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似乎都过得十分安详。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书、刺绣,窗外鸟儿在树上低声啁啾,婉转歌唱,我一个人待在后园,倒也怡然自得。
有时累了,偶尔也会抬头看一眼窗外,不自觉地沉沉叹口气。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不想见到陈启,但我知道,我绝不是因为贪生怕死。或许是因为我仍旧无法面对他曾经带给我的伤痛,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可是每每想起,那种感觉就像是重新揭开表面上快要愈合的伤疤,撕扯得生疼。
这些日子里,我常常回想我这些年的经历。我虽生于富贵人家,而且从小就没了母亲,家里的下人们都将我视为掌上明珠,可父亲并未因此对我就放纵宠溺,事事顺着我的想法,相反,他对我的管教一直都很严厉。有时我调皮做了错事,就要像男孩子一样受罚,跪一个时辰是常有的事。有时赵恒实在是看不过,就将所有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骗父亲说那些主意都是他出的,因为这个,他没少替我受罚。不过也正是因为小时候受过那样严厉的家教,才使得后来的我处事得体,待人有礼,思虑周全,丝毫看不出娇生惯养的影子。
在梁国的那几年,我自觉自己也算是做得不错的。可是,爱上陈启却是我一生最大的败笔。因为他,我才会将生死置之度外,几次三番地为之死里逃生;也正是因为他,我才会先失了心后又失了尊严。偶尔也会后悔,倘若我从未爱上过他,他也从未注意到我,那我现在应该还是他的一个寂寂无名的后宫女子,几月半年也没机会见到一次,虽然是无趣了些,可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失魂落魄。
心中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就发了呆。也忘记了手中还拿着的针线,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指尖传来,我心里也跟着瑟缩了一下,垂下眼眸看向手指,才发现指尖已经被针刺破了,一点点地往外冒着血。我赶紧拿出丝帕擦拭,血滴在白色的丝帕上晕开,像极了一朵冬日里冒雪盛开的梅花。
就在这时,后园的门仿佛被什么人给推开了,我赶忙起身看着外面的动静,只看到一个粉色的身影慌慌张张地朝房间里奔来。
仿佛就在下一瞬,房间的门就被人推开了,来者正是香儿。
“怎么了?”我看她一脸焦急的模样,赶忙开口相问。
“不,不好了姑娘,皇上他,他朝着后园这边来了!”香儿大口喘着气,说话也结结巴巴。
我不禁朝后退了一步:“怎么会这样?难道是被皇上看出了破绽么?”
香儿无奈地撇了撇嘴:“香儿都是按照姑娘和大人教的去说、去做,什么话都没敢乱说,和皇上讲话总共也没超过十句,他应该看不出破绽来呀!”
呵!他终于是无法再忍了。我心里苦笑着,恐怕他现在已经有证据证明我就在赵府了,所以才如此憋不住劲要亲自查看是否是这样。
“姑娘,事到如今跑是跑不出去了,皇上这会儿恐怕已经要走到后园门口了,姑娘就先找个地方躲躲,奴婢想办法引开他的注意,至于能不能躲过,就看我们的造化了!”香儿一边说着,一边焦急地环视四周,为我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地方。
突然,香儿的眼神停在了房间里的那块屏风上,她赶忙拉着我的手走到屏风后。屏风虽大,可是中间一部分下边都是空空如也,只有屏风的最外两侧可以将就着藏下一个人。香儿将我带到一个角上让我藏好,自己又理了理衣裙,装作若无其事地朝外走去。
果然,这时,陈启已经走进了后园,因为隔着很远我就听见了他爽朗的笑声:“赵卿,你可不厚道啊,朕来你这府上好几次了,你都未曾告诉过朕,你这里还有个后园。”
赵恒则是不慌不忙地答着:“回皇上的话,这个园子已经荒废许久了,平时都没什么人来,若不是今日皇上到此,微臣也都快把这里遗忘了。”
“是么?”陈启似笑非笑地问着,慢慢走近房间,又慢慢伸手推开房间的门。
我的心越发紧了起来,生怕他一会儿就绕到屏风后面,然后看到我。于是我背对着屏风,紧闭着双眼安静地站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原以为这房间里会同外面一样破败,没想到这里面倒是别有洞天啊!收拾得如此干净,”他在房间四周转了转,听脚步声,似是最后停在了案几前,“看看,这里还有书呢。”
此时,香儿赶忙说道:“那是小女的书,小女闲来无趣,就会看看书,打发时间。”
“刚才不是还说这后园已经破败很久了么?怎么这个屋子这么干净?真是有趣。”陈启笑着说,连语气都满是戏谑。
“是我要搬到这里来的。我平日里看书的时候嫌下人们吵,就搬到这里来了。怕哥哥不同意,所以也没敢跟哥哥言明,自己偷偷跑来了。”香儿马上抬高了声音解释着,语气也有些慌乱。
倒是赵恒依旧不慌不忙,似是用责怪的语气说着:“妹妹同哥哥之间有什么不能讲的,你这么说,皇上怕是还会以为我是个多么严厉的兄长呢。”
我悄无声息地听着,手指悄然捏紧。忽然,刚刚被针扎过的指尖猛地钻心一痛,我忍住了叫声,丝帕却掉在了地上,恰巧落在屏风下面露出的地上。我心中一紧,若是陈启看到,恐怕今日在劫难逃了。
果然,没过多会儿就听见陈启似有意似无意地说着:“赵卿家后园里这个屏风还真是漂亮得很,看惯了宫里那些浮华的,这个倒是让朕眼前一亮。上面的画虽是素净了些,却是让朕倾心不已。”
赵恒倒是大方极了:“不过是微臣偶尔所得,微臣不懂得欣赏这物件,所以将它搁置在此。若是皇上喜欢,微臣愿将它赠与陛下。”
“好啊,既然赵卿如此大方,肯割爱给朕,那朕定会将它带走。”说着,我扭过头,透过屏风微透的纸张,看到陈启走到屏风处,用手轻轻触摸着屏风上的画,似是触摸着一块珍爱的物件,淡淡说道:“不过不是今日,”说罢又转过身去,“过不了半月,朕定会遣人带回朕心爱的物件。”语气中,有肯定,也有志在必得。
“好,那臣就在此恭候了。”赵恒语气淡淡答着,态度不卑不亢。
后来,不到半月,就在我们以为陈启不会再纠缠了的时候,他真的派人来到了赵府,不过不是取走那块屏风,而是,抄家。
那日傍晚,我正同赵恒一起用着晚膳,忽然间,看门的小厮进来通报,说皇城里的禁军来了,大喊着要抄家呢!只一声过后,便被闯进门的禁军踹倒在地用绳索缚住了手脚。一时间,赵府里火光冲天,下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乱做一团,四处逃窜。
就在赵恒想出要将我藏在什么地方的时候,突然一个首领带着三十几个禁军包围了我们所在的房间,待房间门被狠狠踹开的时候,那为首的人说了一句:“我们奉陛下旨意来抄家,除了皇上想要的,其余所有人都给我绑起来押到牢里去。”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还没容我仔细想想,我就急得眼前一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