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姬闻声喊了一声:“停。今天哀家倒是要感谢公主这个懂事孩子,既然她不忍心看她大娘受罚,我也就饶了你。但是你们都给我听着,今后,谁也不许再提公主出阁的事,牛不喝水,我看她谁敢再按牛头!”
那颜氏挨了几板子,被抬了回去,爬在床上大呼小叫,那些下人婆子,在她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出来个个捂嘴偷笑。
颜氏哭嚎着,她向外叫骂:“蒲姬,你还那么猖狂,唉哟哟,唉哟哟,这回成笑话了,我没脸活了,我再也没脸活了……”
颜氏被打,那些姐姐妹妹闻说匆匆前来探试,见果然打得不轻,她们都知道私底下是为了什么,但,谁也不敢说破,一任颜氏大呼小叫,颜氏虽然被打的是屁股,其实谁都知道,打的是她的那张嘴。人们终于看清了,蒲姬,陈后也,关键时候,只有她才敢使出这样的威风,这哪里是一个废后敢做的事情。蒲姬还是蒲姬,御寇是什么,世子是什么,换句话说,我们这些妃嫔又是什么,这样一个人物,在陈宫谁还敢轻意去碰,谁还敢轻意去惹……
一场风波平息了,但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杵臼那里,杵臼没有想到,蒲姬又跳了出来,真是狗改不了****,狼改不了吃肉。也是,你一个大夫人,何等的身份竟和一个孩子动手,活翻儿翻儿的事儿,让你一下子全办砸了,下面的事咋办,谁去办,谁还敢去办,只怕连门儿也进不去了。那息侯下聘的使团很快就到,要是妫执意不肯,到时再寻死觅活,此事又该如何收场?再说,你蒲姬平空横插了一杠,什么意思,还说,出阁的事不许再提,还说牛不喝水,我看谁敢再按牛头,真是胆大至极,狂妄至极,你蒲姬到底想干什么?
杵臼正在气恼,宰伯走了进来,悄声说:“陈后来了。”
杵臼抬起头看着宰伯,然后又将头低下,随口问了一句:“她来做什么?”
宰伯忙道:“她说她有要事要跟君上商量。”
杵臼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心想,寡人的事何时跟她商量过,又何时轮到跟她商量?又一想,她所说的大事儿八成是妫儿的事,她是陈后,只有宫里的事儿对她来说,才是份内之事,只有妫的事,才叫大事。再说,她在章华台处置了颜氏,就算是陈后,她也应该给个解释。想到这里,杵臼说:“叫她进来吧”。
蒲姬进来,大礼参拜在杵臼面前,杵臼看也不看地往嘴里捏着黄豆,蒲姬说:“臣妾知道,君上还在迁怒臣妾,臣妾也是思之再三才去了章华台,二公主生下来就在宫外,与山林作伴,和鸟兽为伍,这宫中的礼节一概不知,虽说钗环在她身边日夜服侍,可钗环她毕竟是个下人,就算教她些做人的道理,那也很是有限,大夫人一味仗着身份压她,二公主原本就野性难驯,真要和大夫人撕拽开来,成何体统?如果当时哀家处置了二公主,大夫人的脸面倒是顾全了,可二公主原本就不懂礼法,只能是压而不服。这些道理,妫儿不懂,可大夫人懂,如果真让小姑娘给打了,给抓了,我陈宫也是五百里江山万户懿范,真要传出去,这陈宫又如何做得懿范天下,不要说大夫人名声有损,就算是在姐妹中间她又如何自处?今日我处置了大夫人,依的就是陈宫礼法,意在让二公主明白,宫中不是撒野的地方,宫中有纲常礼仪,谁也不能没了规矩。如有不当,还望君上责罚。”
蒲姬说了这许多,虽然蛮横,但也是句句在理,杵臼自也无话可说。虽然他知道这个女人绝非省油的灯,可她毕竟是将来世子的母亲,自己的陈后,也是和自己一起从苦水中趟过来的人,虽说是一肚怨恨,却也不好发作,他见她一直跪着,心下不忍,便道:“起来说话吧。”
