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环不知道该给孩子取什么名好,只好以孩子的姓为名,叫她妫。
哄睡了妫,钗环又忙碌起来,她来到山谷中,发现有很多野果熟透了落下来从山上一直滚进沟里,腐烂之后,形成了厚厚的黑中透明的稀软糊状,远远的便可闻到一股股酒香。这条沟也不知多长多远,可以看到各种动物来这里觅食,有兔子、山羊、鹿、也有长着胡须,象牛又不是牛的东西一走一点头地来到这条沟里,有了这些食草的动物,也就有了吃肉的野兽,有时,你会看到那些动物一下子散开,四处奔逃,尘土飞扬,也看不清是什么在追什么。当一切平静后,你再到沟里去,会发现在高高的树枝上,竟有一大坨的肉或一整头山羊挂在树叉上。钗环找根长杆儿将肉捣落下来,用水洗净,她和妫便能吃上几天,成头的山羊她也会拿到下面的集市上,换些米面来。没有肉时钗环就从沟里弄些黑糊来,用水化开喝上几口,觉得甜酸甜酸的,直入心肺,那感觉好极了,于是她再喂妫,妫也爱喝,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一条藏着用之不尽的食物宝库。
正当钗环庆幸天无绝人之路,谁知,一场山洪却将沟里的天然食物冲的干干净净,山沟里再也没有动物来这里觅食,再也没有挂在树叉上往下滴血的鲜肉,再接下来,有些树就该落叶了,大地连同这莽莽群山将一起进入漫漫的冬季……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真的能够熬过这未来的日子吗?
西北风夹杂着点点雪花在空中飞舞,好在,背后的大山将大部风的冷风挡住或分流了,而那些干枝烂叶,却在山的这一边堆积的越来越高,钗环所选的位置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地方,不但冷风会被大山挡住,就算偶尔过来股股寒流,经过大山密林的过滤,也会变的有气无力,因此这里也就不再有刺骨般的寒冷,好在她早早下手,天不冷时便已经用稀泥将墙体抹了一遍,住在屋里倒也安然,面前不远山崖断壁下,便是山风堆积的树叶干柴,拿它们来煮饭取暖,一个冬天足够用了。
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到山下可以换些米面,器具,可那些东西不会再生,用一点儿少一点儿,到了春节前夕,这些东西基本快用尽了,接下来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临近春节前,下了一场厚厚的大雪,钗环在屋内生了火,草庐内洋溢着阵阵暖意。入夜时分,钗环搂着妫躺进被窝里,这是用夫人的首饰换来的被子,每当这个时候,钗环想得最多的就是,今天终算是过去了,明天,明天又如何度过呢?算了,不想它了,明天总会有明天的办法,钗环迷迷糊糊进入了梦境。
雪静静地下着,有时也会发出沙沙的声响,此时的大山里,静的吓人。不知是什么声响把钗环一下子从梦里惊醒,开始时声音不大,只是稀疏作响,再后来,连墙体都在动,钗环警觉地喊了一声:“谁?”
