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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宫本魁失眠了,尽管饮酒又奔波了一天。他失眠的原因是明摆着的,他不是禅院的教徒,是男人就有七情六欲,更何况,妻子患病,两人的性生活就彻底地中断了,即使是在没有患病以前,因为返城无望,情绪烦躁,精神上压抑,夫妻生活也极不协调。只有在月经期的前后,自身生理上的需要,才允许宫本魁靠近她的身子。特别是饮酒以后,桂兰死活不让,双方几乎都动了拳脚……陈桂兰患病以后,宫本魁从思想上就彻底打消了性生活的念头。现在,他熄了灯,躺在炕头自己的被窝里面,眼睁睁的,就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宋丽萍在熟睡,但女人的气息在吸引和刺激着他呢!那么强烈,像磁铁一样,不想不看,也没有办法摆脱。战场上的狙击手,见了目标不打就难受;草原上的骑手呢,发现了骏马立刻就得骑上,骑不上去痒痒得就不行;当一个成熟的男人和钟意的女人在一起呢?不能拥抱,不能交媾,简直也是一种无情地折磨。近在咫尺,赤裸裸的,那种甜美和幽香,一时一刻都难以抗拒啊!“睡觉吧!”他非常强烈地命令着自己,“既然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你宫本魁,那一堆一块早晚还不是你的?着什么急呢?夫妻生活是天伦之乐,一方被动,意识上就是强奸。强奸是耻辱的,也令人是愤恨的,醒来再同床也不着急呀!况且,她主动找你,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睡吧,睡觉吧,明天还得去老鹤林物色炮手呢!二进七鬼峰,充分作好各方面的准备。探金矿、查特务、驱黑豹,这都是当陈书记的面,我宫本魁立下了军令状的……”闻听外面呜呜的风响,闭上眼睛,借着那点儿酒劲儿,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冬季小兴安岭的寒冷是全世界公认的。特殊的气候,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特殊的自然条件,各种因素的促成,小兴安岭林区的暴风雪也是令世人触目惊心的。一夜风雪,沟满壕平;一夜风雪,成群的牛羊荡然无存;一夜风雪,正行驶的火车被迫停下来原地待命;一夜风雪,村镇小屯忽然就消失了;一夜风雪,推土机竟然被刮出去了十几公里;一夜暴风雪,三节大楼突然就倒塌……狂风是大雪的助手,大雪是狂风的主谋。风和雪一旦联起手来,尤其在小兴安岭的上空,上帝和魔鬼都恐惧地哆嗦成了一团,遮天蔽日,摧枯拉朽啊!就在宫本魁从伊春返回野猪岭的第三个夜晚,炮手和猎人都已经联系好了,明天就再度进军七鬼峰,一夜暴风雪,宿舍的房盖无影无踪;马棚塌了,白龙驹被活活地砸死在了下面;三个大鹿圈,围墙的杖子被连根拔出,除了三号圈舍的母鹿——“叶卡捷琳娜”和多日缠绵的一只英俊矫健的雄性大马鹿,挣断绳索提前逃了出去,其他鹿群,一夜之间就从野猪岭上彻底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灾难!防不胜防的暴风雪!宫本魁给陈光涛书记汇报情况,奇怪的是,电话线畅通无阻。大树连根拔出,房盖荡然无存,电话线竟然会安然无恙。“妈的,野猪岭上真是透着种种奇怪啊!”陈书记在电话线的那头安慰他道:“暴风雪预报,省气象台早已经发布了,都怨我考虑不周,没有及时地提醒你们野猪岭鹿场。……鹿群能找回来更好,找不回来也不要上火嘛!但政治任务一定要完成,记住了吗?宫本魁同志!无论如何,那个日本特务,你一定要限期给我找到!对有关部门,我也好有个明确的交待嘛!尽管构不成威胁,潜伏一天,也是我们一天的心病!宫本魁同志,明白了吗?好!就这样,我等着听你侦破后的消息!”潜伏的日本特务,确实是党委领导最大的一块心病了。可是这个日本特务,到底又在哪儿呢?老鹤林狩猎队,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有一百多口子人啊!而且背景复杂,潜伏的特务到底能是谁呢?陈光涛是书记,政治工作是他的职业。对鹿群没有什么感情。可是宫本魁呢?名义上是场长,野猪岭鹿场的场长!事实上却是朝夕相处的牧鹿者。

