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已堆起一层薄薄的雪,雪花还是一如温婉地飘着,像无数只白色的蝴蝶在欢乐地舞着,在望着地面上哪一个地方是充满着花香的。
易祈安睡得极舒服,其实她没什么可想的,事情至此,实在明白不过了,而剩下所不能够知道的谜就算她再什么想也是想不出来的。
九重生却睡得并不那么踏实,他还是充满着担心,就算他爹说要与她谈谈她是否能够做自己的夫人,但仍然担心,他知道这并不是真的。
他在清晨的时候终于缓缓睡去,一个一天一夜也没有休息过的人实在太累了!
而他起的时候便看到了站在外头赏雪的易祈安,他本是要直接冲向她的房间的,现在他看着她安然的模样,总算能让担忧的内心安分些。
但他们也只能够享受此刻的安逸。
待到九芙蓉那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的时候,九重生的内心已经开始发毛。
九芙蓉笑道:“红小娘子可是睡得不好?怎地这个时辰便起来了?”
易祈安道:“只因你府上的床太舒服了些,我这些时日便是睡多了。”
九芙蓉道:“哦?那这时候可饿了?”
易祈安道:“也只因昨夜吃得太多了,现在却也不饿。”
九芙蓉又对着他的儿子道:“还不快把红小娘子带到厅堂去!”
九重生不悦地问道:“爹,您这是要做什么?”
九芙蓉道:“我只不过想要跟红小娘子说说这件事的过程,看看她是否还想做你的娘子罢了。”
易祈安笑了笑,对着九重生道:“九公子,你且领我去吧,我也愿意知晓知晓我是怎样被人陷害的。”
九重生无奈,易祈安是无论如何都要知道的。
九芙蓉又大笑着离去,现在这爽朗的笑声叫人听来已变得刺耳,连飘着的雪花斗被他的声音震得不安地急剧摇晃着。
在易祈安看来,这个朝代的大户人家的府邸都是极绕的,这九芙蓉的府邸也同样绕,但她也能记得住方向。
走过许多弯弯绕绕,九重生却始终不敢回头去看她一眼,他已不知如何去面对这个人,前夜多么想着在光亮的白天看看她,现在他又多么想回到前夜那片黑暗中去。
他放慢脚步,想让时间过得慢些。
但有时候你想时间过得慢些它就过得越快。
这一段弯弯绕绕地时间便是过得极快的。
厅堂里只有九芙蓉一个人悠然地坐着,就像一座大山那般不可动摇,他那五十岁的脸就像是四十岁一样,成熟英俊。
他见到易祈安已来了,脸上又升起一丝笑意,道:“红小娘子既已来了,那就坐罢,等会可还有客人的。”
易祈安只能坐下,他的笑总让人不太舒服,他的话也似乎带着一股力量,让人不得不绝对地服从。
九重生也无奈地坐在她的身边。
九芙蓉道:“你已知道是马庄庄主透露出你要出来的消息?”
易祈安道:“是。”
九芙蓉道:“那你可知道你出江湖的消息是我告诉我这好儿子的?”
易祈安道:“现在知道了。”
九芙蓉道:“那你可知道那胡香儿也是我派去的?若不是她,我还真不知道你就是红小娘子,改日我也必定好好奖赏她。”
易祈安道:“胡香儿便是那极壮的女人?”
九芙蓉笑道:“不错。”
他说罢,又干笑了几声,道:“那你可知我这好儿子一直跟着你又是为何?”
易祈安道:“不知。”她已猜得八九不离十,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
九芙蓉道:“可需要我跟你讲讲这故事?我这一生的爱好之一就是讲故事。”
易祈安道:“你讲。”
她从走进来的那一刻便像是一个傀儡,一个被九芙蓉拖着走的傀儡,但她却没又办法不遵从。
九芙蓉缓缓道:“我这好儿子跟着你到了红娘寨罢,他也是真傻啊,竟在那样的寒夜里都不肯出现在你面前。
那天我便是要杀了雷老大,只不过是对陆三川的利用罢了,这傻子竟还以为自己非常聪明,哈哈哈哈。
我本在那天就要将你抓回来,只可惜啊,我的那些人啊,竟看见我这好儿子便不敢动手了,这雷老大也还未死吧?也真是正好,我这本想着还要去通知一下你师父,现在却不用我派人去了。
你还记得那个在半途中要杀你之人吧?哈哈,他叫胡屠儿,那是胡香儿的大哥呢,真是好啊,他们兄妹竟都立了大功啊。”
易祈安突然道:“所以你让胡屠儿半路拦截,也只是为了让你儿子替我分析情况,将我引去骆行山庄?”
