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就没有想过,母亲的死,是不是有什么蹊跷。祖母和那顾氏既然给母亲下了药,想要控制母亲,那又何必再取母亲的性命?哥哥就从来没有怀疑过?”
“……”陆思瑾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不仅有过怀疑,甚至还多次暗中查探过,但最终都没有什么结果“自然怀疑过,越是查不出什么问题来,这里面的事情,也就越大。是我无能,叫母亲枉死。”
“这事怨不得哥哥,哥哥能力有限,再者……许多事情有人拦着,如何能查的清?原也不是哥哥的事情,是我这个做女儿的,过错最大。”
陆思瑾皱了皱眉头道:“不管真相如何,你且听哥哥一句话,不可意气用事。母亲在世时,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若你再出了什么意外,那我便真是愧对母亲了。要是为了查出母亲的死因而赔上你,那我宁愿永远被蒙在鼓里。”
陆紫清笑道:“哥哥真是想多了,我还有婳儿要照顾,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的,我也是为人母后方知,在一个母亲眼里,什么都比不得自己的孩子重要。”
陆思瑾这才放下心来,见陆紫清抱着孩子的样子,也很是欣慰。最起码,陆紫清现在是安全的,虽说在这后宫里没什么幸福可言,但有了个孩子依靠,日子也总不会过的太寂寞。
“我还有一事想问一问哥哥,当年外祖父一家出事后,我就被送到了寺庙去,对所发生的事情都不太清楚,哥哥可能跟我说说,当年事情的因由?”
“当年的事情?”陆思瑾不知陆紫清为何问这个,但也没有瞒着道:“不过是因为当年的夺嫡之争罢了。玉妃想要拉拢外祖父为己所用,但外祖父的心性,你也是了解的,如何会被玉妃所惑?甚至还当朝斥责玉妃,骂她是祸国妖妃。先帝在朝堂上便直接变了脸色,大怒之下就将外祖父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那后来呢?”
“后来,外祖父的一众门徒在先帝的御书房外跪了整整三日三夜,先帝这才免了外祖父的死罪,改判流放关外。”
陆紫清疑惑道:“外祖父一家遭难的原因,真的就只是这样么?”
陆思瑾只道:“这事情是在朝堂之上发生的,众目睽睽之下,文武百官在列,又岂会有假?”
陆紫清低头沉思,陆思瑾所说,与陆紫清之前所知道的,没有什么不同,难道当年的真相,真的如此简单么?还是自己多疑了?
“你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是我想多了。”陆紫清有些牵强的笑了笑道:“哥哥也跟我聊了有一会儿了,我也有些乏了,哥哥就先回去吧,顺便也将苏妹妹送回府去。依我看,苏妹妹人还不错,与哥哥也很相配呢。”
陆思瑾一听见南知薇,就拉下了脸道:“这事情不用你来操心,你照顾好自己就是。”
陆紫清知他这是嘴硬,只好道:“好,我不多管,只是苏妹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哥哥不抓紧些,怕是要错过了。”
陆思瑾没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寝殿。对南知薇,陆思瑾不是没有好感,只是他如今已经二十九了,足足大了南知薇十二岁,还有两年多的孝要守,若是真的与南知薇在一起,也是耽误了人家小姑娘。
“唉?陆将军,你这是要去哪里?”
陆思瑾听着身后呼喊声,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弧度,也没回头,语气淡淡道:“皇后娘娘休息了,还不跟上来,本将送你回府。”
“啊?休息了?”
“再不过来,本将就先走了。”
“等等,我这就来。”南知薇忙小跑着追了上去,进宫的时候,苏文卿曾百般交待过,要南知薇探望过皇后,就在宫门外苏家的马车里等着他,只是现在美色当前,南知薇便直接将苏文卿的叮嘱抛在脑后了。
“陆将军,你看时辰尚早,不如……你带着我出去逛一逛吧。临江阁的事情发生后,母亲好久都没让我出过门了。”
“……”
陆思瑾只当没听见,上次南知薇的那一爪子,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要是带着这小丫头出去,难免她不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陆思瑾虽然打定了主意,不带南知薇出去,但最后还是陪着南知薇坐到了茶馆里听戏。
原因无它,天不怕地不怕的陆将军,偏就怕了南知薇的眼泪!南知薇坐在马车里,一句话都没说,只掉了一路的眼泪,就把陆思瑾的心给哭软了,马车生生在苏府的大门前掉了个头,按着南知薇的指令,转道去了茶馆。
