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景澜还没有过来,林婉容便已经收拾妥当过来了,她选了一身紫色的罗裙,外罩一层透明的薄纱,没用什么眩目耀眼的首饰,只简单的在发髻上簪了一朵水仙花,映着凤仪宫里温暖的烛火,整个人都显出了淡淡的仙气,看着就叫人入迷。
陆紫清对她的打扮很是满意,她平日里最常穿的颜色就是淡紫,林婉容这一身装扮,显然是有几分模仿自己的意味。她对皇上的心思倒是摸得透彻,尽量满足了皇上的喜好。
陆紫清开口赞道:“林婉容今日这打扮,真是漂亮,本宫给你摆好了琴案,你且先去弹一首曲子,一会儿无论本宫与皇上说些什么,切记万不要停下来,更不要插嘴,懂么?”
林婉容知道陆紫清早有了打算,也没反对,顺从的屈膝行礼后,就跪坐到了琴案后面“皇后娘娘想听些什么曲子?臣妾弹给皇后娘娘听。”
陆紫清想了想道:“就弹一曲高山流水吧,本宫也有许久没听过了。”
“是。”
林婉容纤指轻动,试了试音色,接着便弹了起来,她琴艺还算不错,弹的也很好听,陆紫清闭目听着,心中也不忘盘算着,一会儿景澜来了,如何才能劝的动他,叫他心甘情愿的去林婉容那里。
没过多久,景澜便寻着琴音来了凤仪宫,他原以为是陆紫清在弹琴解闷儿,便没叫宫人通传,自己一人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却在见到林婉容的时候,兴致去了大半,皱眉呵斥道:“皇后喜欢清静,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林婉容忙停了下来,俯首请罪,却是半句告饶的话都没说。
陆紫清坐直了身子,扶着陈姑姑的手想要下地,却被景澜快步上前给拦了下来。
“皇后身上的伤还没好,就不要乱动了,那些虚礼,也都免了吧。”
陆紫清也没强求,便又坐了回去,娇嗔道:“皇上您一来,就训斥林婉容做什么?您看,林婉容被您吓得都不敢抬头了,是臣妾自己在这儿躺的无趣,这才请了林婉容过来给臣妾弹琴的,臣妾还没听够,皇上倒是先发起火来了。”
景澜一听,便看向林婉容,神色淡淡道:“那看来是朕误会爱妃了,爱妃起来吧,皇后既然爱听,你就继续弹吧。”
林婉容叩首应是,又重新坐了回去,继续弹了起来。
景澜原是想晚上过来陪陆紫清独处一阵的,此时多出个林婉容,不免有些心情不爽,但人是陆紫清留下来的,他又不好赶她离开,也只好将就了下来。
“皇后今日身体怎么样?可有觉得不适?”
陆紫清见景澜一脸紧张的样子,摇头笑道:“皇上放心,臣妾和皇儿都没事,皇儿今日乖的很,一点儿都没闹臣妾,您单看臣妾现在的气色就知道了。”
景澜一瞧,见陆紫清确实比早上精神了许多,也渐渐安下了心来,在她脸颊处亲了一口道:“皇后没事就好。”
陆紫清并不想与景澜亲近,往一旁躲了躲,故作娇羞道:“皇上也注意些,林婉容妹妹可还在一边看着呢。”
景澜却不在意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朕的皇后,有人在,朕就碰不得了?”
陆紫清看景澜对林婉容确实是毫无兴趣,这才意识到景澜跟前两年真是彻底变了个样儿!之前只要有女人在他面前邀宠献媚,他心情好的时候,总会随着自己的兴致去宠一宠,嘴上说着喜欢自己,却从不会考虑她的感受。
但过了这两年,当景澜学会了在意她的感受时,陆紫清对景澜,却是再也提不起半分情爱来了,看着他此时一副情深的样子,还会莫名的有些厌恶。
果真,心里有一个人的时候,怎么看,怎么都是好的,但凡他对自己有一丝的不在意,也会觉得心痛万分。可当心里没了这个人的时候,那他愿意宠谁,又与自己有什么干系?
