想,便道:“算了,摆驾去行宫,朕去陪一陪皇后,皇后一离开,这诺大的皇宫,就找不到一处让人舒心的地方。”
景澜现在是烦透了这后宫里争宠献媚的女人,这种变化,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只觉得看着她们的嘴脸,就会觉得厌烦。
“可……”吉安为难道:“皇上想是忘了,早上皇贵妃邀您去毓华宫,您也已经答应了,说是午后就过去……”
景澜只摆了摆手道:“她在宫里,朕什么时候去都没什么关系,先去皇后那里吧。”
吉安只得领命,先行出去为景澜准备车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