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子元直至榻前,轻声说:“太后,令尹看您来了。”
文妫睁开眼,声音低微:“是子元来了,请到外面坐吧。”
子元说:“臣弟在这里就好。王嫂觉得哪里不舒服啊?”
文妫:“浑身疼痛,方才坐了起来,就觉四周乱转。”
子元叹了口气:“看来是太后久居深宫,坐下的毛病,等王上回来,臣弟当禀于王上,为太后解了禁令。”
文妫说:“谢谢子元兄弟,自先王去后,只有你还念及哀家。”
子元听文妫这么一说,感动的两眼含泪:“王兄故去,子元见王嫂孤苦无依甚觉可怜,每日念及至此,便彻夜难眠。”
文妫泪汪汪地望着子元:“子元稍坐,嫂子乏了。”
子元:“王嫂自管睡去,子元看着就好。”
文妫向子元歉意地笑了笑,吩咐钗环:“姑姑,给王叔拿些点心来。”
子元急摆手:“不用不用,子元如此就好,王嫂自管睡去。”
文妫闭上了眼睛。
钗环将点心放在案子上,子元坐在榻前看着文妫,多年来,他从来还没有如此近地看过王嫂,那画上美人此时竟活活脱脱地睡在榻上,而且近的举手可及,他心跳得厉害,多少年来,他在画卷前一坐就是几个时辰,望着画中美人,虽也想入菲菲,却没有今日这般真切,那时,哪里会想到能有今日,画中美人,又如何比得过睡美人这般亲近,亲近的如同家人,他的心醉了,而且如同在蜜糖里滚过一般,甜得发香,甜得发暖,就这样,不觉东方发白,太阳东升。
第二天早上,文妫精神好多了,她便和子元有了说笑。
院判进来给文妫请完脉,子元关切地问道:“如何?”
院判说:“令尹在此,看来太后的病好多了。”
文妫伸出手来,子元急忙握住。
文妫:“谢谢子元……”
子元见文妫一副可怜之状,顿觉心痛:“应该的,王嫂不要放在心上,自家兄弟应该如此。”说着,爱怜地在文妫手背上拍了拍。
文妫将手抽了出去,子元痴痴地站在那里,文妫又要躺下,子元急忙起身将被子帮文妫压了压。一位家人让寺人来请令尹,子元只好走了出去。
家人在子元耳边说道:“两路兵马皆在城外安扎,请大人速去。”
子元:“请他们稍等,我这就回去。”
子元刚要回转,钗环大呼着从里边跑了出来:“快传御医,快呀。”
子元一惊:“怎么了?”
钗环:“刚才太后还好好的,说话间就又昏过去了……”
子元匆匆跟着钗环又跑了进去,只见文妫紧闭双眼,呼吸急促,太医很快便到了,来的还是刚才那位院判,他为文妫请了脉,然后和身边的太医们紧张地商量着什么,那些太医匆匆走了出去。
子元将院判拉到一边,问他:“太后的病情到底如何?”
院判摇了摇头:“太后长期禁足,又加上丧子之痛,气志郁结一时无法排解。就看能不能过了今晚……”
子元:“今晚?”
院判点了点头:“自从太后被禁足,这万寿宫里很少有人来了,那些士大夫们,躲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敢轻易染足,道是那齐太后……今日见令尹到此,不要说太后高兴,就连我这下人,也觉得心里温暖,世态炎凉,人情如纸,令尹高风亮节,真不愧是百官之首……”
子元连连点头。
只听文妫轻声地喊着:“子元……子元……”
子元急忙趋至榻前:“王嫂,小弟在呢……”
文妫喃喃地说:“不要走,不要走……”
子元紧紧握住文妫的手:“小弟不走,小弟不走……”
上大夫斗廉听说子元入宫三日不出,一气之下闯入宫门,他直至太后卧榻,见文妫躺于榻上,那子元正坐在那里,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文妫。
斗廉一把扯着子元将他拉了出去,直拉到殿外,一边扯一边骂:“子元,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与我出来,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走,你给我出去!”
子元将斗廉的手甩开:“斗廉!你松手!”
