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芈打断了厘龙的问话:“我不问你们,你们也别问我,知道这家酒楼是谁开的吗?这是我王兄专门为我开的,他知道这里有几样菜是我最爱吃的,他也知道我不会买他的人情,所以他就把这家酒肆开到本公主的门口,这里所有的人都是邓国人,连厨子也都是邓国的御用厨人。”
睢阳子和厘龙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被这里的人给盯上了。
邓芈又说:“听说陈国派来不少人进了楚国,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来干什么,如果是你们,你我心里就都清楚,如果不是那就权当我什么都没说,这个拿回去看吧。”
邓芈将一个绢巾扔了过来,然后起身走了。
回到客栈,睢阳子将绢巾展开,只见绢巾上绣着几个字,齐人、入定、中夜、荒鸡、平旦。
厘龙抬起头:“何意?”
睢阳子说:“入定、中夜、荒鸡,平旦,这些都是时辰,也就是说是入夜到平旦这段时间。”
厘龙:“这齐人是什么意思?”
睢阳子问:“宫女遇的那个酒肆叫什么?”
厘龙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对外喊了一声:“孟回。”
孟回推门儿进来了。
厘龙:“那个宫女遇的酒肆叫什么名子?
孟回摇了摇头。
厘龙说:“快,快去看看。”
孟回匆匆地走了,不大一会儿又回来了:“我问过了,叫齐人酒楼。”
睢阳子往案上击了一下:“这就对了,她是要我们入定时分守在那里,平旦时分再回来……”
厘龙:“她这是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我们这么做?”
睢阳子说:“她既然知道我们是从陈国来的,自然也就知道我们要干什么。”
厘龙:“这不会是个圈套吧?”
睢阳子摇了摇头:“要是她想害咱,咱现在就坐不到这儿了。这样,白天我们派一个人还到酒楼去喝酒,还坐在那个窗子下面,如果我们领会错了,她一定还会再跟我们联系,从今天起,我们每人一个晚上,从入定开始,到平旦回来。”
厘龙:“我这就安排。”匆匆走了出去。
就这样,白天仍有一人在公主府门前的苗家酒肆去闲坐,一壶酒,从早坐到晚,晚上,八个人一人一夜地从入定到平旦回来,就这样,一连一个多月过去了,却没有一点儿收获。
厘龙沉不住气了,他问睢阳子:“我看那邓芈公主在跟我们开玩笑?再说就这么等能等来息侯?息侯在哪儿,他为什么会在后半夜出来?为什么?”。
睢阳子也觉得不可思议,他让厘龙再到那家酒肆去坐坐,万一那位邓芈公主有话要说,又不愿和陌生人见面,那就糟了。厘龙第二天一早便来到那家酒肆,仍然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天无事,接下来,睢阳子又去,还是从早上坐到打烊。他们一连去了六七天,进门时掌柜照样是那么热情,走的时候,伙计照样是送出门外,其他的话却是绝口不提。刚开始时的热情万丈早已被时光给磨没了。他们又重新拿出绢巾重新研究,可解释难道还有另外一种吗?
