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子也向前爬了两步:“太后,王上说的对,现在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微臣违背新法,冒死前来,就是要归劝太后,即便你去了,那郑国也未必退兵,反而使郑国更加猖狂,更以为我大楚可欺,他们会以太后来要挟王上,让我大楚做出更大的牺牲,太后明鉴!”
大一家一起匍匐于地:“太后明鉴!”
文妫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都起来吧,国难当头,你们君臣同心,上下一体,哀家看到的已经是一个强大的楚国,如果哀家真的去了郑营,反而辱没了你们,巴公,如果不是你疼爱女儿,险些铸成大错,巴公,请受女儿一拜。”
巴颜急忙趋前,匍匐于地:“太后不可!”
文妫将巴颜扶起,她对楚成王说:“王儿,你爷爷当年去打随国,当时,你爷爷对你奶奶说,夫人,我这次感觉很是不好,也许寡人阳寿尽了。你奶奶说,我的感觉也不好,不过你放心,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会和你的儿女们为你们准备好庆功酒宴,那一年,你爷爷死在了攻取随国的路上,王儿,今天母后也要说,你们去吧,不管结果如何,母后都将和郢都的百姓为你们做好庆功酒宴!”
送走母后,楚成王颁布了第一道旨意,令各部迅速到江左南岸听点,巴人部落和百苗等部就此拔寨起营,直奔江左。
再说郑军陈兵楚境,相约十日内献出杀害公主的凶手,如今十日已过,却不见楚国有半点儿动静,细作来报,说楚国一如往常,郑文公大怒,当下兵分两路,由聃伯为帅带领左路大军入楚,相约半月后进入长江南岸,直逼荆门,郑文公自率右路借道黄国,从东边入楚,半月后,兵逼郢都。
叔詹拉着聃伯的手说:“将军率先进入楚地,当以小心为上,江南之兵多习水战,将军万不可短梗及深,以自己之短去比对方之长。下寨之处当远离草木,选平整之地,以防楚人火攻。”
聃伯点头称是,点起五万精兵率先出发,他们进入楚地,行不到五十里,突然见前面森林茂密,聃伯将大军滞后,只派出三千兵马为前锋,由一将带领,搜索前进,大军随后稳步向前。行不足十里,只听一声呼哨,从林里杀出无数苗人,全不是兵对兵将对将的正规作战,而是一味上前,弓弩箭羽,往返冲杀。那苗人虽然刀快人勇,可抵不住郑人披挂的藤甲藤盾刀砍不断,箭射不入,盾牌也是一样,全由藤条编织,一刀下去,连个白痕也不留,激战多时。苗人死伤不少,丢下百具尸体全都钻进林子里去了,郑人三千兵马却折损不多,见苗人逃走,他们便自江边将藤甲放入水中,一个个坐在藤甲之上顺流而去……
这些苗人虽然久居森林,哪里见过藤甲可以当船用的,当下报于大帐,睢阳子听了不觉紧皱眉头。
那聃伯谨遵叔詹教诲,安营扎寨多选平坦之地,远离森林,使睢阳子他们始终无法下手,就这样,郑人步步为营,稳步推进,不觉进入楚地已有百里,虽多有苗人巴人袭扰,但终不能痛击楚人。
楚成王带着阎之盼、睢阳子、斗谷、屈重、斗廉、斗章等匆匆赶到优儿大帐,随后众人又随优儿登上山顶,睢阳子望着临江之处一片空旷之地说:“这个地方将是聃伯扔葬身之地。”又转身对巴颜说:“江南有一种树,其汁如油,划一刀其汁液便从伤处流出……”
不等睢阳子说完,巴颜便道:“这种树我们称之为胶树,其汁为白色,回来的路上,我们就见到不少……不知先生要此何用?”