斗廉:“好你个不知廉耻的老匹夫,你可知道,这是何处?”
子元吼道:“这是我熊家的宫室,哪轮得上你来这里搅闹?”
斗廉狠狠吐了一口:“王侯之贵,弟兄不得共享。令尹与我王虽是兄弟,亦属君臣。人臣者见王下马,过庙弯腰。吐口唾味,也属不敬,何况这是太后寝宫?如今太后寡居于此,男女避嫌,令尹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吗?”
子元大怒:“楚国之政,在我手里,你竟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来人,将这老匹夫给我拿下!”
一群家丁一拥而上,将斗廉绑了。
子元一指廊柱:“把这个老东西绑在廊柱之上,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放他出去。”
斗班手心里握着太后的印信,连连拍马直奔所那自,他喊开城门,便直奔城尹而来。阎之盼见斗班来了,急忙接出,斗班向他一展手心,阎之盼看见红印,当下叫左右下去,急忙将斗班接至后堂,斗班这才将手中之印再次展开。
阎之盼看过印信,匍匐于地:“臣阎之盼参见太后。”
斗班将阎之盼拉了起来,说明来意,太后在宫里拖着子元,眼下事态紧急,又将斗谷和睢阳子的话重说了一遍。那阎之盼听了不敢怠慢,当下急令三军,校场听点,入夜时分便尽起所那自各路兵马,直奔郢都而来。
再说睢阳子,他和斗谷、王梧建来找屈重,屈重见到睢阳子,大吃一惊,他明白事态严重,便急忙将几位迎至后堂商议。
睢阳子说:“屈重大人,眼下子元谋反,两路大军已开至城外,如今,子元已被太后拖住,一旦子元出宫,郢都不保,如今堵敖王上还在北郊狩猎,你必须想个办法让两路大军各退三舍,我这才能从容用兵。”
屈重想了想:“这事好办,只要在宫中将那子元擒住,这两路大兵就不中用了。”
斗谷:“父帅已故,郢都大权尽在子元一人之手,如今我等无兵可用,这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家人通报,说有个叫斗班的求见睢子。
睢阳子一听,大喜过望:“有了,走。”
睢阳子和斗谷、屈重、王梧建等匆匆走了出去。
斗班上前一步,对睢阳子说:“阎之盼的大兵已在城外。”
睢阳子望了一眼屈重:“老帅,请随我出城,去见见他们。”
屈重点了点头。家人牵出马来,几个人翻身上马,直奔城门而来。城门守将是屈重的表侄,表侄见表叔来了急忙上前见礼。
屈重指着表侄说:“今晚城内要有大事,一会儿,听我将令。”
表侄起身:“请表叔放心。”
城门大开,屈重他们策马出城。出城不到三里,便见一座大营,一个“阎”字大旆迎风招展,那阎之盼一见众人来到急忙出帐相迎,屈重等人这才鱼贯而入。
睢阳子:“太后拖住子元已经三天两夜,再拖下去必然被老贼识破,现在事不宜迟,屈老和王将军、斗班领一标人马,到宫中擒拿子元。”
屈重抱拳:“喏。”
城头望见屈重带兵而来,急忙将城门大开,那位表侄跑了过来。
屈重用马鞭点着表侄肩头,命令道:“一会儿如果看见子元从这儿出城,不要废话,只管将他拿下。”
表侄应了一声:“喏,”退在一边。
屈重马上一鞭,带着一标人马直奔楚宫而来。
再说子元绑了斗廉之后来见文太后,文妫此时已经醒了,她对子元说:“子元,你也陪了哀家三天两夜了,今晚你可在隔壁休息,有事哀家再叫你。”
子元躬身而出,他躺在榻上,刚要入睡,猛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坐了起来,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一片大乱……子元知道不好,抽出宝剑便走了出来,正和王梧建迎面相遇。
子元大呵一声:“梧建,你想造反吗?”
王梧建也呵道:“子元,你这个贼子,如今行迹败露还不投降?等待何时!”
子元冷笑:“梧建,你老了,把路闪开,我饶你不死!”