睢阳子说:“我再去一个晚上,如果还没有收获,我们就权当被这个女人耍着玩了。”这天晚上,入定时分,睢阳子便来到了齐人酒肆附近,一直等到鸡叫,再从鸡叫等到平旦,天光大亮,他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了,厘龙看睢阳子这种情态,不用问,仍然是一无所获。
厘龙笑笑说:“快休息吧。”
睢阳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他又把那个绢巾拿了出来,把上面的绣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地看了一遍,又把当时的情景又细细地想了一遍,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入定时分他再也睡不着了,他想,最后一个晚上,如果再没有收获,那就收兵了。睢阳子拿起宝剑,见人们都已睡熟,便一个人悄悄地走了出去。
一大早,邓芈公主便将文妫急需要的青铜剑送来了,说是邓侯佩剑,送给大侄子长大用。说大侄子习武时,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佩剑,再说佩剑往往代表着主人的身份,别让那些武师们狗眼看人低把大侄子给看扁了。文妫心照不宣也无话可说,便替堵敖收下了。有一佩剑,再加上自己先前准备好的路引和出城的腰牌,息侯要的东西基本上已经齐了。
钗环说:“公主,我看你是当局者迷呀,他息侯是自己不愿走,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息妫执意不听,这天晚上,妫又拉着钗环出去了,这一次竟然是宫中的两个侍卫悄悄地盯上了她们。原来,永巷令自上次事件之后,虽然楚王让他中止再查,但那些传言也不能不放在心上,如果真让兰台出了问题,只怕自己将有灭门之灾,干系重大,非同小可。于是他特意把侍卫长叫到面前,叮嘱再三,特别是兰台,一定要用心保护,并一再交待,侍卫的职责是保护,无论王后做什么,只能向自己禀报,决不许干涉,更不许过问。
那两个忠心耿耿的侍卫跟着文妫和钗环一前一后从洞子里爬出来,若即若离地跟在她们身后,大约走了几里地,一个侍卫突然觉得有人跟踪,刚要回头,只见白光一闪,他们便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另一个侍卫听到响声,还没有来得及回头,也已被脖上抹了一刀,栽倒在地。文妫吓了一跳,只见一个蒙面的汉子正将两个跟踪她们的人往暗处拖,此时的文妫大脑里一片空白,钗环也吓得口不能言。
那蒙面人走到文妫面前,说了一句:“快跟我走,”便拉着文妫向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也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他们终于在一个茅屋前停下了脚步,那蒙面人在门上敲了敲,不大一会儿,门开了,蒙面人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就出来。”
文妫听着耳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蒙面人匆匆走了进去,很快从里边走出几个人,他们一齐向着妫跪倒:“参见二公主。”
此时,那朦面人扯下朦面布,他说:“文夫人,这些人都是从陈国来的,是奉了君上之命来找息侯的。”
文妫看那朦面人时,竟是睢阳子……惊得睁大了眼睛,颤声问道:“阳……阳子,你……你还活着?”
睢阳子憨厚地笑了笑:“活着,知道息侯在哪吗?”
文妫点点头:“你们跟我来吧。”
大家随文妫一齐来到了丕,文妫让大家等在外面,而后只身进去见息侯,这一回,文妫将息侯所要的东西一一地摆在桌子上,她说:“这一回君侯可以安心上路了吧。”
谁知,息侯见了这些东西不喜反怒,他大骂文妫:“你就是个丧门星,寡人当初就不该娶你,你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如今我城也倾了,国也没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如果你真想让我复国,你就到楚宫去笑,叫楚国也倾城也倾国,我也就用不着再去借什么兵复什么国,我直接就可以打过长江……”
息侯正骂得起劲,门“呯”地一声开了,睢阳子将刀架在息侯脖子上,他大吼:“你说什么,你个没用的东西,你也算是帝室之胄,周王室怎么会有你这种子孙!”
息侯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好汉饶命我……我糊涂……我不是人……”
文妫一下子将睢阳子推开:“睢阳子!你要干什么?你要犯上吗?别人可以看不起他、可以把他当人质,当人渣,打他、骂他,可你不能!”面向息侯跪倒:“君侯,妫有罪,从我一生下来就不该活着,是我让息国遭难,如果君侯能够复国,四国联盟能够重新联手,到那时,不用君侯自己动手,我也甘心求死!”
睢阳子:“妫儿!”
文妫一把拉过睢阳子:“来,你给君侯跪下,向君侯赔罪,请求君侯赦免,来呀!”
睢阳子将手甩开,转身踢门而去!
文妫又跪了下来:“君侯,睢阳子出言莽状,请求君侯饶恕他言出无心。”
息侯将文妫拉了起来:“都是寡人一时气恼,说了那么多混张的话,请文夫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这么多年,也只有你还把我当成君侯看,不是我不走,是时机不到,是时机尚不成熟,等时机成熟,寡人自然会走,一条长江它还挡不住寡人的腿步。”
文妫泪流满面:“君上,复国大业,岂能不冒风险,什么时候才是成熟,什么时候才是机会?”