“皇上又逗弄臣妾!”陆紫清瞪了景澜一眼,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道:“皇上听林婉容的琴音,是不是比臣妾弹的要好一些。”
景澜将陆紫清视若珍宝,此时哪里有心思听林婉容的琴音,只胡乱道:“朕只觉得,皇后弹的,才是最好的。”
陆紫清见景澜又要凑上来,似是不经意间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上道:“皇上就不要笑话臣妾了,臣妾平日里疏于练习,哪里会有林婉容的好?臣妾刚刚叫司竹熬了碗燕窝粥来,不如皇上来喂臣妾吃?”
景澜没有碰到陆紫清,又听她这样说,便也没有计较,笑道:“好,那朕就亲自来服侍皇后。”
司竹将燕窝端了进来,呈给了景澜,便被陆紫清支了出去。
陆紫清叹了一声,对着景澜道:“司梅、司竹两个丫头自幼跟着臣妾,陪着臣妾经了不少风雨,眼看着都已经过了适嫁的年纪,臣妾每每想到这里,就会觉得有些委屈了她们,臣妾想作主,给她们嫁出去,找个心仪之人,相夫教子,安稳的过日子,皇上觉得如何?”
景澜没想到陆紫清会与他说这些事情,在他看来,宫人出嫁,不过是一件小事,实在没有必要叫他费心,但念着司梅、司竹是陆紫清身边的人,还是考虑了片刻才回道:“司梅、司竹是你身边的人,你若是有这个意思,直接作主便是,只是你身边得力的宫人也就这么几个,朕只怕她们两个都出宫了,你身边会缺人照顾。你现在有了身孕,万万马唬不得。”
“哪里有那么快就都嫁出去了?臣妾将她们二人视作姐妹,如何也不想在婚事上委屈了她们,司梅臣妾还没想好,但司竹,臣妾倒是为她相看了一个人选,还望皇上能给司竹一个体面,下旨赐婚,将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哦?皇后看好了谁?”
景澜并不在意下一道圣旨赐婚,但能劳陆紫清兴师动众的请旨,可见她看中的人,身份定不一般。
“臣妾看中的,是皇上身边的那个新贵,白烨颜,白大人,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白爱卿?”
景澜眉头一挑,有些不赞同道:“这白烨颜是个人才,朕对很是看重,但他出身不高,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朕已有意给他配一个世家大族的小姐,也好叫他在朝堂中站稳脚跟,怕是与司竹,不太相配。皇后不如在京中其他的世家大族中再挑一挑,朕定会给司竹指一门好的亲事。”
两人谈话间,林婉容的琴音早已经停了下来,她也很有眼色的没有上前来打扰二人,只温顺的起身,退到一边站着。
陆紫清早已经拿定了主意,想将司竹指给白烨颜,此时又怎能轻易被景澜劝退?听景澜说完,脸上的笑意也消散了许多道:“臣妾就是看中了他的家世,这等家世不高,又满腹经纶的人,司竹日后跟着他,也不会吃苦,像那些京中的世族子弟,就算有臣妾在司竹身后撑腰,她们也难免不会嫌弃司竹的丫鬟出身,臣妾待司竹情同姐妹,哪里忍心司竹去受这份罪,皇上难道不明白臣妾的心思么?”
景澜只觉有些头痛,陆紫清求他的时候,还真是少见,若是旁的,他痛快的应下来也就是了,还能博得美人一笑,但白烨颜,真算是他身边出类拔萃的人才,景澜是有大用的,在他的婚事上,又怎能太过鲁莽?
“你疼爱司竹的心思,朕全都明白,若是世家大族不相配,那就选个清贵之家,门风严谨的,朕指她过去做正妻,定不会叫她受了半点儿委屈,可好?”
