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玉禹卿连眼睛都没来得及完全睁大便发出一声惨叫,身子被劈脸而下的力道狠狠地甩了几个滚才停下。
这一记闷棍,秦主事用了十足的力气,重重地陷在了玉禹卿的腰际上。
“禹卿!”小夜淙儿大惊,刚刚才站起来,这会儿又吓得赶紧去扶玉禹卿。
“滚开!否则连你们一起打!”秦主事呲牙咧嘴,用木棍指着二人怒喝道。
“秦主事,禹卿再有不是,你也不能下这样的狠手啊!她的病还没好完,要是挨了这顿打,怎么吃得消?你……”淙儿看着被疼痛折磨得脸上已无血色的玉禹卿,泪花在眼眶中打着滚。
可刚开口说了个“你”字,秦主事就一脚踢在了淙儿的小腹上,淙儿顿时身子缩了起来,五官挤成一团,只能歪倒在一边。
见淙儿被踢,小夜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去就要去夺秦主事手中的木棍。哪知秦主事好大的力气,居然将小夜胸前的衣襟一抓,往外面使劲一摔,可怜小夜被重重扔在了好几米开外,痛得她连连惨叫。
众宫女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吓得呆住当场。
“看见了没有?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秦主事高声喊道。
玉禹卿用力挣扎,只觉腰间阵阵剧痛,本来就未完全康复的身体,此刻更是虚弱不堪。
她双手勉强撑住地面,艰难地抬头看着秦主事,怒意滔滔:“你欺、欺人太甚……你不得、不得好死!”她气喘嘘嘘,使尽全力张口骂道。
“还有力气骂人?”秦主事淡淡冷笑,“看来你还没被教训够?这么说,今天就算打死你,我也只是在惩罚不守规矩的宫女而已咯?”
眨眼间,秦主事又连下毒手,七八记重棒砸在她的背上、腿上、腹上,冷汗顺着她的脸庞流淌,浸湿了她的衣衫,她张嘴想喊痛,却发现自己竟然连这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快去……叫人……”小夜勉强撑起身子,扯着身旁一名宫女的袖子哀求道。
可是那宫女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这会儿见小夜拽她,更像是避瘟疫一般,连忙抽回袖子不去看她。
小夜心头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以后还有谁敢跟我作对的,现在就给我站出来!”秦主事霍然转身,朝着那群瞠目结舌的宫女吼道。
这一吼,一群人纷纷下跪,你一言我一语地表忠心,秦主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欺凌弱者的快感,对她来说是那样的好!
这会儿秦主事瞥见已经瘫倒在地的玉禹卿那万箭穿心一般的尖锐目光,顿时不舒坦了,冲上去又是三四棍伺候。
小夜和淙儿不禁眼泪簌簌而下,想要去帮她,却被秦主事通通踢开。
阳光妩媚,风云脉脉,然而偌大的浣衣局却阴霾沉沉。
正此时,忽听门外一阵喧哗。
有个声音清脆而高亢:“陛下有旨,浣衣局宫女玉禹卿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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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
所有的声音都突然消逝。
所有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大门。
所有的心都在“砰砰”直跳。
因为这里平时除了收衣送衣之外,几乎与世隔绝。别说是圣旨,就是这煌煌深宫与她们都没有什么干系。
惊诧间,大门已经被人直接推开了。
“玉禹卿接旨!”一群人站在门外,那为首的一人高举圣旨朗声道。
虽然模样打扮只是个品级较高的内监,然而这份气度仪态却远非一个普通宫人可以比拟。
“奴婢、奴婢在……”玉禹卿咬牙爬了起来,使尽力气朝那人应道。
“这是怎么回事?”那人自然一愣,然后微眯双眼环视四周,眉头倏然紧锁。
“这……”秦主事脸色惨变,手中的木棍“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你就是这儿的管事?”那人乜了一眼秦主事。
“……是。”秦主事勉强笑了一下,却被那人凌厉的眼神震住了。
“那三个宫女是被你教训的?”那人又看了一眼遍体鳞伤的玉禹卿三人,不慢不紧地问道。
秦主事语塞,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眼珠子乱转,不知该怎样应对才好。
那人冷笑出声:“想不到这浣衣局里竟然还有这般天地,你可是让咋家大开眼界了呀!”