三年了,从购进来第一只梅花鹿那天算起,他的感情就在这儿倾注着;心血、汗水都为它们挥洒。第一只鹿羔从他的大手上落地,喜怒哀乐,像水乳交融一样,他和鹿场就再也难以割舍了。鹿场是归宿,鹿鸣声是最和谐的乐章;观鹿觅食是最大的精神享受;公鹿和母鹿交配,自然也孕育出了远大的理想和乞求般的希望;蹦跳着的鹿崽让他陶醉和喜悦;待分娩的母鹿使他牵心挂肚又寝食难安;看公鹿决斗他怒发冲冠,既为弱者惋惜又呵斥强者不会手下留情。母鹿们到了发情期呢!他天天记着日子,哪天初潮,哪天是高峰,哪天拒绝了“男朋友”的温柔。用已故妻子陈桂兰的话说:“当年谈恋爱,你对我也没有这么痴心啊!全身都是膻味,不让你上炕一点儿都不屈!”暴风雪过去,圈塌物没。呆呆地盯着厚雪堆中的空圈,宫本魁差一丁点儿就疼晕了过去……生活中除了鹿群他还有什么?暴风雪使野猪岭改变了模样:白雪刺眼,世界变成了幻觉中的童话;银装素裹,无处不是晶莹剔透。沟壕不见了,草甸子变成了广袤的雪原,杂草和幼树深埋在了下面。松树弯了腰,阔叶树垂下了头,只有冰雪,铺天盖地地征服了它们。路上断了行人,飞禽和猛兽都饥肠漉漉地在到处寻找食物充饥,同时也在为这个冰雪世界无可奈何又一声接着一声地哀鸣着。无需安排,赵长山和姜永吉就早早地分头去寻找了。他们年轻,年轻人的腿快,庞大的鹿群,忽然失踪,风雪再大,附近也不可能不留下点儿痕迹。大大小小,公鹿和母鹿,这可是个百多只的群体啊!风雪再大,过后它们也会再找到家门的。

这是常识,也是家畜的本能,梅花鹿群当然也不例外,返不回来是有别的原因。宫本魁没有参与寻找,他是场长,必须得坐镇,其次是这两三天都有点儿萎靡不振。和宋丽萍是初婚,洞房花烛夜,干柴长时间没有机会燃烧;一旦燃烧,再好的材质也不抗炼啊!烈火呢!就更不用说了,三十七岁,作为女人,又是一把什么样的烈火啊!肉骨近似融化,白天怎么能打得起来精神?就算是铁人,宋丽萍也能让他改变了模样。再有是心疼那匹大白马,突然死掉,实在让他心疼。一是大白马是林岚局长当年赠送的心爱之物;二是它多次救了他的性命,没有这匹大白马,初来野猪岭,再有他几个宫本魁,遍地的野狼也早把他消化成狼粪了。大白马是伙伴,大白马是朋友,大白马是生活中的依赖,大白马也是历史的见证和寄托。可是它忽然地没了,静悄悄地,不声不响地,棚子倒塌,葬送了它的性命。宫本魁悲痛万分地从雪堆中把大白马的尸体扒了出来,脑袋抵在了脑袋上,人眼睛瞅着马眼睛,很长时间,一言都没发!