陆紫清捂着肚子,更是掉了几滴眼泪下来,委屈道:“臣妾从来都没有求过皇上什么,今次只想给司竹找一个好的归宿,皇上就推拒再三,臣妾真是……真是太失望了。”
景澜如何受得住陆紫清的眼泪,此时陆紫清边低声哭着,边捂着肚子,直叫景澜又担忧又心痛,太医早就嘱咐过了,叫陆紫清安心静养,万不可情绪变动太大,可这陆紫清醒来还不过一天,就因为这点小事被自己惹哭了,真是叫景澜直接慌了神。
“皇上说白了,就是觉得司竹身份低微,配不上白大人罢了,臣妾身边的人,臣妾都不能给她个好的姻缘,也是臣妾无用,耽误了司竹这丫头。”
景澜彻底败下阵来。小心的与陆紫清商议道:“要不这样,等朕给白烨颜指过婚事后,再将司竹嫁过去做平妻,如何?”
陆紫清哪里肯依,继续垂泪道:“皇上这是做什么?嫁去做平妻?司竹一向胆小,要她与一个世家小姐一同做平妻,那司竹岂不是要被人家给欺压的死死的?再者,朝中的其他大臣又会怎么看皇上,怎么看臣妾?两人身份不同,又如何能做平妻?”
陆紫清拉住景澜的衣袖,缩到了他的怀里,软声求道:“皇上就成全了臣妾这一次吧,把司竹指给白大人,白大人只要有才华,又有皇上的信赖与扶持,如何会发愁不能在朝堂立足?”
陆紫清见景澜的神色隐约有些松动,便继续劝道:“再者……臣妾出身陆家,陆家算不得世家大族,臣妾与陆府又多有不睦,皇上虽是不说,但臣妾心里都明白,那些个前朝大臣们,怕是对臣妾的家世多有争议,觉得臣妾担不起这皇后之位吧。若是皇上把司竹指给了白大人,那臣妾也能在朝中有些倚仗,更能叫他们闭了嘴不是么?”
“臣妾以前孑然一身,不会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前朝的大臣如何说,就由着他们说去,左右臣妾也是听不见的。但是臣妾现在有了这个皇儿,就不得不为着他考虑考虑,皇上若有一日对臣妾恩宠不在了,臣妾也总要有些能力,能护得住皇儿的安稳才是。”
景越目光中满是疼惜,搂着陆紫清安慰道:“好了,莫要再哭了,朕答应你就是。你放心,朕如何会不要你?朕对你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么?”
陆紫清目光一闪,哪里还有半分委屈之色,只要能叫司竹嫁过去,她就算如愿以偿了。
陆紫清抹了把眼泪,从景澜的怀里退了出来,红着脸道:“好了,皇上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臣妾险些都忘了,林婉容妹妹还在这儿呢,真是对不住妹妹了,叫妹妹看了笑话。”
林婉容走上前来屈膝道:“皇后娘娘放心,臣妾什么都没听到,断不会出去乱说的,皇上与皇后娘娘鹣鲽情深,臣妾也为皇上和皇后娘娘高兴。”
景澜见她如此识时务,对着她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陆紫清又道:“已经入夜了,皇上今日是想在何处休息?”
景澜没有多想,就道:“自然是在凤仪宫陪你了,不然,朕还能去何处?”
陆紫清神色却有些犹豫道:“臣妾也很想叫皇上陪臣妾,只是臣妾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胎气也不太稳当,实在……实在是不敢留皇上。”
景澜见陆紫清的神色,只当她是太在意孩子,当初陆紫清怀着景婳的时,景澜就总有控制不住的时候,陆紫清都没有叫他近身,就怕伤了孩子。
“皇后放心,朕今日只陪着你,不碰你就是。”
陆紫清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吧,正巧今日林婉容也在这里,皇上也有许久没去看过林婉容了,不如今晚就去陪一陪林婉容?”