蒲姬谢过,按理守份地坐在杵臼面前的席片上:“二公主虽然不懂礼法,可不懂礼法也有不懂礼法的好处,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脚,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她敢跟大夫人顶撞、对打,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是因为大夫人先招惹了她,这样的人简单可爱,直肠子,只要君上真心对她好,她就会真心对你好,全不象市井中人,脸上带笑背后捅刀。如今这世上只有两个人可以和她交心,可以让她低头,你我都不行。一个是睢阳子,只可惜他已经不在了,另外就是钗环,如果要说第三个人,那就是曲水的陈完,在她心里陈完是个大好人,如果君上能让陈完进宫,也保不齐这件事还真地就成了,我只所以不让姐妹们再去提这件事,我是怕越搅越乱,到最后谁也不成了,息侯的事儿也就成了永远也不能再提的死症,就算陈完再来,那也无济于事。臣妾见短识浅,所说这些也不知是高见还是拙见,还望君上做主。”
那蒲姬自有自己的想法,自从陈完和御寇密谋,被自己知道之后,蒲姬便恨上了陈完,尽管她现在仍身处险境,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但她也会不失时机地给陈完下药。妫嫁息侯,这是大局已定的事,任何人都不可能翻转,她把这件事推给陈完,一旦陈完说不下来,这件事又非办不可,到时君侯一肚的怒气定将倒在陈完身上,他陈完绝对不可能如同眼下这样独善其身,到时自己如果还有说话的能力,这陈宫虽小,他陈完要想活着回去,那也是难上加难,既然自己敢将御寇逼死,那就不在乎再多一个陈完。
蒲姬的话还真的提醒了杵臼,从心而论,陈完还真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在曲水,陈完高高在上,虽说不露声色,对于妫儿来说,却处处透露出善意,那睢阳子为了做一个至正,不得不到三十里外的桃林做什么“德满百件”,听说为了让睢阳子早日功满,妫儿帮着睢阳子做了不少好事儿,可见陈完说话的份量,绝不是一般人可比。于是,杵臼连夜下旨命人去曲水请陈完进宫。
再说曲水,自上一次宣公不告而来,一场婚事瞬间变成了纵火血案,新郎葬身火海,新娘被宣公载入陈宫。陈完仁厚,可淮伯却看得明白,强盗为祸,不过是一个“财”字,睢阳子的府上,贼不进屋却只是杀人这于理不符。两国求婚,陈国只有一位嫡公主,息国向楚示好,郑国特使又来到宛丘,这一连串的事情串起来再看,就不难得出结论,榷场纵火杀人,目的就是除掉睢阳子,这完全是杵臼所为无疑。而这一切的一切根源就是陈完代转的那个绣帕,如果所猜不错,这个绣帕根本没到奾的手里,而是落在蒲姬的手里,自然也就转到了宣公手里。淮伯由里及表的推断让陈完深感言之有理。
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断,淮伯派人进入宛丘打探,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曲水,果然不出所料,那个绣帕是从东宫抄出来的,说那是公子和御寇谋反的证据,后来,竟然被宣公压了下来。
淮伯说:“这就可以肯定,宣公知道这是妫让世子转赠的贺礼,所以,他才亲自到了曲水,和他一起来的肯定还有一个重要人物,这个人在宣公的授意下,在外围行动,这一切除了宣公外,我们是无从知道的。”
正说之间有人来报,说御寇在东宫畏罪上吊自缢,这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吃惊。
淮伯深思良久道:“看来,这件事并没有过去,下一个恐怕就是公子你了,你必须早做准备,既然,那蒲姬污你谋反,她就一定会把这件事做实,现在不动未必将来不动,这个女人绝非善类。”
宣公有旨到来,陈完急忙跪迎,寺人宣读旨意,陈完听得明白,“宣陈完进宫”陈完接了旨意,请宰伯暂回,他马上就到。送走宰伯,陈完和淮伯急忙退入密室。淮伯说:“事急矣,此次入宫,虽然不知所为何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背后一定有蒲姬的影子,一旦去了就决难回来。既然公子无意江山,那就只能一走了之,息、蔡、郑国皆不能去,去了,很有可能会被缚回宛丘,到时,只怕公子只有死罪,不如我们投奔楚国。”
