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凌晨,谢老板就指挥着员工们在满江欂牌匾下挂了一张大横幅——“最后一支舞”,后面还有一个破折号——“百年难遇的视觉盛宴”。谢老板还出手非常阔绰地印了几张传单,并在电视上弄了个一分钟的小广告。
于是乎,那日下午,满江欂人满为患,人们摩肩并踵,可以清楚地闻到彼此头上的洗发水香味,或是身上的汗臭。谢老板乐呵地撤下了包括VIP专座在内的所有椅子,美名其曰“观众一定要有融合于艺术的意识、献身于艺术的精神”。
所以几乎是最后到达的简非和薛琅陌就十分不幸了。两人无比郁闷地挤在门口,手里都提着一个望远镜。尽管它价值不菲,却还是把他们衬托得像两个挖煤的。
场面极其隆重。那叶姑娘身着一袭白色长裙,上面绣着淡淡的兰花图案;她的头发被简单地绑在一起,风中摇摆,有种凌乱不羁的美,却又透着一股和谐的质感,既像随意打理,又似精心设计;她的眉心点了一颗美人痣,翕动的长长睫毛如同两把小刷子;她当着一干观众的面儿,“飘”到了舞台上。
是的,的确是“飘”上去的。她完美的背影在那些善妒的女子心里刻下了一道“老娘会轻功,老娘拽得很,你们都out了”的烙印。
这一次,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叶九没有唱歌,只是简单地舞着一支《折柳》。她舞步婀娜,舞姿轻巧,把伤痛留给观众,把背影留给日出;她曼妙灵动的舞蹈、窈窕的身姿和略带愁绪的眼神激起了人们心中的涟漪,引起了看客们的共鸣。她不需要任何言语,就把一切感情通过肢体传达给人们,令他们无限遐想、感慨万千。俗话说的多好,“一千个观众心中会有一千个叶姑娘”。
每个人都沉浸在叶姑娘营造的美好氛围里,融合在乐师优美的音符里。一根红色的绸带悄悄攀上了中央舞台,垂在舞者的耳畔,映着她白皙的肌肤、乌黑的头发,别提多美了。没有人注意到红绸带是怎么上去的,它已经和舞台融为一体,人们认为,这只是叶姑娘的高明手段之一,她还是一位优秀的魔术师。
红绸带随着叶姑娘的动作摆动,配合默契至极。它渐渐向下延伸,缠住了叶九的腰,在每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骤然缩紧,把叶九在半空中卷了起来!
饶是叶九反应奇快,却耐不住腰上的伤被触动,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观众们慌了,书默也慌了,手足无措,面如土色,几乎要哭了。叶九冲他微微一笑,仿佛胸有成竹,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相信她的眼神能把她的“心情”诠释得非常完美,没人能瞧出异样。
薛琅陌待不住了,幸好简非及时按住了他,“能在这种公共场合公然绑架的必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先看清楚情况再说。”
于是,有能力救叶九的没出手,没能力救叶九的只能在凉快的地方干着急。叶九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众人的唏嘘声中被劫走了。她脸上的面纱被气流撞开,幸而红绸十分通情达理,移动得极快,几乎没啊人看见那张曾经美艳、如今略显苍白的脸。
只有视力极佳的简非轻轻蹙起眉。他总觉得那张脸在哪儿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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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很快就过去了。毕竟,这是一个高度发达、信息流高速运转的时代。一个叶姑娘倒下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叶姑娘崛起。
唯一忘不了这事儿的人大约只有书默了。他不顾谢老板的阻挠和高薪的诱惑,毅然决然地辞去了满江欂的工作。他把叶九的东西打包好,把缠成茧状的雕龙剑背在背上——这剑可真沉啊。他迷迷糊糊,误打误撞地进了一家酒馆,掏出私房钱,正打算要壶酒,却无意间瞥见了菜单,吓了一跳——虽然是中产阶级,但他并没有养成大手花钱的习惯。他如醍醐灌顶,瞬间清醒了。
他不会武功。如果有人打劫,他完全保护不了自己。
他找不到叶九。他不知道她被弄到哪儿去了。
他无处可去。他孤身一人。
书默吸吸鼻子,他深刻地体会到了“山重水复疑无路”“绝境”“穷途末路”“Game Over”等一系列短语的含义。然后,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遇到了刚好要来此小酌的简非。
老奸巨滑的简非一眼就看到了书默。他走过去,露出阳光般温暖的笑容,身上的暖男气质十分到位。“你是满江欂的那个乐师吧?怎么跑这儿来了?”
书默在心中拉起一道防线。他认识这个人,叶九曾经说过,这个人是“老板口中几位来自都城的爷儿之一”“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定要离他远点”。他小心地点了点头。
“你是在担心叶姑娘吧?”简非道,“你喜欢她?”
“确实是担心,但是……”书默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必须在解释清楚地同时语言得体,不惹恼这位大人,“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啦,她是我姐姐。我想救她,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到这儿,书默颇专业地挤出两滴眼泪。
“这样啊,”简非表情似无意般,语气非常淡然,“我帮你好了,我刚好很欣赏叶姑娘的才华呢。”
书默抬起头,惊讶也看着他。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果然叶九说得没错,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Must!
简非却错误地理解了书默的动作。他点点头,似乎是对书默的表现很满意,“那你一会儿去辞了在满江欂的工作吧,剩下的我来安排。”
书默:“我已经辞了。”
简非神情有些尴尬。“好吧。另外,你能把面纱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脸么?”他眯起眼睛,笑得一脸褶子,俨然一个慈祥的老伯伯。
“不能。”书默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怕简非误会怕是发火,他连忙补充,“姐姐不让,我若不听话,她定是会揍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