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之盼推开大家走了过去:“无多老爹,你听我说,都把枪放下,都把枪放下……无多老爹,你让他们把枪放下!”
阎无多问:“之盼,你不是去接你爹了吗?”
阎之盼将阎无多拉到一边:“无多老爹,刚才娘娘说了,她已经派人去请我爹的尸骨,说是三天后准到。”
阎无多苦苦一笑:“你个不省事的孩子,你忘了,你爹当初被谁杀的,你爹现在就放在太庙里的罪人台上,她说请就请?她是在唬弄鬼呢。孩子,咱跟巴人不同,他老巴颜有个闺女做着大夫人,他有百苗、布依、阿昌……大楚笼络他,那是看在千里良田百万生民的份上,我们有什么,我们只是叛逆,叛逆你懂不懂?来呀,把这些人统统给我带走!”
优儿一抖长枪:“谁敢!”
文妫喊了一声:“优儿,不许撒野!”
阎之盼:“无多老爹,娘娘她是好人呢。”
阎无多:“我说你这傻孩子,在你眼里就没有坏人,都是好人。”
阎无多将阎之盼推到一边,走到轿车旁边躬身道:“娘娘,我刚才听之盼说,你已经派人去请阎将军的尸骨,三天准到,咱这样好不好,咱就以三天为准,三天之内有酒有肉,我伺候着,三天之后如果阎将军还不到,那咱就按阎家的规矩办如何?”
优儿:“母后,别听他的!”
斗班:“娘娘,不要答应他。”
斗谷:“娘娘,就这几个毛贼,我们护您出去。”
阎无多笑了:“你看看,我这少说也有五六千人,我让你们挨个砍,也够你砍三天的,怎么着?要动手吗?”
文妫:“好,哀家答应你。”
阎无多将身子闪开:“娘娘,请吧。”
文妫对驭马人说了声:“听这位老爹的,我们跟他走。”
驭马人甩了一鞭,华盖轿车开始往前走去,两辆车被众人裹着,优持着长枪在马上护着轿车,斗班、斗谷前后将轿车夹在中间,他们向着村寨走去。
两顶大帐就设在一片空地上,周围是竹子做成的拌马桩围了一圈,足有半人多高,拌马桩的里外,都挑了一米多深的深沟,只有一条路和里边相通,马车只好在外面停下。
阎无多对轿车内轻声说道:“娘娘的王帐到了。”
优儿蹲下身子,让文妫下了车,文妫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一片长着青草的地方,细细的青草如同绿色的地毯,并排两顶大帐一前一后,后面的大不少,前面的略显小些,但帐蓬由兽皮缝制而成,后面那个大的顶端修着纹饰,很显然要比前面的漂亮不少。
阎无多:“这虽然比不上郢都的后宫,可也算是最好的了,请娘娘下车休息。”
早有人将两个拌马桩的门抬开,拌马桩是由竹子搭成的,两排竹尖交叉着,看来,自从听说娘娘要到这里来的那天起,他们就已经开始准备了,沟上塔着竹排,由外面可以通向大帐,如果想从这里跑出去,也并非易事。
阎无多躬身道:“娘娘,饭菜一会儿就好,我会让人给大家送进去的,前边这座,是这几位大人的。请娘娘先到帐里休息,从现在开始,我可就按天数了。娘娘请吧。”
文妫点了点头:“好。”
钗环扶着文妫走了进去。
阎族部落离所那自一百多里,也就是三舍之地,当初楚文王北上时,就是在所那自被挡住了脚步,所那自是苗族头人一个叫玩可的人筑就的城池,玩可是个很有头脑的苗人,他从小经商,去过中原很多地方,不但去过陈国的宛丘还去过当时的曲水,做的是皮货生意,他把皮货带到北方,换回铁块和盐巴,再把这些东西卖给苗人、巴人、鲜毛人,斗人、布依人。后来,生意做的越来越大,他便在所那自建了一个大大的庄园,一开始时,他将货物摆到庄园外兜售,随着人越聚越多,几年之后,那玩可便聚集了相当的财力,于是,他们又在庄园外修了个外城,玩可最得意的买卖就是铁块,他从中原贩来,专门卖给楚国人打造兵器,后来楚人攻下了随国,有了铜矿,用铜加少量的铅,便能打造出既漂亮又锋利的刀剑来,就连战车上的****也是用青铜包裹,铁块在楚国也就卖不上价钱。他又想将这些铁块卖到更远的吴越,尽管铁价在楚人那里卖不上价钱,可也是当时的战略物资,楚人就象一个守财奴,自己不想掏大价钱,但也决不许这些东西再流向别处,因此,货到地头死,这些铁块儿便砸在了自己手里。