睢阳子说:“我自有妙用,你可派人多采此液,越多越好。”
巴颜将手一拱:“喏!”匆匆去了。
聃伯自进入楚地也已十天有余,均未遇上大规模的抵抗,如此算来,不出十日,便可越过长江,兵临荆门,如此再有十天八日,便可到达郢都城下。这天晚上,他将入楚战况刻做谍报:“臣率部自入楚以来,所向披靡,那些巴人苗族无不望风而逃,十数日便可叩临左江,兵逼荆门,如此推算,半月之后,便可兵临郢都城下。”
郑文公看了谍报,十分欣喜,当下,叔詹让信使给聃伯回谍:“当年六师入楚,兵败无归。可知楚人工于算计,千万小心为妙,万不可大意轻敌。”
聃伯看了不觉哈哈大笑:“都说叔詹料事如神,今日看来,不过如此。”
聃伯将叔詹回信传于诸将,那些将佐看罢也都不以为然,当下,聃伯传令,拔寨起营,直逼江左,五万大军全速推进,誓夺头功。
巴颜来报,自己带着族人将那些生胶白汁密密地倒在那片空矿之地,倒过的白汁均用树枝细细扫过,地上全无半点儿痕迹。
睢阳子坐在帐里,各部族头人、殿下优儿,两县将佐均到帐内听点……决战的时刻到了。睢阳子扫了一下众将,见他们个个气宇轩昂。
睢阳子:“老聃伯深入楚境,已有半月,今晚可到江左,这也就是他的葬身之地,五万郑人足可以堆起五座“京观”了(京观,是春秋时期,为了宣耀战功用尸骨堆起来的人堆),殿下。”
熊优出班:“在。”
睢阳子:“你率两县兵马,战车二百乘,埋伏在四周山涧,如遇郑兵尽管放过,当看到大营火起,便从四周一起冲杀。记住,如遇聃伯,定要将其活拿!
熊优拱手:“喏!”
帐外,一个马童见熊优出来,急忙牵马跑向上马石,熊优手按腰中宝剑跑来,他翻身上马,马童递上长枪,熊优接了,拍马而去。
又有一将从帐内奔出,另一个马童同样将主人的马拉到上马石前,那人翻身上马,接枪而去……大帐外不时有马童牵马奔向上马石,又不时有大将从帐内奔出……屈重、斗廉、斗章相继离开了大帐……
睢阳子又拿起一支令箭:“巴颜大叔。”
巴颜往前跨了一步:“在。”
睢阳子:“你带本部,到北三十里处的白河上游,多带麻袋等物,将白河河水闸住,见下游战马嘶鸣,便推倒麻袋开闸放水,记住,如见聃伯,必须活拿。”
巴颜领命而去。
睢阳子站了起来,他大声说道:“各部族头人,带领本部兵马,速到白河沿岸设伏,如遇郑人从战场逃出,可尽情锁拿。”
各部族头人一起拱手:“喏!”
黄昏时节,为抢头功,聃伯摧动大军加快进程,入夜时分,大军便开到了一片开阔地带,扎下连营,连营首尾相顾,外挑沟壕,内设挡马桩与战车首尾相联,在外廓形成一个圆形的城墙。
到了晚上,聃伯召集所有将佐到中军大帐议事,聃伯说:“我们进入楚地半月有余,对面就是荆门,荆门一开,郢都将无屏障可依。我大军便可直逼郢都城下,对面是文王的长子优儿驻守,其主力也不过区区三万兵马,明日一决战,将是我大军入楚的首战硬仗,拜托诸位务要打出我郑国的威风来。”
各部将佐一齐拱手:“请大帅放心。”
就在这时,突然外面一片声响,一小卒匆匆进来报说:“伙夫不小心将柴草燃着了。”
聃伯并不在意,只是将手一挥:“救灭便是了。”
那卒躬身退了出去,谁知外面声响越来越大,聃伯心下暗惊,带着众将匆匆走出帐外,这哪里还是燃着干柴,只见外面士兵四处乱窜,地上的火苗就象流水一样,金蛇乱滚,四处乱钻,过帐烧帐,过车烧车,那些战马也都人立嘶鸣,脱缰不开。
聃伯大喊一声:“不好,我们中计了。尔等速带本部,撤离此地,快!”