妫被钗环突然提高的声音吓的哇哇大哭,也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没有了,直到窗外泛起了白光,钗环这才小心地穿好衣服,妫在平明时又睡着了,钗环怕惊醒了孩子,伏在门儿上听了听,确定外面无人时才轻轻将门儿打开一条缝,见真的没人。钗环将门儿打开,她看了看远方,远方白茫茫一片,群山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就连远处的树林,也像秃子头上头皮一样露出一层白斑,夏日里密不透风的树木,此时却根根可见。钗环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发现门前堆了个大大的雪堆,钗环有些纳罕,昨晚没有听到大风,雪怎么会被旋到这里来了?仔细再看,里边露出毛绒绒的东西,钗环用木棍将雪划开,原来是一头又大又肥的野猪,脖颈上被什么东西咬过,血已经凝固了。
钗环喜出望外,昨晚的动静肯定是什么动物误认为这里可以隐藏食物,结果被孩子的哭声吓跑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陶罐里还有半碗小米汤,钗环一口一口地将孩子喂饱,然后将野猪用绳子拴好,系在腰间将野猪拖到了集市上,临近春节,这些野物在山下很是抢手,不但换了一些米面,竟还给妫多换到了一个吊床。吊床有四根绳子,可以直接系到房顶,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怕什么动物来伤害孩子了。
钗环将换来的东西一并放在吊床里,在雪地上拖着往家走,走着走着,她突然站住了,只见远远望去房门竟然开了,钗环吓的两腿发软,扔了东西拚命地向着屋子跑去,当她快到房前时,猛地从屋里窜出一只老虎,钗环吓的“啊”地一声歪倒在地上,当时便昏了过去。当她醒来,只见门前仍然留着一串梅花脚印,她突然意识到“老虎吃了孩子?”忙连滚带爬地冲进屋里,她呆住了,只见妫舞动着双手正在被窝里吚吚呀呀,钗环无力地将身子靠在门上,吓的两腿发软,浑身无力,腿往前再也迈不动了。钗环相信了宫里的传言,老虎真的会奶孩子,再联想到之前那些挂在树叉上的肉和山羊,还有今早门前雪堆里的野猪,原来是那头救过孩子的老虎在帮助她和妫。
除夕晚上,林带着陈宛和三夫九嫔为陈国守夜,被请到的还有太子陈完和他母亲,陈完又长了一岁,此时竟也出落的大小伙子一般,眉目清秀,棱角分明,同来的还有杵臼的夫人蒲姬和儿子御寇。御寇是蔡女所生,御寇生下不久,他的母亲便去世了,因此,杵臼对这位嫡长子痛爱有加,御寇和陈完年龄差不多,小哥俩便主动坐在一起。林的兴致很高,他特意让这两个男子汉分别坐到自己身边,陈完喜笑得体,倒是御寇,性格有些腼腆,陈宛看着两个年青人心下高兴,便道:“看他们一个个长成了小大人,我看过了立春,就可以让内令府的人为他们启蒙了。”陈完羞红了脸,他急忙拱手道:“谢君上、母后,儿臣还小。”
林喝了一口酒:“不小了,一个是我大陈的未来之君,一个是小弟的嫡公子,两年之后,天葵至,筋骨隆盛,再启蒙也就迟了。大婚前,最好先能生几个庶出的儿女,为嫡公子、嫡公主当当排头兵这也是天大的好事嘛。”
御寇已经羞的满脸绯红。蒲姬满脸笑容,看着御寇满脸羞红,道:“男大当婚,人之常情,也没有什么好脸红的。”
杵臼满心喜悦地说了一句:“傻小子。”
奉先殿的方向传来了子时的钟声,钟声悠扬,送入耳鼓,醇厚悠长,让人有着难以言状的激动,儿女们这才起身向庄公、及母后祝寿,先是杵臼两口,他们走到前面向着哥嫂大礼参拜,接下来才是三个夫人、九个嫔妃还有美人、八子。
二夫人郑盈抱着怀里的公主向庄公、陈宛贺岁,看见孩子粉嘟嘟的小脸,陈宛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不觉鼻子一热,泪便流了下来,她急忙背过身去,将泪轻轻擦去,这一切均被林看在眼里,他在陈宛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接下来是孩子辈儿,他们一个个爬在地上磕头,也不管多少,嗑完头就要赏,案几上堆着十几个用红包装着的陈币。