城池的兴盛为玩可带来的利润远远超过了铁块,为了保护城池,玩可便将铁块做成铁蒺藜埋布在城外,一是为了保护城池,二也是为了有一天再卖到别处去,平时铁蒺藜伤人的事件常有发生,当地百姓不知就里便传说苗人在城外埋有销器儿,所那自夜晚不能靠近,就算城里有贼人,偷了东西,他也绝对出不了城,这一消息越传越远,越传越神,所以到所那自来做生意的人一般都是规规矩矩,这里没有兵将,也没有官府,这里的治安却比别处要好得多,可以说是夜不闭户,在城里做生意的人享受着比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的真正城堡还要安逸的生活。
白天,开城之前,有城主的家人将进城路线用插上旗帜的方式勾画出来,供人进城,晚上闭城时老百姓便会按旗子所标出的路线出城。因为有旗帜在,当地的百姓很少去记地上的路线,所以,楚文王一路攻伐,那里知道这些,兵车冲到城下,便一下子人仰马翻,战车进入蒺藜阵便再也弄不出来了,当时楚文王只好下令后退三舍,再命人打探,当地的老百姓都说,那是中了苗人的销器,没有苗人带路所那自根本攻不下来。当时楚文王下令,有攻进所那自者,可为令尹。
阎族头人也就是那位阎敖,他仗着自己只手擒虎的胆量,挤到文王面前说:“大王,小的是阎族头人,想去试试,如果能够进城,你说的话还管不管用?”
楚文王笑了:“当然管用。”
就这样,阎敖带着本族百姓,身后是楚国的大兵,凭着记忆,他们很快便摸到了城下,轻而易举地便将城池拿下,那阎敖就这样当上了所那自的令尹,文王封阎族为阎敖采邑。那位苗人玩可自知无路可逃,便在自己的府内上吊。楚文王从地下启出铁蒺藜上万斤,打造兵器,将苗家的家产,全部充作阎敖养兵的费用,由此,阎敖也就成了阎族部落,光宗耀祖的第一人。
那阎之盼回到家里,把自己遇见娘娘的经过说了一遍,阎妻知道儿子遇上了贵人,因为关于娘娘的传说,在这一带风传,阎妻也听到了不少,娘娘对所有的人都是那么亲和仁善,阎妻想,不管自己的丈夫能不能在三天内回来,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象这样的大好人都不应该死。丈夫毕竟是丢了所那自,他的死也不能说全是冤枉,为此,还让王上将命也扔在了这里,她娘娘的心里也应该和自己一样苦才对。
阎母让阎之盼想办法送自己进去,她想亲自进去劝娘娘离开。三更时分,之盼回来了,他告诉母亲,一切都说好了。阎之盼带着母亲来见娘娘,阎母看到文妫的第一眼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娘娘虽然年纪不大却十分和善。
阎母匍匐在地:“罪臣之妻拜见娘娘。”
文妫知道眼前这位就是阎敖之妻,便上前搀起,她让这位大嫂坐在自己对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对方,她拉着大嫂的手,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熊赀之妻替熊赀向你赔罪了。”