息侯拍着两手,一脸无辜地说:“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走吧,这离息国五百七十多里,离陈国也有一千五百里,我怎么走,我就这么走吗?”
这时,七个陈国勇士推门儿进来,他们一齐跪倒,大礼参拜:“陈国宫中卫队参见息侯。我家君侯正在宛丘恭候君侯,请君侯启驾。”
息侯顿时惊得口不能言:“我……我……这……”
七勇士再次拱手:“请君侯启驾。”
息侯的脸上僵硬地挤出一丝笑意:“好,好,我们走。”
息侯被逼无奈只好和厘龙他们上了战马,文妫见他们上路了,无力地瘫倒在钗环的怀里。
不远处,一个人默默地朝这边望着,人们不难猜出,她就是邓芈……
息侯离开丕的第六天,看守才发现息侯逃走了,本来这件事由屈重主管。因为这个息侯与楚宫关系微妙,又受到了来自楚宫的特别关照,因此,屈重也就放松了对丕的管理。
消息传到朝堂上,顿时引起了一片大哗,大家纷纷议论,如果不是息侯受到了来自文王的庇护,他息侯绝对没有这个胆量偷偷逃走,如果没有楚宫的帮助,息侯绝对没有办法离开郢都,为此,斗伯比和屈重一班大臣,私下拘审了永巷令,永巷令供述,传言妫和息侯私下往来,自己已向大王作了汇报,是大王不让再查,因此,桑巴媵女的案子也就放下了,就连宫中侍卫被杀,也和宫内不无关系,因为他们死在了通往丕的路上。
所有的证据指向了宫中,指向了兰台。斗伯比来拜望桑巴,桑巴讲述了自己媵女被杀的经过,并请求斗伯比为自己申冤。
斗伯比对桑巴说:“就大夫人的德行,品格,早就应该升入兰台,大公子优英勇善战,更应该是我大楚的世子人选,只是可惜,王上受妖女蛊惑,至今使大夫人未能如愿,这次老臣斗胆放肆一回,誓将大夫人扶正不可。”
桑巴平静善良的眼神里充满了感动:“一切全凭士大夫们做主。”
斗伯比和一班老臣绕开文王直接来找太后邓晏,邓晏坐在榻上,从她脸上,你看不出是喜是怒,她还是那么慈祥,不温不火,一袭大服不加任何修饰,头上还是用荆条做成的荆钗插在头上,将一头花发笼住,透出一种来自至高无尚的亲和。老臣们进来,他们在榻前向着太后大礼参拜。
太后声音随和:“都起来吧,坐下说。”
宫娥将席片四角镇好,老臣们却不敢随和,小心地谢过恩,坐到席片上。
太后深知儿子的用心,虽然桑巴品行端正,德操无睱,怎奈老巴人部族强悍,一但桑巴主持后宫,老巴人得势,势必会持功骄纵,赀儿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赀儿虚设兰台,就是要老巴人知道,楚国能走到今日绝非靠巴人一族,这也是自己的初衷。可这些话她只能对自己说,顶多是和儿子私语几句,面对那些士大夫们,这些想法是绝对不能出口的。如今来了个文妫,息国已灭,文妫虽是陈女,可对于楚国来说,已属断线的风筝,既没有象老巴人这样的部落支持,又没有齐姜那般势大,由她升坐兰台,却是再好不过,而恰恰就是这么个媳妇却实实不让自己省心,对赀儿全然没有半点儿妻德不说,还私下里和那息侯撕扯不断,这要是传扬出去,大楚的颜面何在?岂不让列国耻笑?看来这个媳妇真的不能再留了,说她是祸国的妖女还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假。
太后闭着眼睛听着大夫们的陈述,一个个情绪高扬,斗伯比历数着妫的不是,历数着她如何吃里扒外如何私通息侯,虽然话说的很是委婉,太后还是听得明明白白,大家说完了,只见太后闭眼若睡,整个万寿宫静得连呼吸都能听得见。
太后捏了捏眉宇之间,说了句:“人老不中用,一坐下来就犯困。你们说的话,哀家也听明白了,请诸公暂回去,等哀家同王上商议后再做决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