“好不容易出来玩儿一次,你就别板着一张脸啦,小时候我常偷偷跟着父兄来这里,戏文唱的很好的,可算是京中一绝。”
这是京中出了名的茶馆,陆思瑾年少时也曾跟着京中的贵公子哥儿们来过,但却一直都在二楼的雅间,带着个姑娘坐在一楼的大堂里,这还真是头一回。
“既都答应你出来了,我们去二楼,总比这里清静些。”
南知薇摇头拒绝“不要,这里不是很好么?比上面可热闹多了。”
南知薇边说边往嘴里塞了块儿桂花糕,对身边异样的目光半点儿也不在意。陆思瑾却是黑了脸,这地方本就是男子出入的地方,大靖礼教对女子虽没有那么严厉,但也少有良家妇女会来这里,单看这大堂里,就只坐了南知薇这一个女人。若不是陆思瑾浑身放着冷气,怕是早有男子上来了。
陆思瑾深吸了口气,台上咿咿呀呀的戏词一句都没听,冷声道:“再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你想去哪里,本将陪你去,但不准留在这里。”
南知薇本来苦着小脸,有些不乐意,但听他这么说,便又来了兴致,道:“要不我们趁着时辰还早,出城一趟吧,听说城外有一个静原寺,我想去那里看一看。”
“静原寺?你去那里做什么?”陆思瑾总觉得这寺庙的名字有些耳熟,突然想起来,陆紫清就是在那里住了八年。八年的时间,自己一趟都没去看过,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也不错“既然你想去,那就走吧。”
南知薇有些窃喜,她提议去静原寺,不是图着那里有多热闹,而是听府中的小丫鬟说,但凡有情有义的善男信女携手去那佛前拜上一拜,必能成就一段好姻缘。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到了静原寺,南知薇兴致冲冲的拉着陆思瑾的衣袖往里走,陆思瑾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了些,南知薇虽然缠人,却不讨人厌烦,最起码,陆思瑾愿意哄着她。
刚一进了寺内,陆思瑾就发现了不同,几乎所有来这里的人都是一男一女,陆思瑾奇怪道:“这寺庙到底是求什么的?为何都是男女结伴而来?”
南知薇朝着陆思瑾眨了眨眼道:“我还能害了你不成?走嘛,我们进去拜一拜就走。”
陆思瑾有些无奈,跟着南知薇进了正殿,拜了拜。南知薇更是求了根签,拉着陆思瑾去一旁解签。
“诗咏桃妖似古前,两家和气朱陈美。东床坦腹本前缘,君向婚姻事可全。姑娘这签,真算是上上签啊,姑娘求的姻缘,可是与身边这位公子的?”
南知薇娇羞的看了陆思瑾一眼,点了点头,陆思瑾则是脸色一沉,带着伤疤的脸上溢出几分杀气,吓得解签的老和尚一哆嗦,硬着头皮道:“这……姑娘与公子,乃是天作之合,若能成就一段姻缘,定是羡煞旁人的……”
“真的吗?”南知薇一脸得意的朝陆思瑾撅了撅嘴道:“你看,佛祖都说了,你我是佳偶天成,以后,你可不能总是欺负我了。要不然,佛祖都不会同意。”
陆思瑾对南知薇这孩子气的做法不做评论,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可以这样儿戏?
“你们寺庙的主持何在?”
“主持此刻该是在后院讲经,公子有何贵干?”
“我与这佛寺也算有缘,想捐些香火钱,这才想要见一见主持。”
南知薇脸一红,娇羞道:“你……你捐香火钱,是为了我么,其实不用这么破费的。”
陆思瑾笑了笑,神色温柔道:“苏小姐,你真是想多了。”
说完,起身跟着老和尚去后院找主持去了。
“……喂!陆思瑾!你等等我!”
陆思瑾见了佛寺的主持,想着陆紫清也是得了佛寺的庇佑,才能安安稳稳的活过那八年的光景,脸色便也和善了许多。
“阿弥陀佛,老衲静愿寺主持智德,施主慈悲为怀,老衲代寺内的僧众,谢过施主了。”
“主持不必多礼,我捐这香火钱,也是有所求的,只想请主持带着我们二人,到后面的禅房去逛一逛。”
陆思瑾说着,从怀中掏出了张一万两的银票来,递给了智德道:“只有这一个请求,还请主持成全。”
智德一看,虽不明白陆思瑾是要去看什么,但还是点头道:“自然是可以,施主请随老衲来。”
南知薇从后面捅了捅陆思瑾的腰,小声问道:“你今天好古怪,这后院的禅房,有什么可看的?要不我们回去吧,或者在山里转转也好呀。”
孤男寡女,竹林幽会,这可是南知薇在画本子里看了不下百遍的故事,若能跟陆思瑾也来一段儿……南知薇越想越脸红,偷偷瞧了眼前面走着的陆思瑾,见他没有看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随着智德在后院转了一圈,陆思瑾四下看了看,开口问道:“当今的皇后娘娘曾在这里清修了八年,敢问主持,皇后住的是哪一间?”
“什么?”南知薇惊奇道:“我只听说皇后姐姐在寺庙住了八年,原来竟是这静原寺,那今日来的也真巧。”
智德脸上的笑容一僵,声音也有些发抖道:“不知……不知两位施主是?”