“公公、公公说笑了。”秦主事挤出一丝赔笑:虽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能够宣旨的内监,身份一定不低。
“玉姑娘,接旨吧!”那人不再理会秦主事,转身走向玉禹卿。
“奴婢领旨。”小夜淙儿这会儿暂时好了一些,见圣旨居然来到,心知事关重大,便扶了她慢慢跪下。
“还杵在哪儿干什么?见圣旨如见君!”那人见众人呆若木鸡,不耐烦地沉声喝斥。
众人和秦主事这才如梦方醒,赶快跪倒在地。
那人见情形对了,方才徐徐展开圣旨,朗声念道:“今有江南道扬州府松阳县县丞玉延庆次女,应届采女玉禹卿,姝秀敏辩,温良端方,着今日戌时三刻乾阳宫见驾陪侍,不得有误,钦此。”
一片沉寂。
每个人无不疑窦丛生,尤其是玉禹卿:见驾?为什么?姝秀敏辩温良端方?皇上从未见过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评价?又怎么会突然要我见驾陪侍?我不过是一个被贬的采女,皇上又是怎么知道我的?为什么会如此急迫,要在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多的疑问,让她连身体的剧痛都暂且忘却了,她一时怔忡。
“还不领旨谢恩?”那人见玉禹卿没有反应,便追了一句。
“快谢恩呐!”小夜推推玉禹卿。
“玉姑娘,你是不是不太明白陛下的意思?”那人见玉禹卿满脸惊疑之色,以为她没懂。
小夜淙儿看了那人一眼,又看了看玉禹卿,这么明显的意思,傻子才会不明白。只是她们也困惑,为何皇帝忽然想起玉禹卿来了?
“玉姑娘。”那人犹豫片刻,还是对着玉禹卿轻声道,“陛下是让你今晚……”
“不!”却被她虚弱却又坚决的话音骤然打断,“奴婢不去!”
“你……”那人完全没想到玉禹卿竟然会当场拒绝,一时彻底愣住了。
她叹了口气,看着那人缓缓道:“请这位公公回禀陛下,奴婢身份卑微,不配陪王伴驾,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你疯了?”淙儿不可思议地看着玉禹卿。
“你不是想抗旨吧?”小夜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们,”玉禹卿眼中浮起忧伤,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难道不知道我心中所想?”
二人微怔,随即淙儿摇摇头叹息道:“我们当然知道,可是,你知不知道抗旨不遵的后果?你已经违抗过皇后的懿旨了,难道还想再违抗圣旨吗?”
“是啊,我们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这次,只有认命了吧!”小夜轻轻握住玉禹卿的肩头,满目惋惜。
“还请公公回禀陛下,奴婢本就打算今日上奏玉选侍和皇后娘娘,允我回乡照顾双亲。自古忠孝两难全,奴婢实在是矛盾之至,此举实属无奈,恳请陛下恩准!”她咬牙忍住身体一阵又一阵的剧痛,坚持把话说完。她像是全然不顾小夜淙儿的苦口婆心,坚定得出乎意料。
“玉姑娘,你这是何苦呢?”那人似乎从未遇见过像眼前这个女子一样的人,这番言辞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请公公据实回禀陛下。如今奴婢的亲姐姐玉选侍已经受封,然家乡双亲无伴,因此奴婢才会斗胆恳求陛下开恩允我尽孝。此事陛下如有任何责罚,奴婢都心甘情愿领受。”言毕,她朝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子,不愿意得蒙圣恩。唉,玉姑娘,你可真是一个异数啊!”那人沉默半晌缓缓道。
小夜淙儿见玉禹卿心意坚定,只好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还请公公明鉴。”
“既如此,咋家也只有先回禀陛下了,一切就交给陛下圣裁吧!”那人一甩拂尘,顿了顿,忽然大声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咋家也会据实以报的。”说着便在身后那群宫女内监的簇拥下大步流星走出了大门。
“公公,公公!”秦主事听了这话,顿时脚下一软冷汗直冒,忙追跑着想叫住来人,可那宣旨的人根本就不理睬她。秦主事一想到可能会到来的疾风骤雨,一下子慌得魂魄散了大半。
“禹卿啊,你这是在干什么?”淙儿此刻见来人走了,才一下子坐在地上,又急又忧。
“倘若我今日领了旨,或许我可以有荣华富贵,然而我这辈子,却注定不会快乐。”玉禹卿缓缓斜倚着小夜的肩膀轻轻道。
“唉,你对莫公子就那么死心塌地吗?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他现在也喜欢你,可是他非富则贵,一定妻妾成群,他能喜欢你多久?要是哪一天他不喜欢你了,你不会难过不会后悔吗?”小夜想了想终于问道。
“我不知道,也不管以后,只要这辈子能够陪伴他左右就足够了。其他的,我不想去想。”
两人互视一下,知道她此刻心如磐石,心底长叹一声,叫了几个宫女一起,把她抬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