林往前推了一下红包:“赏。”
寺人拿过来,每人一包,依次赏着。
林登上大宝这是第一个年头,少不得上告天地,下告祖宗,为了安慰陈宛,从大年初一,到破五,林一直呆在椒房殿,就算有不得不去的“打牛”“司农”这样的活动,他也会带着陈宛共同出席,甘苦与共的夫妇,在臣工们眼里这是一位有情有义的君上,是一位沉稳、务实、可以托付终生,值得信赖的明主,而在后宫女人们的眼里,却是无法逾越的距离和值得用生命换取的高度。
破六,也就是大年初六,林和臣工们在太庙前与民同欢,先是巫女戴着面具上告天,下告地,中告祖宗。曲水河边盛产的陈香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感受到去年前年乃至多少年之前就已经拥有的年味儿,这些带着特殊香味的烟雾,似乎真的能够上通天,下接地,中通鬼境,来这里享用牺牲的除了天地神灵还应有陈国的祖宗,为陈国丢过脸的厉公跃很有可能也在他们中间,子孙的真诚表现在供品的繁盛,陈香的地道,仿佛只有这样,祖宗们在神灵面前才会更加得脸。
太庙前支着大锅,陈宛亲手为百姓撑勺布粥,说是百姓,这些人大多是子成院的学子,各地推举的孝廉,望族的头人和各封地筛选出来的优民,真正的百姓是在城隍庙前,由更低一级的地方官撑勺,而且饭菜的质量却相去甚远,往往是一个时辰不到,人们还拿着空碗,锅桶就已经见了底。今年新君登基,自然与往年不同。现杀的猪肉,熬成烂粥,尽管不能吃饱,就算是吃上一口,也能香上半年。所以,这里从头天晚上就有人来排队,队列一直从城隍庙前排出一二里地,大年的城门是不关闭的,赶年急的百姓们,有时半夜进城,做起买卖,当时在列国之中,陈国的贸易是最为发达的。
从大年初一,往山下涌水的泉眼就已经被冻住了,开始时,山阴处还有柱状的冰刀冰剑,钗环便打些回家熬些稀粥喂妫,到后来,低处的冰刀冰剑全打完了,有的就是高处的坚冰和山阴处没有溶化的白雪,妫饿的哇哇直哭,没有办法,钗环就用嘴嚼些生谷生米来喂她,孩子哭大人哭,钗环望着哭闹的妫,生怕养不大养不活,每当此时,钗环眼前总能浮现公主连连磕头的情景。为了眼前的孩子,公主命都能不要了,如今公主将孩子托给自己,如果有个三差两错,自己如何对得起生死相托的公主,她甚至想到俟到天亮之后,她要爬上峭壁去弄些坚冰,就算自己不活也决不能让小公主丧命。
还真有效,喂了几口生谷米后,妫真的不哭了,也许是她哭累了,没了气力,也许真的是那几口谷米起到了作用。钗环将妫捂在怀里,让孩子闻点儿热气,她用两个指头放在妫鼻子和自己的前胸之间,这样一来,不至于把孩子闷着,就这样,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刚打了个盹儿,突然一阵细小的声音让钗环一动,她很快便醒了,仔细听听又寂静无声,不对,有,钗环再听,这回她屏住呼吸,听到门外有“咩咩”的羊叫,钗环再听,这回听清楚了,还真是羊叫。
钗环将妫放进被窝,匆匆起身,轻轻将门开了一条缝,只见一头山羊正卧在迎门处。门儿被轻轻打开了,山羊见了人有些害怕,四腿蹬着想站起来,可是站了几下都没能成功。钗环看时,那只山羊的一条腿被什么东西咬断了,再看山羊两腿之间,竟吊着一个大大的奶蕾,奶蕾下竟是两根又粗又壮的****,钗环一下子明白了,这又是老虎奶奶为了救孩子,才将这个奶羊拖到了这里,她双手合十向着空中连连拜着:“谢谢老虎奶奶,谢谢老虎奶奶。”
钗环跑进屋里,找了一条破布先将羊腿扎好,又用碗舀了半碗谷米放在羊的面前,羊伸着脖子嚼了起来,有了这只奶羊,妫就有救了,谷米可以接骨,她要把这头奶羊先养起来。苦难的日子难忘,易忘的日子好过,自从有了奶羊,妫的日子好过了,钗环的日子自然也就好过了,日子也似乎因此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