大白马死了,狂风暴雪葬送了它的性命。进军七鬼峰,宫本魁还指望着它卖力气呢!这下子完了,征服七鬼峰,只能与夏天一样,徒步前往,徒步再返回。马匹是重要的交通工具,自由、方便、快捷、舒服、省心又安全。失去了大白马,无疑是最大的损失。头一天晚上,躺在炕上还和宋丽萍说道:“想孩子就骑马去看看,几百里地,快点儿跑,当天就能打个返回。第二天照样误不了生产!”现在完了,大白马死了,再去伊春看望女儿,不坐火车,也得采取其他措施了。突然,挺着大肚子的柳玉秀悲哀之中欣喜地喊道:“哟!宫场长,快看呀!快看呀!‘叶卡捷琳娜’回来啦!”房前的积雪有一米多厚,铲出来一条雪沟,抱柴禾,去鹿圈,担水、各屋走动,都是沿雪壕来回穿梭着。柳玉秀是在自己的门前,手打眼罩冲着东北方向呼喊的。宫本魁本来在精神上都有些绝望了,此刻听柳玉秀呼喊,出于本能,站起身来瞭望:不错,山根下的雪地上是三号母鹿“叶卡捷琳娜”,带着它的情夫,也可能是它的爱人——矫健、威武、英俊的大个儿雄性马鹿——晃动着美观又锋利的八叉儿犄角,提心吊胆地一步三望,往这边一步步地移动着。暴风雪过后,湛蓝的天空像水洗的一样,晴空万里。阳光像金子一样,非常的亲切又非常的珍贵。远处的群山逶迤连绵,近前的山峰陡立又险峻。可是不管远山还是近岭,所有的山头都银妆素裹,阳光下面的冰雪是晶莹剔透。在冰雪之中,“叶卡捷琳娜”晃动着尾巴急奔了过来。目光兴奋,表情上不见丝毫儿的愕然。仿佛是旅游结婚,急于返回家中,给亲人和朋友诉说点见闻和感受。动物也知道亲谁,“叶卡捷琳娜”直冲宫本魁奔了过来,摇摆着小尾巴,脊背和脖子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积雪。

看到“叶卡捷琳娜”,宫本魁几步就迎了上去,伸手就抱住了它的脑袋,情不自禁喃喃地说道:“好!好!好啊!你,终于回来啦!可是你知道其他的姐妹哪儿去了吗?”他抚摸着它脖子上厚厚的绒毛,边说边心焦如焚地四处撒摸着。公鹿没敢过来,可是也不急于马上就逃走。看到公鹿,宫本魁才忽然地想到,猎犬始终没叫,鹿场静悄悄的,两只猎犬又哪儿去了呢?听说有母鹿返回,宋丽萍也兴奋地奔了出来:“哟!回来了一只,其他的说不准,也有希望吧!”白雪皑皑,尽管没风可是也很冷。宋丽萍全身都是着意地打扮了又打扮的,紫红的大花儿棉袄,黑裤,衬托出她的庄重和大方,脚下是黑亮的皮鞋,全身上下都打扮得华贵而醒目。头发绾成了高高的抓髻,脸上的胭粉涂抹得很浓,表情惋惜,语气忧郁,可是目光却是幸福而又陶醉的。

三十七、八岁的女人,当然是很会打扮了。前些天,宫本魁就跟她商量过了:“小宋,出征七鬼峰,你还得助我一臂之力啊!只有你我最了解那一带的情况。”宋丽萍当时就恼了:“啥?让我陪着你去?不行!我早已经说啦!你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哪!炮手黑牡丹早已经死啦!宋丽萍是你的老婆,你懂不懂啊?生孩子做饭,伺候男人!再逼我拿枪动刀,我对你可就不客气啦!你、你凭什么不让我安安稳稳地当个女人!啊?宫大队长!再提过去,我马上就跟你急眼!”是的,出于本性,是女人都有自己的追求,烽火征战,不是女人的理想。当个好妻子,好母亲,和睦幸福与天伦之乐才是女人们真正的追求。尽管她曾经为匪,在这个世界上,为匪的女人也不会例外。此刻见“叶卡捷琳娜”自己回来了,陶醉的目光变幻成了忧虑,询问母鹿也是询问自己:“其他的鹿呢?啊?说不定一会儿,也能回来吧?‘叶卡捷琳娜’,就你两口子吗?其他的鹿呢?你见到了没有?见到了没有?”一个劲儿催问,新娘子宋丽萍动了感情。