话音刚落,就见王梧建身后闪出一人,大喊了一声:“子元老贼,你看我老吗?”
众人看时,原来是斗班。
子元也喊了一声:“孺子也敢造反,拿命来吧!”
斗班接剑相还,和王梧建力战子元,子元也是武王调教出来的,自然有些功底,只耐他这几年养尊处优,剑技生疏,再加上一老一少,刚柔相济,再看自己的兵丁,尽被屈重如虎狼驱羊群一般,心下生寒,料难取胜,于是他虚晃一剑便夺路而走……
睢阳子送走斗班、屈重和王梧建他们,便将年轻人招到面前:“眼下,我想替楚国做件大事,不知诸位可否有此胆量。我们的堵敖王上,欺母辱父,****后宫,宠信子元,残害胞弟,逼死斗老元勋,害死邓老太后。这等不知廉耻的暴君,在位一日,我大楚不但“问中国之政”无望,就是回家祭祖也只能成为空想。今日,我想瞒着太后,冒死将堵敖擒获,如能成功,便逼其让位,不知诸公愿随睢子否?”
斗谷第一个表态,愿随睢阳子赴汤蹈火,那阎之盼自阎无多死在郢都时便早有此心,当下表态坚决拥护。睢阳子带着斗谷、阎之盼等人率领剩下的兵马直奔北郊,他们马摘铃,人衔枚悄悄地摸上山来,先将游哨毫无声息地解决了,接下来,便将火球直滚下来。那些寺人宫娥大都刚刚睡下,怱听一片喊杀之声,急忙起来冲出大帐,却见四周无数火球飞滚而来,早吓的四处乱窜。那堵敖从梦中惊醒,奔出大帐一看,顿时也傻了眼,他从小到大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当时只吓的两腿发软。
堵敖大喊:“给寡人顶住,顶住,我是王上,我是王上……给寡人顶住!”
阎之盼看了一眼斗谷,问他:“斗兄,要死的活的?”
斗谷盯着这个逼死家父的暴君,只将牙一咬,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死的!”
阎之盼说了声:“明白!”便跟着一个火球奔了过去。
堵敖还在喊着:“别跑,都别跑,我是王上……寡人在此……,不许跑,我是……是王上……”
阎之盼冲到堵敖面前。
堵敖一见,大喜:“快,快救寡人出去,寡人一定重重赏你……”
阎之盼冷笑了一声:“堵敖?你欺母辱父,枉为人子,今天你的死期到了!”说着提刀一挥。
堵敖的脖子就象冻裂的水管一样,鲜血喷了出来,他往前虚走两步,一头栽倒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再说宫内,子元带来的那百把家丁早被屈重杀得四处逃散,没有逃的也只能跪地求饶。子元见大势已去,夺路想跑,被屈重拦住。
屈重大喊一声:“子元,还想跑吗?”
子元大叫:“老匹夫,我跟你拚了。”
子元挺剑向屈重扫来,屈重用剑一隔,抬起一脚,险些将子元踢翻,那子元往后退了几步才算站稳,此时,子元已经成了一头困兽,自知今日绝无生路,便舍命相拚,他挥动宝剑,直向屈重扑来,就在这时,只见斗班纵身飞起,长剑一扫,子元的人头便被削飞出去。剩下的几个忠勇家将,见子元被杀了,便大喊一声:“令尹死了……”树倒猢狲散,众人轰地一声四散奔逃,哪里还逃得出去,宫中四门均被楚兵围住,这些人只好跪地求饶……
屈重将剑扔了,匍匐于太后寝宫之外,大声喊道:“罪臣屈重给太后请安!”
王梧建、斗班也都扔了手中兵器伏地跪倒:“给太后请安!”
睢阳子、斗谷、阎之盼、熊恽抬着一个担架走来,他们将担架放在地上,扔了兵器上前几步跪倒。
熊恽:“儿臣熊恽为母后请安!”
睢阳子:“臣睢阳子为太后请安!”
文妫快步走了出来,她一把拉起熊恽:“恽儿,你还活着……”
熊恽泪流满面:“儿臣多亏睢子相救,才得活着见娘……”
母子俩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