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熏香袅袅,沁人心脾。铜镜前,我细心地为婢女香儿画着眉。我安然自若,觉得这不算什么。倒是她,一脸的窘迫,仿佛手脚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合适,嘴里还不时说着:“姑娘,姑娘我自己来吧。我只是个奴婢,怎么能让姑娘伺候我呢?”宛陵一边说着一边乱动,弄得我不小心将眉画出去了一笔。
我轻轻皱了皱眉,顺手拿起丝帕将那多余的一笔轻轻擦去,笑了笑,一边对她说着:“别乱动,不然该把你画成丑八怪了。今天你就是赵家养女赵伊还,我就是香儿,既然我们互换了身份,今天就让我来伺候伺候你吧,也让你好好歇息一天。”说罢,我一脸坏笑地看着手足无措的香儿,觉得此刻她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
不过接下来香儿果然安静了很多,乖乖地坐在那里任我为她画着妆容,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姑娘,我真的要以你的身份去迎接皇上吗?”半晌的沉寂过后,香儿有些犹疑地开口问我。
我画眉的手微微一颤,垂下了眼眸,等了一会儿,才幽幽开口:“是,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赵家。”
听我这么说,香儿也一脸凝重起来,有些为难:“可是,香儿好怕呀,若是皇上哪天知道赵家养女是我假扮的,那我就算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毕竟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我轻笑了两声,看向他:“所以香儿一定要演好这个养女,才能让皇上消除疑心。如此。赵家上下,就都靠你了。”
“可是怎么才能演得像又让皇上看不出破绽呢?”
“那就要从心底里认为你自己就是赵伊还,是赵崇焕大人早年流落在外的某位夫人生下的千金,”我为香儿理了理鬓角,又叮嘱她:“一会儿见到皇上的时候,一定要镇定,毕竟皇上虽然心中有疑,可他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不是赵伊还,所以你说你是,你就是,懂吗?还有,凡是不知该怎么说的,千万不要多嘴,让赵大人替你回答,明白了吗?”
香儿似懂非懂地朝我点了点头,眼神认真极了。
一想到她要李代桃僵了,还是为了我,我心里总是有些歉疚,用手轻拍着她的双肩:“不会很难的,放心。”
说罢,我转过身去收拾着铜镜前摆放的东西,香儿却冷不防地冒出来一句:“姑娘,你和那位皇上,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纠缠吗?”
我脊背一紧,感觉一股寒意冲上心头。压了压心里反复涌起的情绪,我终究也只是淡淡答道:“没有。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其实皇上来赵府这么多次,香儿也看得出来,皇上并非真的是想来赵府住着,而是另有他意。何况每次皇上一来姑娘和赵大人都那么急迫地做准备,所以香儿猜测,姑娘和皇上之间,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我讪讪地笑了笑:“哪里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是我一直在躲避他的杀戮罢了。”我将一只臂钏戴在香儿的腕上,“我若不藏好,等皇上发现了我,不只是我自己,恐怕连赵家上下都会一起连累了。所以,我才要想办法不让他找到我。”
听我这么说,香儿点了点头,只是眼神里依旧满是疑惑:“对了姑娘,陈启是谁啊?香儿这三年里已经无数次听到姑娘在梦里叫着这个名字了。香儿听说姑娘小时候曾和赵大人一起长大,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几年,三年前又回到了赵府。香儿是五年前才被买进赵府的,也不知其中详情,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初晨的阳光照在香儿的脸上,此刻,香儿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好奇无害地看着我,却不知她早已无意中戳到了我的痛处。
或许是许久不曾听到陈启这个名字了,突然听到这两个字时,还是不免心里一紧。垂着头,我想了一会儿该如何跟香儿解释陈启这个人,正想开口,却见赵恒此时急匆匆地推开了房间的门,平日里温和的脸上浮起一丝焦急的神色。
“准备好了吗?”他没有说别的,而是劈头就问我这么一句。
我将多余的首饰收回木匣中,波澜不惊地答着:“都收拾好了,你看看如何?”
我将香儿从座位上扶起,香儿第一次穿着这样华美的衣服觉得很不适应,总怕会踩到衣角,颤颤巍巍地站不稳,最后还是差一点就栽了,幸亏赵恒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身子,不然她可是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了。
“吓死奴婢了,这衣服,果然不是香儿这种身份的人能穿的。”香儿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有些后怕地自嘲着。
“别说那么多了,既然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先去伊还的房间里等着,等一会儿皇上来了,我叫你去,你就过去。见了皇上,少说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就看我,我会帮你蒙骗过去的。”
香儿认真听着赵恒交代的一切,待赵恒说完,忙不迭地点点头,一刻也不敢耽搁就朝着外面走去了。
“他很快就会到么?”我看着赵恒着急的样子,不禁问出口。
他微蹙着双眉,额上有滴滴汗珠顺着脸颊慢慢流下,想必是一路跑着来的:“是,刚才宫里来人通报的时候,说是已从皇城里出来了。现在已经过了大概不到半个时辰,差不多就快到了。”
我看着他如此急迫的样子,想要安慰他:“怎么那么慌张,这又不是第一次恭迎圣驾了,以前不都是应对得很好吗?这次也是一样的,不要慌张,一切该怎么样就怎么来就可以。不然越慌就越容易让他怀疑我们。”
话音刚落,赵恒却是直接握紧了我的双肩,根本没理会我刚才说的话:“染儿,三年了,你难道不想看看他么?或者说,你真的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他么?”
闻言我也只是苦笑,顺手将他握在我双肩的手轻轻拂下,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我们之间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不是么?他能狠下心来扔下我,我又何必不知廉耻地再苦苦纠缠?我沈墨染自甘下贱久了,也不想再被他肆意凌辱践踏了。我放过他,也放过我自己;我没有别的奢望,我只希望他能看在我曾为他无怨无悔赴过死的份上,放过赵伊还一马。”
赵恒的声音从我身后幽幽传来,语气中满是无奈:“其实我知道,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他这么费尽心思地靠近我,也无非就是找到你。我相信,即使他再看到你,也绝不会再对你动杀心,或者说,倘若你再遇到他……”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早已听不下去,语气也变得有些硬:“可是我也知道,我的心告诉我,我不想再看到他,一眼都不需要。或许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把他忘了,那是因为我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假以时日,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一定可以做到。”
房间里顿时就安静了,我偏过头去,看到安几上的熏香依旧不急不缓地燃着,仿佛无论发生了多大的事它都会淡然处之一样。
半晌,赵恒才慢慢开口:“好,希望你所说的和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一样。”
说完,他没有再说别的,而是转身直出了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