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浩的出现,是周大姑万万没想到的。这个新情况,让她且喜且忧。她想不明白这两个人在这里碰上会发生什么事。看来只能静观其变、伺机下手了。要是一石二鸟,能把他们一块儿都收拾了,就再好不过了。
候车厅门前,商贩在吆喝杂七杂八的买卖。有卖瓜子、香烟的,还有卖鸡、鸭、猪崽的。走过这条热闹街,来到僻静处了,文捷才开始上下打量起彭浩:“你怎么会在这里?”
彭浩说:“总算找到你了,就你一个人?”
文捷的眼圈红了:“马大虎他被人暗害了……”
彭浩一惊,他警觉地四下看着:“一定是敌人想杀人灭口!你的处境也很危险!敌人一直在跟踪你们。他们已经知道你和马大虎来外调的事了。”
文捷说:“我出来外调只有刘场长和关晓渝知道,他们两个绝对不会有问题!”
彭浩说:“你和马大虎突然消失不见了,那个‘鹤顶红’不会毫无察觉。”
文捷说:“你知道‘鹤顶红’是谁了?”
彭浩说:“我刚去过侯家坝子,跟你们前后脚。”
文捷惊得合不上嘴。她盯着彭浩,眼神里闪着疑惑。
彭浩说:“有人比我还早到了一步,他们把侯妈妈杀害了!”
文捷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怎么会……”
彭浩逼过来:“你是不是怀疑我?”
文捷伸手摸枪,彭浩一把抓住文捷的手:“你现在可以不相信我,不过,只要回到新锦屏,到时候我是人是鬼,一切都会大白于天下!”
文捷不语。
彭浩说:“现在,你要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
文捷说:“如果真有敌人一直跟着我,你拿什么保护我?”
彭浩下意识地摸了把怀里:“我有枪。”
文捷四下看着。
彭浩说:“我知道了情况之后,本来想给前进挂个电话,把‘鹤顶红’的事告诉他,可是,这里的电话线全被敌人破坏了。你打上电话了吗?”
文捷沉默。
彭浩苦笑着摇了下头:“本来想拍封电报,可琢磨再三,还是谨慎一点吧。你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文捷盯着彭浩看了几秒钟,这几秒钟让两个人都感到很是漫长。
终于,文捷先开口说:“老彭,对不起……侯妈妈和马大虎的死……都太突然了……现在,我真的不能相信你。请你原谅,如果你不是内鬼,你就把你的枪交出来!”
彭浩一听急了:“文捷,我说过,我要用这个保护你!”
“交出来!”文捷面色冰冷。
彭浩无奈地掏出枪,迅速塞给文捷。
周大姑远远地望着这一幕。她看不清细节,但她感觉到这两个人中间出了什么问题。这样好,这样可能更好下手、得手,是老天爷在帮自己的忙。
看到彭浩和文捷又进了候车厅,周大姑领着阿宽在热闹的小街上四下张望,她的目光被一个筐子里的猪崽吸引了:“老弟,这个猪娃子咋个卖?”
老乡伸出一个巴掌比画了一下:“急着回家。便宜喽!给钱就卖!”
周大姑掏钱,阿宽说:“大姑,买这个做什么?”
周大姑不理,高兴地看着小贩将猪崽装进筐子里。
阿宽接过筐:“这……这东西还能在咱店里养着?”
周大姑带着阿宽走到僻静处站下,从手提箱里掏出一个小方盒子摆弄了一下,用布包了包,放进筐底,又用稻草盖了盖。这是一颗美式微型定时炸弹。阿宽明白过来。
周大姑说:“送上车,让猪娃子陪着他们,解个闷儿吧。”
阿宽说:“那一车人……”
周大姑说:“顾不了啦……要怨就怨他们自己命不好,碰上灾星了。去吧。”
阿宽提着猪笼子走去。
买了票的乘客等着发车。车门打开,人们蜂拥而上。阿宽过来,看到文捷和彭浩上了车,也跟着上去。
文捷和彭浩找了个座位,彭浩打量着周围的人。
阿宽提着猪笼子上车,随手将猪笼子放下。
司机喊:“往里走,往里走,马上开车!”
阿宽往里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回身匆匆下车,冲周大姑点了下头。
周大姑说:“咱把他们送上路吧。”
汽车门关上,司机伸头朝着车前挡路的行人大喊:“闪开闪开!车走了!”