景澜一时间有些不悦道:“怎么?朕要陪你,皇后是不乐意?”
“臣妾怎么会不愿意呢?”陆紫清凑到了景澜的身前道:“皇上后宫妃嫔无数,总不能一直住在凤仪宫的……之前臣妾没有身孕,还说得过去,但现在,却是不太妥当。”
陆紫清见景澜脸色还是没有好转,便又贴在景澜的耳边道:“皇上就过去宿一晚吧,皇上的心意,臣妾都明白,臣妾只是叫皇上过去,做一做样子,给前朝的大臣一个交待,又不是叫皇上真的宠幸林婉容,怎么?皇上连这点儿委屈都受不得么?”
景澜只想守着陆紫清,但陆紫清将话说到了如此地步,他也心知一直独宠陆紫清,怕是会给她和孩子招来祸患,后宫女人的嫉妒之心,实在是不可轻估。如此想来,去林婉容那里坐坐,也能为陆紫清消减些麻烦。
景澜虽是明白这道理,却是不喜欢陆紫清主动把他往外推,只觉得与陆紫清隔了心。景澜心中不满,却是没有与陆紫清说,只亲了亲她的手道:“那好,朕今夜就过去林婉容那边,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朕就先带着林婉容走了,你也好早些歇息。”
“好,皇上去吧。”
景澜笑的有些牵强,带着林婉容出了凤仪宫,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转头问着林婉容道:“你是住在何处了?”
景澜已有两年多没进后宫了,早就将林婉容的住所忘了个一干二净,林婉容不由苦笑了一声,景澜如今已经忘了她的住所,是不是再过不久,就连她这个人也会忘个一干二净?
“臣妾现下住在漱芳堂,这名字,还是皇上当初亲自提的。”
景澜早已经没了印象,他早年赏给各宫妃嫔的东西太多,恩宠也太多,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却是没记住多少,想来自己当初也是没有太过在意。
“朕给忘了,爱妃在前面带路吧。”
“是。”
林婉容对景澜是彻底死了心,他明白,景澜今晚会宿在她这边,全都是随着陆紫清的心意,景澜自己,怕是不想来的。景澜离开凤仪宫时,脸上的那抹不快,林婉容看得清清楚楚。
“你与皇后,平日里关系还算不错?”
林婉容心知想要博得景澜的宠爱,就要从陆紫清的身上下手,便笑着答道:“臣妾初入宫时,曾与荣郡王的生母李容华起过一些冲突,最后闹到了皇后娘娘那里去,皇后娘娘处事公道,不仅给臣妾做了主,更是教了臣妾在这宫里的为人处世知道,臣妾很是感念皇后娘娘的恩典。”
景澜这才想起来,陆紫清与林婉容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当初林婉容与李容华起了冲突的时候,他也是在场的,只是因为李容华腹中的孩子,就只是一味的偏袒李容华,还是陆紫清护着林婉容,给了李容华一个教训。
景澜是真的把这件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他只记得当初陆紫清生产的时候,自己正陪着林婉容住在行宫里,以为陆紫清之后见了林婉容,都会影响了心绪,之前还特意吩咐了吉安,叫林婉容日后少出现在陆紫清面前,却原来,是自己误会了。看样子,陆紫清与林婉容还算是合得来。
景越的神色又柔和了几分道:“皇后既然与你还算投缘,日后,你就多去凤仪宫走动走动吧,帮着朕照顾好皇后,朕也会多过去看看你的。”
陆紫清身边的人,景越总愿意多给他们几分好脸色,多扶持扶持他们,对陆紫清也是有好处的。
“是,皇上放心,臣妾定会照顾好皇后娘娘。”
景澜满意的点了点头,虽是跟着林婉容过来了,但他心里还是惦记着陆紫清,更惦记着陆紫清肚子里,那个得来不易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