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合璧,落日溶金。
夕阳斜照下,释辰与步海生、临惊泽三人齐步走在一片左右满是桃林的山道上,举目眺望不远处座落在桃林尽头外的小城,又回身看了看身后远处天际边隐在云雾中的六御帝临峰,步海生打了个哈欠,临惊泽怪声怪气道:“这太阳还没下山呢,大师兄你就困了么?”
步海生瞪了临惊泽一眼,又打了个哈欠,道:“谁说太阳还没下山就不能犯困?”
临惊泽呵呵笑道:“你最近总是夜不归宿,现在这个时辰却又犯困,看来近期定是干了不少好事”,说着忽将身体靠近步海生,连挑着眉神神秘秘道,“是不是看上哪位师姐师妹了,可需要小弟帮忙啊?”
步海生一把推开临惊泽,斜眼瞄向释辰,见他一脸漠然,似没听到临惊泽刚才的悄悄话,稍放下心来,向临惊泽啜道:“呸呸呸,让你帮忙,待会姑娘都让你骗去了。”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太大声了,忙又瞄向释辰,见他仍是静静地赶着路,全不理会他与临惊泽的打闹,这才再放下心来,见临惊泽又将身体靠了过来,还想说些什么,忙一个闪身,跑到释辰身边,见释辰抬头朝自己看了眼,露了个难得的笑容,也回以一笑,道:“释辰师弟,怎从帝临峰上你一路走来,始终静默着不说话,也不闷吗?”
释辰一路上至始至终沉着眉,任临惊泽如何调笑他的大师兄步海生,都置之不理,二人也似将他当做空气般自顾打闹,这回步海生突然撇开临惊泽问向自己来,勉强笑道:“盟主大老爷让我与二位师兄下山寻访千河师姐,可这天下之大,茫茫似大海捞针,我真怕寻不到千河师姐,误了大老爷所托。”
步海生笑道:“原是如此,我道师弟你担忧什么呢,竟是为我千河师妹安危烦恼呢。”
临惊泽特别好事,师长不在时哪都想插上句话,听释辰说,忙凑近身来笑道:“师弟这么担心千河师妹,莫不是喜欢她吧?”
释辰一惊,忙解释道:“不不不,我哪敢对千河师姐有非分之想,临师兄你可千万不要误会。”
步海生没好气地再瞪了临惊泽一眼,向释辰笑道:“我师弟只是笑言,你莫当真,他最喜欢胡说八道,别理他就是。”
释辰红着脸,黯然道:“千河师姐曾与我大师哥结有婚约,只是现今我大师哥沾染尸毒异变,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师哥了,我知道此事非他所愿,他本是宁死也不愿变成僵尸的,但天意弄人,谁又能预料呢。从前大师哥对我像对亲弟弟一般一直很好,现在千河师姐被女鬼附身,若是大师哥还在的话,定会急得很,我想除了寻访回千河师姐,我也没能为大师哥再做什么事。”
步海生收起玩笑笑容,叹息道:“牧师兄的事,我也很遗憾,但事情已发生了,释辰师弟你还是要往好的方面想,我们这日子终是要过的。”
临惊泽道:“就是就是,要振作起来,才能不负了你大师兄。”说着忽然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吸引的事物,忙指着不远处的山路,兴奋道:“你们快看,前面城关处验关的那对少女,背影真是好看,我必须得赶紧过去瞅瞅……”说着身形一跃,脚刚离地,还未腾空,后衣领却被步海生抓住,把他生生给揪了回来。临惊泽回过头一脸怒容,急道:“大师兄你干什么,别耽误我,再慢点她们通了城关我就看不到了。”
步海生眯着眼没好气道:“你这一副见色起意的模样,待会让城下的兵差抓了,可别说是我御虚宗的弟子,太丢人现眼了。”
临惊泽看着城门下那对通了关朝城内走去的少女背影,不由一阵失望,气结道:“城关那些老哥们哪会抓我,倒是大师兄你只顾自己好事,全不理会我这个师弟的幸福,你看你看,就是你这耽误,她俩已过了关进了城,我们再追去,等过了城关验检,已不知她们去到城中哪处了。”
步海生松开临惊泽衣领,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竟特别满意,幸灾乐祸道:“你还真以为跑去看一眼就能如何吗?再说那两人背影生得确是很美,但你怎知,这回不是又和上次在东海边一样,是对背影杀手呢?”
临惊泽深吸一口凉气,双目瞪得老大,似乎上次东海边遇到的事情对他打击极大,忙摇头道:“大师兄你莫说了,上次东海边,我差点没把那两天吃的海鱼给吐光,别说了别说了,我不看了就是。”
步海生满意笑道:“这就对了,现在可不止我们俩师兄弟,释辰师弟还在这,你可别再闹笑话,让释辰师弟见笑。”
释辰挠了挠后脑,一脸不解道:“什么是背影杀手?”
步海生临惊泽相顾一愣,双双呵呵傻笑了起来。
这一闹间,三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城门处。
释辰抬头仰视高高城墙上左右悬挂的数十幅巨大黄符,还有那用朱墨书满了仙家驱尸符篆的城墙,又看了看城墙下城门处,一身武装值守在戒备森严的城门外的十来名将士及四名道士,向步海生问道:“步师兄,这小城戒备森严,仅这城门就满是驱尸辟邪的符咒,莫说是鬼魅,就算是僵尸都难以靠近,你说那女鬼怎会混得进去,我们还是绕过这儿,到别处去找吧。”
步海生道:“释辰师弟你这就错了,那女鬼乃是帝临峰中的灵仙,经过多年仙山灵气的淬炼,对符令早有抗性,不是一般鬼魅可比,就算比起一般的僵尸,也是要强上许多,再加上千河师妹多年修炼的道身,除非是我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不然以这城上的符咒及那四位老道士,定照她不出来。”
释辰原来如此道:“这么说,步师兄认为,那女鬼许会混到这城里?”