话音刚落,就见四面八方,烟尘大起,战车隆隆,那熊优手持长枪立在战车上,如凶神一般,屈重、斗廉、斗章也从四面杀来,二百乘战车铺天盖地直扑郑军大营……
聃伯大喊:“快,各就其位,各司其职,快!”
身边大将一看,急忙向各自的营帐奔去,那些藤甲藤牌都是在油中长期浸泡,所以刀砍不断,可见不得火。身穿藤甲的兵丁脱之不及,片刻之间,八里连营竟是一片火光,楚兵战车皆由青铜包裹,轮子两边各向外伸出三尺多长的短剑,由四匹战马牵引,肆意碰撞,再加上楚人都憋着一股怒气,郑人那里还抵挡得住,燃烧的“城墙”反将自己困在中间,插翅难飞,楚兵三万将佐此时竟如虎入羊群,肆意驱驰,往返冲杀,“城内”军帐个个都如天灯一般,望天烧起,腾起丈高火焰,粮草、战车也都冒烟起火,只有那些无人的战马,挣脱了缰绳,四处乱窜,有的也急了眼竟跃过火堆,逃向远处山里。
楚军铁甲战车,横冲直撞,郑人郑将一见战车奔来,急忙避让。郑人虽有五万,此时无盾无甲,只能用肉身对抗青铜利器。聃伯见大势已去,只能翻身上马,十几个将佐在周围保护,他们用长枪挑开熊熊燃烧的战车,护着聃伯拍马舞鞭向北逃去。他们如漏网之鸟,脱钩之鱼……他们一口气跑出十数里,这才将马扯住。聃伯一时大意竟遭此败,回头看去,五万大军,此时还能跟随自己的不足三千,而且个个焦头烂额。
聃伯仰天长叹:“我聃伯英雄一世,想不到会有此败,如今我有何颜面去见主公。”聃伯下马向着北方大礼参拜,他抽出宝剑就想自刎。
一位将佐死死抱住聃伯:“大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呀,大帅,左路大军败了并不足惜,我们还有右路大军仍在途中,楚人奸诈,我们得提醒他们处处小心才是。”
聃伯这才将剑还鞘,正走之间,眼前有一条河,清可见底,那些兵将一见,纷纷跳下马来,争着抢水,聃伯遭此惨败,也变得处处小心,他大喊:“不许下河,小心楚人使诈,快上来。”
熏烤半夜的兵丁哪里还听得进去,自管下河抢水……就在这时,突然白浪滔天,飞涌之下,下河的兵马一下子十之八九被河水冲走,聃伯一见急忙后退,这时,只见两岸林中冲出不少人来,他们各拿刀枪,遍地卷来,聃伯身边的将佐四面御敌,聃伯跃上战马,伺机逃走。
巴颜在马上捋着胡须哈哈大笑着:“聃伯老儿,还认得老夫吗?”
聃伯原本是随国名将,因随国被灭,当时二十多岁的聃伯就曾经遇上过这个剋星,虽然眼下都老了,可聃伯还是认出了巴颜,暗呼“我命休已……”他哪里还敢向前,遂策马一鞭落荒而逃。
巴颜:“老小儿,还想跑哇,今天该着我大功一件!”
巴颜拍马追去,摘下连弩欲射聃伯,猛然想起睢阳子交待说要活的,便将弩往下低了些许,只听“彭”地一声,聃伯坐骑一声嘶鸣,身子一歪便滚下路沟,巴颜纵身跃过去,一下子骑在聃伯身上,轮圆斗大的拳头,狠狠打了几下,见聃伯不动了,巴颜这才起身对赶来的巴人兄弟说:“把老小儿给我拴到马后。”
几个巴人一起跑来将聃伯从路沟里拖了出来,拴在了巴颜马后,巴颜看了看拴得结实,翻身上马喊了一声:“走,回去喽。”拖着聃伯回营缴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