阎母的泪也流了出来:“我夫君丢了城池,是他该死,怪不着大王。外面那些孩子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都是之盼的好兄弟,现在请娘娘自管逃走,娘娘千金之体,犯不上冒这种风险,娘娘的好意,我们全家感恩不尽。”
文妫拉着阎母的手说:“你养了一个孝顺的儿子,我也是看着他为父招魂,几乎被饿死了,他和我的儿子年龄相差不远,我也是心疼,才让人去请阎敖将军的,阎将军的事没个了结,我不能走,请夫人回去吧。”
那阎母连连摇头,她哭泣着说:“如果娘娘有个好歹,俺就算万死也难恕罪于万一,娘娘,你还是走吧。”
文妫替阎母擦去眼泪:“我若走了,他们就会不安,不安就会出事,出事就要死人,我不想看着你们自己吓自己。我要亲眼看着阎敖将军回来,我才能放心,你就放心走吧,这件事没有个结点,我不会走的。”
没有办法,阎之盼只好扶着母亲走了。
第三天,阎家祖庙前早早就煮着一锅滚油,阎族老幼也早早便来到了这里,他们围成大大的一圈。阎无多一大早便派人去请,这一天,文妫刻意收拾了一番,她穿上从宫里带出的大服,暗红色带着貂皮围领,被钗环扶着缓缓走来,端庄而高贵,那些百姓一见,不自觉地跪倒在地……
文妫:“阎家的兄弟姐妹们,都平身吧,阎敖将军丢了城池,按律法被斩于市曹,哀家和你们一样心痛,我在回阎部的路上,已派人去搬请阎将军的尸骨,如果没有差错,今天也该回来了,有人劝我离开这里,哀家不能走,哀家走了,你们会不安,不安就会出事,如果再被别人利用,就会流血,就会死人,哀家不想看到这些,哀家只希望你们个个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哀家要的不是仇恨,而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净土,哀家只希望你们能够放下仇恨,如果这些,非要用哀家用命去换,哀家愿意。”
优儿、斗班、斗谷、桑丽二十几个人将文妫围在核心。
阎无多走过来,他装模作样地向文妫一躬:“阎族头人给娘娘请安,咱们两家的事儿,是咱两家说好的,与这些孩子们无关,是不是让孩子们暂且走开。”
文妫平静地对斗谷说:“你们走吧,如果阎将军不到,我文妫甘愿替王上为阎将军抵命,记住,这些,都是我们的姐妹兄弟,如果用我一命能够化开他们心中的仇恨,我愿意这么做,你们走吧。”
优儿挤过来:“母后,就让孩儿替你死吧。”
文妫摸了摸优的头说:“这一阵子,优儿辛苦了,保住你们有用之身,将来还要为咱大楚出力呢,听好了,你们现在就走。”
斗谷一把将阎无多兜胸抓住:“放了娘娘,你这锅油我来跳。”
阎无多笑了笑:“我刚才说了,这是我们两家的事儿,和你们这些孩子无关,娘娘刚才说得清楚,留着有用之身,将来还要为大楚出力呢,还是赶紧走吧。”
斗班抽出宝剑:“王八蛋,那我就先宰了你。”
文妫大呵:“斗班!退下!”
桑丽扑过来,紧紧搂着文妫:“我不让你死,娘娘……”
文妫摸了摸桑丽的秀发:“记住孩子,斗谷是个好孩子,早日生个孩子,巴公一定会高兴的,听话,离开这儿,这是我们两家的事儿,走吧!”
斗谷和优儿被推走了。
优儿问斗谷:“怎么办?”
斗谷想了想,对斗班说:“你快去前面迎迎,我们留在这看着,如果他们敢为难娘娘,我们就一起动手,鱼死网破!”
斗班转身跑了出去。
再说那侍卫,知道娘娘要去阎族部落,原本就是凶多吉少,哪敢怠慢,便连连拍马,太阳落山时,便进了郢都,进了城便直奔朝廊,子元听说文夫人有旨,又听说文夫人去了阎族部落,他不敢怠慢,急忙去请太后,太后也吓的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