步海生回头看了看隐在天际夕阳云雾霞光中还不算太远的六御帝临峰,笑道:“有时候最不可能的地方,许就是最有可能之处。”
释辰刚要露出一个崇拜的表情,一旁临惊泽忽嘿嘿冷笑道:“大师兄你不想今夜露宿野外就说,何必讲那么多话,骗释辰师弟不懂呢?”
释辰一愕,将那刚要露出的崇拜表情生生地变成了一个正楷的“不可置信”,步海生脸上一红,忙道:“不是不是,我这也是为你们俩好,你看你们都是长身体的年纪,这三月春寒,露宿野外,恐会受了凉,对身体多不好,能住城里就住城里,能睡客栈我们就睡客栈,何必跟床过不去呢?再说那女鬼许不定真就在这城里,我们若是绕道,一旦错过了,可就后悔莫及了。”
释辰正想说他怀里印了能感应方圆三十里拜千河所在的鉴铃并未有所预示时,却见临惊泽冷看着步海生急切解释间那连连的哈欠,先不敢苟同道:“大师兄看你这困样,要进城就赶紧,要是待会在这睡着,可别怪我这个做师弟的没管你。”
步海生叹气道:“唉,平时真是白疼你了。”
临惊泽跳了起来:“刚才是谁揪着我坏了我好事的。”
步海生举步走到城门处的将士前,回身招了招释辰,向临惊泽道:“你又忘了东海边那次……”
……
现今虽然是盛世,天下安平,但人、妖、神、魔没有纷争战乱,不代表就能平安过日,这三百年来的万尸横行,遍及了中原九州之地,到处都是僵尸肆虐的踪迹,见人就咬,人畜无分,凡被咬过的,九成九都要异变成尸,跟着为祸。畜生倒还好办,不通灵法,不拜满月,凡火就能烧灭,而人本是万灵之长,一旦异变成了僵尸,即使生前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都会在尸变后于本能的嗜血中逐渐领悟修炼秽息之法,慢慢成长,若没有及时制止,在无尽的岁月中终会一步一步变成超越最强修道者的超级大僵尸冥越帝尸。
玄羲六御虽然极力控制凡世群尸的扩散与蔓延,但是秽息太强,遍布太广,尸源又不知隐在何处,纵然殚精竭虑耗了三百年,也没能阻住万尸增长。天下所有修仙道门佛门为了安保天下百姓太平,不至凡世成了尸狱,早在两百七八十年前,便在世上各个城镇中设立值守的道士和尚及查关的将领,无论你是从哪个城关来的,还是要去哪一个城关的,出入全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验明了来历,确保未沾染尸毒,方可放行。
步海生于御虚宗内修道多年,道成后在凡世行走也有一些日子,这眼前的小城早来过好几次,守城的将士与道长大多都认识,但熟归熟,谁也不敢保证你昨天正正常常,今天是否就染了尸毒,所以除了通关的碟书不用查验外,其他例行的检查还是必要的。
与众人打了声招呼,步海生就被验关的道士切住了双手六脉,又用八卦镜照了遍身体,确保无事后才被笑着放进了城中。
临惊泽似乎与步海生是一对形影不离的拍档,与守关的众人也都是极熟,凡是认得步海生的,自然都认得临惊泽,验检中,临惊泽忽向那执着八卦镜这照照那照照的老道士问道:“方老道,方才进城的那两个少女,你可见着没?”
那方老道一双老眼盯着八卦镜看了又看,确保没有异常后点了点头,放临惊泽入关,不解道:“见到了,怎么,她们是你师姐师妹么?”
临惊泽眼前一亮道:“不是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可看到,她俩长得什么模样。”
方老道一愣,随即会意,满脸的堆笑似写着“你这个混小子”,道:“怎么,你没看到人家姑娘的模样,就开始念念不忘了么?”
一路上肆无忌惮无话不说的临惊泽居然会不好意思,也学着释辰挠挠脑袋憨笑道:“我这辈子,见过那么多背影,就数她俩的最是好看,白纱轻笼,在晚风下舞着,和着两束秀长的黑发,婉约卓姿,夕阳轻照中淡雅的像不沾片尘,这样的背影,想正脸能差到哪去呢?”
方老道道:“你这回还真没看走眼,老道我在这城门查了四十多年关,见过无数的人,像这么漂亮的俩姑娘,还是头一回见着。”
临惊泽大喜,忙问道:“那你可看清,她俩往哪个方向走了?”
方老道微一迟疑,道:“她们前脚刚走没多久,你大师兄就过来了,我忙着过去和他打招呼,也没看清姑娘俩往哪处走了。”说着眺目看着人头攒动的热闹街市,摇了摇头,续道:“这可真不好说。”
临惊泽大悲道:“都怨我那多事的大师兄,我要好好找他算账去。”说着气冲冲地冲到步海生面前,正要发泄错过美人的一肚子怨气,却见步海生拉过后面行来的释辰,往城内疾走去,连声道:“释辰师弟快走快走,再耽搁为兄我真要在这街上睡着了。”说话间眼神似有意无意,贼眉鼠眼防备地瞄着临惊泽一举一动。
临惊泽一讶,自言自语啜道:“真有那么困吗?”看着快速挤入人群中即将消失的两人,也顾不得算账了,忙三步并两步地跟了上去,一起淹没消失在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