不久,雪地上又有几只梅花鹿返了回来。慌慌张张地,似乎被什么猛兽给追着,死里逃生才又返回了主人们的身边。其中有两只大个儿的马鹿,屁股上有伤,大腿上也在流血。血水醒目,桃花一样的鲜红,血水粘着白雪,白雪也变成了红红的冰块。看来没有伤着骨头,全身都在不停地哆嗦。宫本魁急忙指挥宋丽萍和柳玉秀:“赶紧把药箱子拿来!不是野狼,就是他妈的豹子!多亏是屁股,如果是脖子,伤口这么大就回不来啦!”宫本魁抚摸着母鹿们的伤口,见柳玉秀捧出来药箱,皱着眉头又看着远方说道:“小姜和小赵,也该回来啦!大半头午啦,不会再发生什么事吧?”他拿着药箱,心不在焉地发愣。“是啊!可不是咋的,刚才我还想呢!雪这么大,别是滑进山涧,出了什么意外吧?”柳玉秀捧着药箱,身子笨重,但两只大眼睛却始终不停地在沟壑中搜索着。毫无疑问,丈夫不回来,她比任何人都更为着急。起风了,小风在雪面上溜着,尽管不大可是却很冷。宋丽萍没有张罗着为受了伤的母鹿们包扎,而是把右手斜插在红棉袄的下面,左手在袖筒中缩着,看着别人忙活,自己却没有掺入进去的打算。她性情孤傲,半辈子为匪,如今呢,婚姻又使她品尝到了人生的另一种滋味。此刻她不仅不去帮忙,反而游手好闲般地睨斜着眼睛,耸着眉头满不在乎地说道:“嘁!瞅瞅你们俩!畜牲受伤就兴师动众,大惊小怪,值得吗?就是人死了又能怎么样呢!”说完,撇了撇嘴角,然后故意把小嘴使劲儿地抿了起来,这让她嘴角上的酒窝就越发的明显。郎才女貌,作为老姑娘,这也是她最聪明之处。宫本魁和柳玉秀都惦记着姜永吉和赵长山,一边工作一边在思考,宋丽萍说啥,他们俩人都没有搭腔。

北风越刮越大,风卷雪地,从山岗到沟谷,雪雾弥漫,在空旷的山野中急走,带着哨声,轰隆轰隆地山响。风大,气温自然就降了下来。南山尖上的太阳也许早就领教了暴风雪的厉害,大烟泡刚刮,太阳就匆忙地躲了起来,刚才还是万里晴空、阳光和煦,大烟泡儿一吹,眨眼之间,小兴安岭上空就改变了模样,哈气成霜、寒气逼人,梅花鹿也被迫闭上了眼睛。山风像老牛一样呜呜地吼叫着,卷着积雪,在密林中曲折地冲撞着,似乎在寻找,也仿佛在搜捕。树冠上的积雪被撞了下来,地面上的积雪又高旋了起来。恶魔一样,在野猪岭的周边疾走。雪兔躲了起来,松鼠躲了起来,黄羊和狍子也躲了起来。风雪卷过,只有宫本魁和受了伤的梅花鹿在瑟瑟地抖动着。小姜和小赵哪儿去了呢?“宫场长!宫场长!”赵长山和姜永吉终于回来了,满身是雪,面孔冻得紫红,像秋霜后的胡萝卜一样。斜背着猎枪,连滚带爬,身后留下了一条深深的雪沟。没到近前,迎着风雪就呼哧带喘地喊道:“完啦!完啦!全都完啦!我们一直追出去,十几里地啊!”声音嘶哑,不知道是谁喊。近前才看到,除了全身是雪,眉毛胡子也全都是白的。