司机用力按着喇叭,人们让开……
周大姑、阿宽都松了口气。
汽车驶出车站,周大姑惋惜地:“好戏看不上了,留给别人看吧……”
汽车拐过街角,驶去。
周大姑舒了口气:“这几天脏死了,找个地方洗个澡,睡个觉,明天回家!”
客车上,文捷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面无表情。彭浩坐在她旁边,正盯着面对自己的一个男人吃东西。
文捷见状,从包里拿出块大饼,碰了碰彭浩。彭浩接过,看了眼文捷,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块大饼转眼不见了。文捷又拿出一块,彭浩犹豫了下,接过。
“怎么饿成这样?”
“我留了点钱给侯家坝子的村长,让他帮着处理一下侯妈妈的后事,兜里就……”
文捷“哦”了一声,好久再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外调的事?”
“这个……等回到新锦屏,我会告诉你。”彭浩嗫嚅着。
文捷盯着彭浩看了看,转过头望向窗外。
汽车驶进一个山洞,一片漆黑……
坐在候车厅里的周大姑一直在看表。过了好一阵子,她站起来对阿宽说:“走吧,出去听听,该有动静了。”
周大姑和阿宽刚走出车站,就有爆炸声清晰地传来。
阿宽看周大姑,周大姑低语:“阿弥陀佛,可惜了那一车的人……又大都是年轻人……没法子啊,天不假年哪!可惜喽……”她居然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在第二天返回新锦屏的车上,周大姑一直是兴奋的,她好久没这么痛快了。堂堂国军上校情报官,而今只能蛰伏在一个边远小镇的大车店里……
现在,总算是干了件痛快事……好哇!
既然“侯仲文”的画皮已经撕开,那就应该还原他的本来面目,叫他侯仲武了。
从跟刘前进谈过那次话之后,关晓渝的心里总是怕着一件事,她怕侯仲武来找她。她怕侯仲武真拿着结婚申请来找她。偏是怕什么什么就来了,这天中午,侯仲武真的是拿着写好的结婚申请来了:“晓渝你看看,我写得不大好,你再给润色润色。”
关晓渝接过结婚申请,尴尬地笑了笑,紧张得脸都红了。
侯仲武看着红了脸的关晓渝:“怎么,还不好意思啊?那行,你回头再看吧。改好了之后,咱俩一块去找刘场长签字。”
侯仲武坐下:“今天过来,我可是公私兼顾。一是过来再研究研究几个犯人的卷宗,看看从哪一方面入手,对他们的改造更有利。再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趁着明天休息,咱俩去趟锦屏镇,看看买点什么。别等刘场长大笔一挥,批准侯仲文、关晓渝同志结婚—给咱们弄个措手不及啊!”
“你等着啊,我拿卷宗去!”关晓渝掩饰地笑笑,转身走开。
侯仲武到机要室来确实是想好好看看犯人的卷宗,宁嘉禾跑了,裘双喜死了,鲁震山提前释放了,傅明德的身份也已经大白于天下,几个重犯里,剩下还有点“嚼头”的一个人就是小痦子了,可他这个人……离要找的那个参谋次长,也太远了啊。至于那个苟敬堂,侯仲武压根儿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装模作样地在关晓渝拿来的一堆卷宗里翻了翻,重点看的是小痦子的卷宗。可看半天,确实没有看出什么疑点来,他还了卷宗便回监区了。这个小痦子的举止言行,还有一些事,常常叫侯仲武心生疑窦。也许,这个小痦子……他是根“藤”?“顺藤”是可以“摸瓜”的啊……
小痦子在和几个犯人扫走廊,他看到侯仲武,讨好地鞠了一躬:“报告政府,我们已经扫了两遍了,还有什么活尽管吩咐。”
侯仲武说:“小痦子,你近来表现不错,才让你在监区里面干些杂活,这个,你应该清楚吧?”
小痦子连连点头:“清楚,清楚,谢谢侯监区长抬爱。我一定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狱。”
侯仲武拿过一份“主动坦白问题,争取得到宽大”的材料推到小痦子面前:“这个,你好好看看。”
小痦子接过认真看着。
侯仲武盯着小痦子说:“在十六监区里,你的身份可是很特殊啊……”
“报告政府,您的话……我听不懂……”小痦子一头雾水。
“你不是听不懂,是不想听懂吧?”侯仲武一拍桌子,“行了,你还要给我装到什么时候!你不要以为有些事你装在心里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做梦的时候还有说胡话泄露天机的时候,你可不要‘聪明了一世,懵懂在一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