九芙蓉道:“不错,不错,红小娘子不愧是红娘子的徒弟。”
易祈安道:“但你为何又要让我到骆行山庄去?”
九芙蓉微笑道:“只因我想让你去杀了骆庄主。”他的目的当然不是这个。
易祈安道:“你为何要让我去杀骆庄主?”
九芙蓉道:“因为我不喜欢他。”
易祈安道:“所以你便要杀了他?”
九芙蓉道:“不喜欢的自然要杀掉的,但我又不想自己动手。”
易祈安道:“只可惜你想错了。”
九芙蓉突然叹息道:“只可惜我想错了,你是不可能杀他的,在杀人这点上你实在没有你师父那般魄力。”
他的脸总是笑着的,这真是他的第一声叹气,就连他的儿子九重生也是第一次见自己的爹叹息。
九重生又开心地笑起来,道:“但这总能让你放松警惕,若不是如此,我那些笨手下也未必能这么快抓你回来。”
易祈安道:“所以你连你儿子都利用了?”
九芙蓉又大声笑了起来,道:“这怎能是利用呢?父子之间只是相互帮助,若你不信,你也可以问问我的好儿子。”
九重生早已陷入深深的自责中,若不是他想要见她,又怎会让自己的爹知晓她的样貌呢?而他爹做的事总需要自己来扛的,他只能向易祈安道一句“对不起”。
九芙蓉道:“江湖中的童谣你不知道吗?”
易祈安道:“什么童谣?”
九芙蓉道:“便是那‘九九老儿生儿子,儿子花花爱娘子’的童谣。”
易祈安道:“我知道。”
九芙蓉道:“那你便要早日明白才好,我儿子只因你的美貌才对你好的。”
易祈安心中突然一阵沉痛,道:“我明白。”
她现在又像一个傀儡,只要她心中想到九重生,她便是一个被人捏在手里的傀儡。
可她丝毫不能够停下来,丝毫不能够思考,只能够跟着九芙蓉的思维走。
九重生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事,发怒地看着他的爹,道:“爹,你给她下了什么毒?”
九芙蓉道:“她中了无情花的毒你不知道吗?”
九重生道:“原来你这十年以来都是在练这个毒。”
九芙蓉冷冷道:“要我告诉你这种毒的代价吗?”
九重生的内心在隐隐作痛着、在纠结着,一边是自己二十年来努力讨好的父亲,一边是三年多以来一直找寻的人。
九重生道:“中了无情花毒的人是不能爱上任何人的,只要她一想到自己喜欢的人,下毒的人便能够控制她,可以让她去做任何事,只可惜她喜欢的人竟是你,我原本还以为是骆少庄主那小子的。”
他又开始叹息,这么多年以来,他对自己的儿子抱着巨大的希望,也希望能够将这种武学传授给他的儿子,但是练无情花毒的人最忌讳的便是感情,可他的儿子现在竟爱上了这样一个女子。
他没有感情,却有许多女人见到他都对他生出感情。
所以他有八个女儿。
但他从没有想过把这个绝学教给他的女儿们,在他看来女儿都是要泼出去的水,都是任其他男人把玩的。
他的心里只有藏着他的武功,藏着他的绝学,他的心里已住不下女人,在他心里女人就像是一个器具,只是任男人把玩的,他也喜欢把玩各种各样的器具,但他不喜欢她们!
九重生此时终于知道他爹为什么从小就逼着他学武,一直告诉他女人都是男人的玩物,告诉他要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多么想现在就想跑出去,可是易祈安还在这里啊!他又怎么敢走。
他的心在绞痛着,突然希望易祈安不要喜欢上他。
他终于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
他对易祈安道:“易姑娘,你可知晓了我跟着你的目的?”
易祈安偏过头怔怔地看着这个在自己内心深处的人儿,但她还是不愿去想,只道:“什么目的?”
九重生道:“只因你的美貌。”
易祈安泪已盈眶,可是心痛过后总是能醒过来。
就像是自己做了一场无比美丽的梦,但不管那个梦多么美丽,总是要醒过来的。
她已醒过来了!
她倔强地不让泪水流出自己的眼眶,她现在只有恨!
在恨里面是生不出令人感动的爱的!
她现在多么想捅自己一刀,这两天以来还以为这个人是和自己两情相悦的,但她现在才知道是自己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的喜欢那不叫爱情。
所以她不喜欢。
所以她已清醒了过来。
九芙蓉最不愿这种事发生,他的目的还没达到!
他道:“红小娘子竟不愿意做我儿子的夫人了?”
易祈安冷冷道:“从来不愿。”
九芙蓉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女孩的喜欢竟是那么不堪一击,但她的这句话总算能够让他的儿子死心,死了心就可以练无情花毒了。
这样一想,他又开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