“咋回事儿?”风雪中宫本魁迎了上去,知道情况非常的严峻。但仍然平静地安慰他俩道:“别着急,先进屋暖和暖和再说。”姜永吉身体较差,没等进屋,一屁股就在雪地上坐了下去。猎枪也不摘,气喘吁吁地喊道:“哎哟我的妈呀!哎哟我的妈呀!可、可、可他娘的累死啦!再远一步也回、回、回不来啦!宫、宫大哥!又是老豹子,作、作的妖啊!为了弄明白,我们追出去十、十多里路啊!亲眼看到啦,黑豹子是怎么逼鹿群,去、去、去了七鬼峰的!”没等姜永吉说完,赵长山又气呼呼地补充道:“还没到飞来石呢,我们就发现了,雪地上有血。三只死鹿,在那儿堆着。”赵长山体质较好,尽管又累又饿又冷,但语言的表达还较为流畅,他没有进屋,也来不及进屋,站在门前的雪地上,一五一十叙说着他们侦察的经过:“宫队长!你不知道,鹿群没啦,我第一个就怀疑是黑豹子们干的。因为一开始我就琢磨啦,暴风雪刮倒了鹿圈,鹿群就是被卷走,死不了,迟早也得回来吧?畜牲认家,饲养它们都这么些年啦!咱们有感情,它们也舍不得这个家呀!只要不死,还能不回来?宫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着,赵长山把猎枪摘了下来,退出子弹,立在了墙上。然后顺手把脑袋上的狗皮帽子摘了下来,帽子被热汗溻湿,脑袋上仍然是热气腾腾的,火炉子一样,处处散发着火力。可能是怕感冒了,他又戴上帽子又接着说道:“追到飞来石的下面,姜哥发现了三只梅花鹿,被咬断了脖子,让人好心疼啊!啊?宫大哥!刀切的一样,不是黑豹子,能有这么快的牙齿?噢!再往前寻找,我终于明白啦!黑豹子赶鹿,鹿不听,想逃走,黑豹子就把它们仨一块儿给咬死了,咬死扔在雪地上,不是惩罚,没有背走是顾不过来,它们贪图的是整个鹿群。岗顶上雪小,也就是到膝盖这儿吧!不像沟底,掉下去,爬都爬不上来。岗顶上雪小,在死鹿的周围,隐隐约约,我们才辨别清了,所有的脚印,都是黑豹子的爪子,梅花一样,不是豹子的难道还是老虎了?再说了,老虎对咱们鹿场也不熟悉啊!食肉兽都尖着哪!不提前侦察,没有把握,是不会冒险来袭击的!你问我姜哥。姜哥,是不是?咱们还看到了小豹子的爪子印呢!”没等姜永吉回答,赵长山又继续接着说道:“小豹子爪,我琢磨了,肯定是咱们救过的那只小豹子,熟门熟路,又一次返了回来。忘恩负义的家伙,开始就不应该留它。桂兰姐死在了它的手上,鹿群全窝儿端,又是它把咱们给出卖啦!哼!奶奶的,早知道这样,开始我就把它一刀给剁了!怨不得人家说养虎为患。咱们野猪岭鹿场,连人带动物,彻底地让它给算计啦!东郭先生,咱们大伙儿都是东郭先生啊!”赵长山声嘶力竭,因为愤怒,鼻子都气歪了。“就这些啦?”宫本魁问道。听说鹿死,心里就有些堵闷。“不,还有!”赵长山眼珠子老大,看着远方,全身颤抖地使劲攥着两只拳头。

因为心疼,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我们又往前走,又发现了两只死鹿,还是被齐刷刷咬断了脖子!宫大哥!完、完啦!咱、咱们的鹿群……最少也得有三、三四只黑、黑豹子!五只梅花鹿,都是刚被咬死的呀,宫大哥!身上还热乎乎的哪!特别是后发现的两只,肯定是想逃跑,跑出去不远,就被豹子给咬死啦!其他的鹿群只好乖乖地……乖乖地被押着……去了七鬼峰!宫大哥!快点儿想办法吧!快去营救,还能有点儿希望,去晚了,恐怕就都、都毁啦!宫大哥,怎……怎么办啊!呜呜呜……”说着说着,赵长山竟然呜呜地大哭起来。抖动着肩膀,先是抽泣,继而就是号啕。姜永吉也哭了,揉搓着眼睛,哽咽中道:“鹿场没、没、没啦!今后的日子还怎、怎、怎么办、办啊!”毫无疑问,除了心疼鹿群,姜永吉最担心今后的生活出路。男人号啕大哭,女人自然就心疼得落泪,柳玉秀跟赵长山一样,先是哽咽,接着就变成了号啕。因为身体笨重,她倚着门框,一边哭嚎一边在诉说:“天杀的小豹子哪!一次又一次,都是它勾引来的呀!桂兰姐搭上了命……这次又把整个鹿群……宫大哥!你快快想点儿办法呀!一百多头生灵呀!宫大哥!哎哟……哎哟……哎……哟……”柳玉秀突然地捂住了肚子,脸色发白,“哎哟哎哟”地喊着。