陆思瑾撇了南知薇一眼,回道“实不相瞒,本将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兄长,今日到此,就来看一看。”
陆思瑾五官刚毅,哪怕是神色平静,也能显出来几分威严来,看在智德眼里,就是自带杀气。
智德吓的腿一软,神色慌张的跪倒在了地上,叩首道:“陆将军恕罪,当年的事情,师兄已经付出了代价,与寺中其他僧人并没有关联,还请陆将军和皇后娘娘不要再追究了。”
南知薇吓得躲在了陆思瑾的身后,陆思瑾察觉到了智德的举止有异,便故作严肃道:“那你倒与本将说说,当年,你师兄都做下了什么错事,说漏了一点,就休怪本将无情了。”
智德脸色一苦道:“这……这要老衲如何来说……”
陆思瑾眯了眯眼道:“你说是不说?”
智德叹了口气,谁又能想得到,当年落魄的世族贵女,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当今的皇后?陆紫清虽没有追究什么,但她对静原寺的恨,智德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如今,陆思瑾找了过来,静原寺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此处人多眼杂,此等辛秘之事,传出去对皇后也是百害而无一利,还请陆将军移步后山。”
陆思瑾心里沉了沉,单看这智德的神色,就知不是什么好事。陆紫清只与他说过佛寺清苦,十年如一日,听的看的,每日都没什么不同,如今看来,还有许多苦楚,是陆紫清没有说过的。
南知薇见陆思瑾神色不好,也不敢打扰他,默默的跟在他身后。智德带着两人来了后山一处倒塌的房舍,指着眼前的一片废墟,叹道:“这就是皇后娘娘当年所住的禅房了,因是女客,不便住在后院,皇后娘娘来后,寺中的僧人就单独在这里为皇后娘娘辟了一处院子。”
南知薇一看道:“这里……是起过火么?”
陆思瑾只皱着眉,没有说话。
智德又道:“当年,皇后娘娘初来时,白日里也曾跟着僧人一道去佛前诵经,日子虽然清苦,但也还算不错。只是后来……是智馨师兄犯了色戒,意图轻薄皇后娘娘……将军要是想追究,就请准许老衲替师兄尝罪,不要牵连无辜。”
南知薇直接被惊呆了,愣在原地,不敢说话,陆思瑾更是浑身透着杀气,强忍着怒火道:“说下去!”
“是。”智德神情悲悯道:“那次幸得贵人相助,皇后娘娘才逃过一劫。但师兄,却怕事情败露,损坏了自己的名声,就此将皇后娘娘锁在了院子里,每日只准送去些许饭食,不准娘娘见外人……娘娘受尽屈辱,为保名节,曾动过以死明志的念头,幸好在最后关头,被老衲发觉,这才救下了娘娘一命,娘娘手腕上的疤痕,就是当年自尽时所留下的。”
陆思瑾听后,怒火上炎,冷笑道:“好一个静原寺,本将的妹妹住在你这里,竟会受这等屈辱,本将就是烧了你整个寺庙都不为过!那老和尚现在何处,叫他出来!”
智德诧异道:“将军难道不知道么?老衲的师兄,在皇后娘娘回宫前夕,就在这里,被一场大火烧死了。”
“死了?倒是便宜了他!本将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
陆思瑾愤恨过后,便只剩下了心疼,那是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着的妹妹,原以为在这寺庙中不过是冷清了些,却不想,她竟受过这样的苦楚!
怪不得那个曾经骄傲的世家贵女,竟养成了那样清冷的性子,这些年里,她是忍了多少的委屈?
陆思瑾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只冷声道:“本将给你七日的时间,遣散寺中所有僧人,七日后,这世上再不会有静原寺!若有人非要留在这里与这寺庙陪葬,本将不介意亲自送他一程!”
智德见到陆思瑾眼中的冷光,知他这话不是玩笑,直吓得瘫坐在地,半句话都不敢多言。
陆思瑾转身就走,南知薇缓过神来,忙追了过去。一路上,陆思瑾脚步飞快,南知薇小跑着都追不上去,又不敢开口叫他停下来等一等,脑袋里直盘算着该如何劝一劝陆思瑾,刚一分神,就不小心扭了脚,摔倒在了地上。
“啊!”
南知薇痛呼一声,陆思瑾这才停了下来,转而到了她的身边,蹲着身子给她检查脚腕。
“你可真是够笨的,平地都能扭了脚,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干不出来的?”
南知薇委屈道:“还不都是你不理我,你走的那么快,我跟不上,又不敢打扰你,追的急了,就扭了脚了。”
陆思瑾检查了一番道:“骨头没什么大碍,还能起来走么?”
南知薇很不诚实的摇了摇头,陆思瑾无奈,只得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南知薇窝在陆思瑾的怀里,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不由自主的伸出了小手,轻轻的碰了碰。
“老实点儿,别乱动。”
南知薇笑弯了双眼,虽然陆思瑾周身冷气十足,但她却胆子大了起来,一把环住了陆思瑾的脖颈,柔声道:“事情都过去了,好在皇后姐姐现在安然无恙,你也要看开些,别再自责了,好不好?”
陆思瑾身子一震,南知薇这话说到了他心里,陆思瑾现在除了恼火,最大的情绪,就是自责,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好陆紫清,没有尽到一个兄长应尽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