陈完摇了摇头:“楚国原本就是陈蔡息郑的敌国,就算逃,我也不能叛国投敌。”
淮伯又想了想,他望着陈完,最后才道:“还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就是齐国,齐国正图霸业,挟天子以令诸侯,况那令尹管仲,思贤若渴,公子去了未必就能重用,却无性命之忧。”
陈完连夜叫起母亲,如实相告,说宣公有旨到来,要孩儿去往宛丘,宣公未必可怕,可怕的是那个毒妇,去了决难生还,说他已和淮伯商量好了,决定弃陈投齐,虽不求重用,可保生命无忧。
母亲点头同意,就这样,陈完精兵简从,生活用品放了一车,陈完与母亲同乘一车,身边精兵强卒骑马相随,就这样,他们悄悄出了曲水,直奔郑国而来,他们避开大路,只捡荒山野道,穿过郑境,远远地便望见齐国城池,陈完纵马上前,他冲着城墙高喊:“陈国陈完,特来投奔君侯。”
不多一会,便有一哨人马奔出城外,他们护着陈完车马进了城池,大将仲孙湫迎了出来,他先将陈完母亲安排与自己老娘同住,又一面安排酒宴招待客人,一面派出快马直奔都城临淄,去向桓公报信。
杵臼见陈完迟迟不到,又派人到曲水去催,回来的人急忙向宣公禀告,说曲水陈完已挂印而去,不知投了哪里,这让宣公杵臼既吃惊又懊恼,他一面命人到曲水接管,一面派出游哨四处打探。
一日,有人来报,说息国使臣前来下聘,已在驿馆住下。那蒲姬听说陈完已经逃出曲水,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她冷冷发笑:“算他陈完还算识相。”于是,蒲姬发着狠地要说动二公主回心转意,她要用自己的一片苦心去换妫的良心,去换杵臼的真心。蒲姬知道自己找妫直说肯定行不通,颜氏就是前车之鉴。虽然姐姐奾也是多次碰壁,但她们毕竟是亲姐妹,再说,睢阳子葬身大火,人死难以复生,这是现实,刚开始很难接受,如今两个月过去了,如果让奾去说,她也许会做一番思量。陈后决定再去见奾。
大公主听说陈后来了,急忙迎了出来,大礼参拜,被蒲姬一把拽了起来,几个寺人抬着几梱竹简放在案上,蒲姬说:“这里全是你的陪嫁,没事你先看看,看看少什么,缺什么再跟母后说,让母后替我儿补办就是。”几句话说得大公主两眼含泪,垂头答谢。
蒲姬让奾坐在自己身边,她叹了一口气道:“自离开你的娘亲之后,你就一直跟着为娘,相不到这么快就要飞了。”说到这儿,蒲姬竟也滚出几滴眼泪,过了一会儿,那蒲姬又道:“如果是寻常人家万事皆好,如今却要嫁往蔡国,将来,就算见一面也就难了。”
奾为蒲姬将眼泪擦去:“就算女儿去了,也会常来书信,再说不是还有归宁之期嘛。”
蒲姬点了点头:“为娘就算是再不舍,那也不能让女儿长老家中,这个道理为娘不是不明白,只是一想起你将要远嫁,还是有些不忍,你这一走,二公主就更孤单了。如果那个睢阳子还活着那该多好,可偏偏他又不在了人世,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奾见蒲姬说到苦处,自己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蒲姬忙道:“本来娘是高兴,反惹女儿流起了泪来。”
奾忙笑了笑说:“我听说君上不是要把妹妹嫁往息国吗,怎么,还是不同意吗?”
蒲姬苦苦一笑:“为这事儿,二公主差一点儿没跟你大娘对打起来,好在我及时赶到,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只怕真会闹出笑话。”
奾说:“我妹妹不懂礼数,其实,她就是那么个脾气,人死不能复生,我想还是听君上的才是。”
蒲姬叹了一口气:“如果你能再劝劝,那是再好不过了,这话也只有你敢说。”
送走蒲姬,奾便去见妹妹,这一回奾很认真地跟妫说:“姐很快就要到蔡国去了,姐走之后,最不放心的也就是你了,你告诉我,今后你打算如何?”
妫冷冷地说:“你走之后,我就和钗环姑姑出宫。”