姜永吉从雪地上蹦了起来。挓挲着两手,慌慌张张地喊道:“玉秀别、别、别动!你要生、生、生、生了吧?!”说着急忙把她的两只胳膊架住:“上炕!上炕!快,快快快……”手忙脚乱,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办是好。宫本魁听下属们哭喊,尽管愤怒,尽管心疼,但是他仍然清晰地意识到,黑豹子确实是神灵之物,预测到暴风雪要来,提前就赶来潜伏等待。等待机会,机会来了好把鹿群一下子网去。事态的发展与事实的真相正如魏宁璞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少有的物种,跟恐龙一样,既是国宝,又是几块活生生的化石。可是无论如何,一百多只马鹿和梅花鹿,要尽快地从豹嘴中夺回来呀……沿着自己的思路,还没有梳理出个头绪,柳玉秀那边就突然地临产了,女人生孩子是大事,山上又没有医生,听到喊声,宫本魁也陡然慌了手脚。“别慌!别慌!先扶她上炕!先扶她上炕!宋丽萍!宋丽萍!你快过来帮帮忙呀!”宫本魁喊宋丽萍。忽然又想到,宋丽萍从来没生过孩子,打仗是她的强项,生孩子接生她可能都不如自己。自己尽管是男人,但小媛媛的出生和成长,毕竟为他积累了点儿女人分娩和坐月子的知识。同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雪封门子又十万火急,陈桂兰如果活着该多好啊!她是护士长,生孩子接产是她特熟悉的业务。如今可好,三男二女五个人,接产生孩子,只有由他来指挥了。娃娃属于早产,因为惊吓引发的早产。

听姜永吉说,柳玉秀生产还不够日子呢!生孩子是大事,人命关天。来不得丝毫马虎,又不允许有丝毫的懈怠。可是宫本魁也曾经多次说过:“1939年冬天,抗日联军三路军总指挥李兆麟的爱人金伯文大姐生孩子,正赶上敌人扫荡,山里连个窝棚都没有,就在露天背风处的雪地上,一个小分队在远处掩护,一位女战士在雪地上陪伴着她,一匹瘦马是唯一的交通工具。可是,孩子出生了,但胎盘不下来,胎盘不下来子宫就不能收缩,长时间出血是谁也没办法的。不是受风也得淌血给淌死。敌人冲上来了,胎盘不下来,没办法骑马。女战士就把胎盘的一头绑在金大姐的大腿上,搀扶着她在雪地上奔波,奔走了几里地,胎盘才顺利地脱落了下来……”为了抗日,为了打鬼子,为了中华民族的独立和解放,共产党人,什么样的灾难没有遇到?什么样的痛苦没有经受?女人生孩子,同样是小兴安岭,同样是在风雪中。可是相比之下呢?有房子有暖炕,有起码的药品,又有这么多的人伺候!风险再大又能大到哪儿去呢?宫本魁为此是胸有成竹的。

尽管日子不够,柳玉秀还是顺利地分娩了,能顺利分娩是有多方面原因的。一是近水楼台的自然条件,不花钱,吃了那么多鹿胎膏子,胎位正,不会难产;二是生活苦,营养欠缺,胎儿的全形不会太大,对一般产妇,这也是分娩的先决条件;三是柳玉秀的体质好,做饭喂鹿,进进出出,始终没有得闲,运动着生产一般都会正常。玉秀生了个胖小子,伴着婴儿音乐般的哭声,所有在场的人,顿时轻松了下来。尽管鹿鸣还在悲痛又哀怨地继续着……宫本魁蹚雪赶到了老鹤林狩猎队。宋丽萍告诉他:“求文生哥俩儿帮忙吧!只有他们出面,找回鹿群,还能有点儿希望。人家鄂伦春人才是地道的猎头儿呢!猎鹰、猎犬、猎枪、猎马,是真正的玩意儿。汉民中那帮犊子,哪一个都是白扯!去吧!赶紧去老鹤林,请他们哥俩儿帮你这个忙!”谁的功夫上怎么样,宋丽萍比自己还要清楚。鄂伦春炮手莫文生和莫文财哥俩儿在老鹤林的最西头居住。南山根下面,离办公室最远,离副队长于宝坤也最远。雪厚又深,各家仅挖出来一条窄窄的小路。宫本魁沿雪沟前行,没到近前,七八条大狗“唿”地一声就扑了上来,眼珠通红,拼命地狂咬着:“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宫本魁早有思想准备,一侧身子,“喀吧”一声,掰了一根篱笆上的木棍子,挥手一抡,亮着嗓门儿喊道:“莫文生!莫文生!快出来看着你家的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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